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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庭见他紧张兮兮的,很有趣地露齿一笑。
刹那之间,西门笑只觉眼前强光倍增,差点戳瞎了他一双眼睛。
然後,他又昏倒了——
她的秘密根本保不住吧?她根本就像是个……一笑就成桃花精的小丫头,将来谁会不注意她?
西门老爹你在天之灵到底看见了没?当年为什麽要先收养他?当大哥真的好辛苦哪……
※ ※ ※
「你家的玉珠来了吗?那可算是大姑娘,能嫁人了呢。」井边洗衣的大婶们互聊。
什麽东西来了会变成大姑娘?蹑手蹑脚地躲在墙後,耳朵拉得长长的,一句话也不能漏掉。
「是啊,她痛得三天下不了床,还是我煮了碗甜水让她喝,她才舒服些。」
会痛得三天下不了床?小六最近看起来很正常啊。往前偷偷跨一步,仔细听分明。
「痛一痛也就过去了,要不然将来怎麽生小孩?」
原来跟生小孩有关?这一定要听。乾脆潜伏到井边去好了,忽然有人喊:
「大哥,你在做什麽?」
西门笑回头,瞧见那个一直用毛毛眼神看著自己的义弟。他立刻露出沉稳的笑:
「没什麽,我瞧大婶们怎麽洗衣服而已。」不能心虚不能心虚,他是大哥,要有兄长的风范。
西门义打量他,问道:「大哥,你瞧这有什麽用?要洗衣自然有下人会去洗,你有点可疑呢!」
「可疑?」西门笑无辜地反间:「我有什麽可疑?」
西门义眯起眼。「最近,你老盯著老六瞧呢。他是有什麽三头六臂,值得你每天三餐瞧著不放?」
糟了,被发现!刹那间,千百个理由闪过脑中,西门笑脸色不变,嘴里说道:
「义弟,我对兄弟们一向一视同仁,你只注意到我老盯著小六,怎麽就没有注意到我也瞧著永弟呢?」
「哦?」语气不以为然的。
「当然,我也常瞧你啊,只是你没发现而已。」
「……」语气缓了下来,西门义道:「大哥,你最近是没事干吗?瞧著自己的兄弟做什麽?」
「我是在感慨啊,当年你们来时都是毛头小子,才到我的腰际,如今个个都长大成人,如果我没记错,小六今年也十四了吧?」唉,再四年,就要女大十八变,他怕她变到人家一眼就看穿她的性别,呜。
见西门义又起怀疑,西门笑不动声色地离开井边。这义弟真的太太会怀疑人了,而且通常怀疑得很正确啊。
「义弟,你找我做什麽?」
「不是我找你,是据说西门老爹的远房舅舅的表弟的……天知道接下来还有哪几串粽子跟著,反正他们来找西门当家的,我想又是来分钱的吧。」
闻言,西门笑颇感头痛。「又来了吗……」
「是啊,从大哥少年到现在部二十好几了,他们每年都来,还不死心呢。」
西门笑连连叹气,又回头看那远远的井边。他要烦恼的事真不少啊……
「大哥,你喜欢井边大婶?」西门义冒出这句。
「什麽?」他骇了一跳。
「我瞧你一直回头张望啊。你都二十多了,还没个意中人,虽说凡事以恩弟为重,可你不可能没有心仪之人,搞不好你是属於那种『愿坐金交椅』的男人呢。」
「……我对大婶没兴趣。」西门笑强调,不知自己在这里跟义弟扯些什麽,最後改口:「只是我方才听她们聊起件事,心里觉得好奇而已。」
西门义看他一眼。「大哥很少有好奇的事。」
言下之意就是他很想知道究竟是什麽事能引起西门笑的好奇心。相处这麽多年,西门笑又岂会不知他这个义弟的心思,暗叹口气,很坦白地说:
「我听见她们提到,有个姑娘来了,以後可以生小孩了。」
「啊?」
「你也觉得不懂吧?」唉,有个同伴真不错。
「是癸水来了吧。」
刹那间,沉稳高大的身躯被定住。
西门义回头,讶道:「大哥,你怎麽啦?」整个人像石化一样。
「义弟……你竟然能知道这麽神秘的事,真是见多识广啊……」莫非义弟他也是女扮男装,天,有一个小六就够,可不要全天下女扮男装的兄弟全窝在西门家,他会受不了的!
