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吴大姐尽量讲得详细。从路边讲到地边。顺着脚印讲。脚印倒是很清楚,牛皮鞋的鞋底印,可这一点儿也说明不了问题。这里的男人都当过骑兵,每人都有一双发的牛皮鞋。光是这些鞋印,根本不可能证明谁来了这里。
再从地边讲到玉米地里,讲到了那片压倒的青玉米。
玉米秆子断的断,玉米叶子碎的碎,为什么断,为什么碎,不用说也想得出来。在一片叶子上看到了血迹,已经干涸没有那么鲜红了。怎么会有这血迹,又是什么血的血迹,同样不要说,大家也能想得出来。
可大家还是盯着倒在地上的玉米秆看,还是在现场的周围转。
你们看,那是什么?刘副营长指着一个地方,让大家看。
两根玉米秆之间,好像有个什么东西在闪闪发亮。
刘副营长轻轻拨开了玉米秆。大家看到了一把小刀子。
一把菱形的小刀子。
卫生院的病房里,大开的窗子,射进来了大团的阳光。
白豆躺在阳光里。
看到翠莲从门外走进来,白豆满脸是笑。
翠莲不能不有点意外,想过见到白豆时,白豆的表情会是什么样的。想到过了一百种表情,但就是没有想到白豆会是一脸笑。
白豆让翠莲把怀里的牛牛递给她。
抱着牛牛,白豆真的好欢喜。一个劲地在牛牛脸上亲,嘴里不停地说着,小宝贝,多好啊,可想死妈妈了。
来,让妈妈看看,胖了没有。胖了,好像胖了一点。小孩子胖了好,胖了,看着好看,像是苹果,真想咬一口。
翠莲原本想了好多安慰白豆的话,可看看白豆这个样子,她的那些话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想到老杨买的东西,拿出来,给白豆。白豆没有接,说,行了,我用不着,就留给牛牛了。
翠莲说,人家给你的,你就收下吧。
白豆说,我是收下了,收下后,我又给牛牛了。翠莲说,这不好吧。白豆说,有什么不好,你可别忘了,牛牛也是我儿子啊。翠莲笑了,说,白豆,你这样,我真的为你高兴。
白豆说,这几天躺在这里,阳光天天晒着我,看着那么蓝的天,我想明白了。人啊,要不,就死了,死了,什么都没有了,一了百了。要是活着了,那就得好好活着,你愁,你恼,你恨,折磨的是你自己,别人才不管呢。别人折磨你,你没有办法,自己再折磨自己,那就不如不要活着了。天大的事,只要这么一想,就不是个事了。
翠莲说,你真了不起。白豆说,你才了不起,看看,生了个这么好的儿子。翠莲说,你也会生儿子的。白豆说,我要生,就生个女儿。翠莲说,正好,做我儿媳妇。
白豆说,想得美你。
玉米地里的那把菱形的小刀子,现在已经出现在营部马营长的办公桌上。
办公桌对面坐着胡铁。
马营长问,这把刀子你认识吧?
胡铁答,认识。
马营长问,它是你的吧?
胡铁答,是我的。
马营长问,它怎么到了玉米地?
胡铁说,我不知道。
马营长问,你的刀子,你怎么会不知道?
胡铁说,这样的刀子我有好多把,谁要我都给,谁要拿就可以拿走。
马营长说,证据摆在了面前,你还不承认。
胡铁说,刀子是我的,但事不是我干的。
马营长说,你也是条汉子,敢做也要敢为嘛。
胡铁说,我没有做。
马营长说,你以为不承认就可以没事了吗?
胡铁说,确实不是我干的。
马营长一下子拉开抽屉,拿出了左轮手枪。马营长说,要是搁在打仗那会儿,我现在就会一枪崩了你。
胡铁说,你崩了我,也不是我干的。
马营长说,可惜现在你说什么也没有用了。来人啊,把他捆起来。
等在门口的几个人跑进来,用绳子把胡铁捆绑了起来。
胡铁说,马营长,我真的冤枉。
这个时候,马营长不会相信胡铁说的话。
谁在看到了那把刀子以后,也不会再相信胡铁的话。
再说了,天底下哪个干了坏事的人,会主动地说出自己干了什么坏事呢。
干了坏事,就要受惩罚。惩罚了坏人,坏人就会垂头丧气好人就会扬眉吐气。
胡铁被关到了一间没有窗子的屋子里,门口还有人站岗,站岗的人,手里拿着枪。
第三节
春夏的太阳,火一样,晒化了冰山雪山。冰雪变成了水,就像是奔腾的野马,冲向了大戈壁。野马过后,踏出了一些很深的沟。这样的沟,叫干沟。
有的干沟,是真的干,一点水也没有。也有的干沟,沟里有沟,沟里的沟留住了些洪水,洪水不跑了,也会在沟里做些水该做的事。把自己周围的野树和芦苇,养得鲜鲜活活。当然,水里还要有鱼。没有鱼的水,是死水,恶水,有了鱼的水,看起来,才有意思。
下野地就有这么一条干沟,干沟里就有这么一片水,水里有很多的野鲫鱼。
老牛来到干沟,来到了一片水边,看到野鲫鱼在清清的水里游来游去,老牛咧开大嘴笑了。
鱼在水里,眼睛看得见,手却不能一下子拿到。不过,老牛有办法捉到水里的鱼。
把翠莲缝衣服的针,找出一根,放在油灯的火苗上,烧红了,用钳子轻轻一夹,弯成了个钩。有了鱼钩,还要有鱼饵。这也难不住老牛。从玉米地里掰了一个青玉米棒子,放到锅里煮熟了。于是,又嫩又香的玉米粒,变成了诱饵。
淡黄色的玉米粒,随着鱼钩深入到水中。香味在水中扩散,顿时引得鱼儿围来。野鱼儿哪里见过这样的好食物,个个奋不顾身往上扑,争着去吞吃。
不到半个时辰,老牛就钓了一大串野鲫鱼。
提着鱼跑回家,马上熬了一锅鲜鲜的鱼汤。
翠莲从场部