西门义轻嗤一声,很轻蔑地瞄他一眨。「大哥,你随便抓一个男人也知道这种小事,就你一向少根筋,从没注意……咦,不过话说回来,你怎麽突然注意起这种事来?」
因为小六长大了啊……他日日烦恼、夜夜烦恼,连读书练武都担心,多想找个人分担肩上重担啊……忽然间,他瞪著西门义。义弟头脑好,懂的事绝对不比他少,如果小六的秘密能与他分担,想必自己也可以先松半口气吧……
「大哥?」
不不不,秘密说出去就不是秘密了。他跟小六约定好,岂能打破,再者,将来小六的性别若真泄露,就让他一个人负责,别再连累义弟了吧……
西门义充满怀疑地:「大哥,你的脸色很有鬼哦。」
「义弟,我有事想请教你……」
「请教我?」有什麽大哥需要用到「请教」两个字?
「对,也快中午了,不如这样吧,咱们兄弟也好久没有聊个过瘾了,不如就找个小店好好地吃一顿吧。」
「咦……」西门义不及回神,整个人已被西门笑强硬拖著走。每回有「远亲」来,大哥必定严阵以待,这一次到底是怎麽啦……不过他跟大哥的确是很久没有「单独」地聊个彻底了,思及此,年轻的脸庞不由得微热。
「走吧走吧,慢了一步可没好位子了。」
「大哥,你要跟我聊什麽呢?」有点期待了。
「嗯,咱们要聊很多,好比说,癸水是什麽?女人的肚兜有没有办法弄到?或者你知道的姑娘家的心理大多是怎麽想的……」
「……」
※ ※ ※
「小六?」鬼祟的人影无声无息地守在房门口,一连低唤几声。
未久,睡眼惺忪的少年来开门,一见门口的男子,立刻清醒过来。「大哥,你差点吓死我了。」一身黑衣黑裤黑靴,还特地站在阴影处,她差点以为是睡前看的鬼怪小说里的鬼现身了。
「你一点也不像被吓著了,哎,才十四岁哪……」他叹气。老是很淡然的模样,他很怕她永远就这样什麽事也无所谓啊。
「大哥,你找我有事?」
他食指放在嘴巴,左右张望。「小声点,远亲的远亲还没走,我看没有十天半个月他们是不肯走的。」
「喔……」西门庭忍了个呵欠:「那大哥你是要进来,还是在门口说话?」
「我是要问你,你想不想擦个澡?」话说完,就看见她的双眸微亮,西门笑暗喜她还有执著的事,低声说:「我知道你忍了很多天,我现在就把热水取来。」
她正要问他一个人怎麽做,眼前已空无一人。
她搔搔头,走回房内时,脚步声又传来,一回头,瞪大了眼。
「大哥,你的速度好快啊……」简直像鬼影,现在真不是她作梦吗?
「愈快愈好,省得被发现。」他的动作真的很快,没一下就倒完了热水,拉过屏风。「我在外头替你看著。」
「大哥……谢谢你了。」不知该何言以对。她不是感动,只是觉得大哥真辛苦,而且近年愈来愈像她的娘了……大哥才二十多岁啊。
西门笑守在门口的阴暗处,不停地张望,听见里头衣物脱落的声音。他并无任何的感觉,只知身为兄长,一定得处处尽力,好比——
「小六,你也十四了吧……我认识一个大婶啊,她最爱谈女儿家的事,你要不要陪她谈谈?」他实在说不出口女孩家该注意的事。
事实上,小六个子稍嫌高瘦,长手长脚的,扮起少年来简直没有人会怀疑她是女孩家。
可坦白说,那是因为她自幼扮男,行为举止上多少有点男孩气;要扮女的,他家的小六绝不输人啊。
「大哥,我去跟一个大婶谈这种事做什麽?」
「……」失败,换一招。「小六,最近你有没有觉得哪儿不舒服的地方?」
「我很好啊。」
她很好,他可头痛了。「那、那……你想不想要一个……一个……」「肚兜」两个字有这麽难以启齿吗?
爹啊,为什麽您要早死,把全副重担交给我?我要顾恩弟、要顾二弟顾三弟顾四弟顾五弟,还要顾六……六妹啊!
当年他是不是做错了?可是如果不这样,他如何保全恩弟、保全小六,保住整个西门家?
再这样下去,他怕小六真会变成男孩啊。
下定决心开门见山跟她谈,至少让她明白男女是有别的。
「大哥,我想再过几个月,离家闯闯。」门内传来清楚的决定。
「什麽?」
「大哥,永二哥早就离家去闯了,四哥也是,我离家有必要这麽惊讶吗?」
「当然!你明知你是……你是……」
「大哥,我想去驿站或民信局做事。」
「去那种地方……」岂不是要四处跑?她是女的!女的啊!
「是啊,整天看恩弟老是病著,我也良心不安。当初大哥收我当义弟,不就是希望能帮恩弟一把?他跟我年纪差不多,却成天躺在病床上。去驿站,多少达官贵人会仗著权势送信送货回家乡,我可以私查里头有没有药方或者特别的药材;若去民信局,多半会有各地稀奇古怪的药方;再者,当了信役,可以四处跑,说不定就在哪里的镇上或村落,有恩弟救命的药方。大哥这多划算,寻遍千山万里,却不必花家里的一分一毫。」
是挺有道理的……不不,怎麽会有道理?她是个女的,要她混在一群男人里,那以後嫁不出去怎麽办?
「何况,我想出去走走,大哥,我还记得第一次你从外地捎信回来,每人一封,那时我只觉不必与大哥面对面,竟也能『听』到大哥的唠叨,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
有趣吗……他还记得第一次捎信回家,她才十岁,原来在这麽久以前,她就惦在心里了。
小六平常很随遇而安,少有能特别引起她执念的事,方才听她口吻,的确流露出了点兴味……
忽地,有人伸起懒腰走进内院,西门笑暗惊,不小心踢到门板,那人立刻抬头往这里看来。
「谁?」
「……是义弟?」
「大哥?」西门义一见西门笑从阴影中现身,讶道:「三更半夜大哥你不睡著,待在……老六的房前做什麽?」
「没有。」西门笑沉稳地笑。
「没有才有鬼呢。」西门义跳上廊栏,看见他双手敛後,更加起疑心。「你身後藏什麽?」
「没有、没有。对了——」西门笑忽然喊:「义弟,你别老抓著我啊!」
「大哥,你声音这麽大做什麽?」
「我最近受了点风寒……咳咳……」
「你当我是白痴儿吗?」摔不及防的,西门义忽然推开门。
西门笑大惊失色,连忙抱住西门义的腰,要阻止他进去。不料义弟的身子太过往前倾,他重心不稳,跟著踉跄跌了进去,手中的秘密同时飞了上去,倒挂在屏风上。
西门义瞪著那东西,然後缓缓地转向西门笑。後者只能乾笑以对。
在屏风後的西门庭慢慢走出来,衣衫有些凌乱,但还算包得紧紧的,她边系著腰带边往上看,看见一个很陌生的东西。
「大哥,你的啊?」她问,踮脚取下了东西,然後摊开来打量。「很像是肚兜耶。」
「你知道这是什麽?」西门笑讶道。他好不容易硬著头皮买了一件回家,就是想教她,年纪到了该懂的还是要懂。
「知道啊。」她绽出有趣的笑:「前年我有一阵子默书默晚了,天天过午后才去厨房用饭。厨房的姐姐们都在聊胭脂水粉或者是哪家的衣物好,我常听。大哥,你要有需要,我还能建议你去哪家买呢。」
原来,从头到尾他都是白操心了。「小六,你当真什麽都听见了?」
「是啊。」她笑:「她们当我是不懂事的孩子。还提到每个月她们都有不便的日子,我好奇问了,她们笑得挺暖昧的,跟我提个大概。去年我好像有跟恩弟聊过,他说得可仔细呢。」
「恩弟?他长年躺在病床上,怎会懂这些?」西门笑难以置信。
「我说的。」西门义很乾脆地说。
「义弟?你跟恩弟提这个做什麽?」
「咱们天南地北聊啊,男孩子迟早会对姑娘家有兴趣,跟他聊聊也不行?何况,不管是哪个兄弟,一有机会都跟恩弟聊得乱七八糟,不然哪天他痊愈了,不懂花花世界怎麽办?要不,大哥,你平常都跟恩弟聊什麽?」
「……」只聊他的病会好会好。他果然失职了。
「喏,大哥,还你。」西门庭笑道,塞进他的手里。「送这给心仪的姑娘好像太大胆了点,不过她收到,一定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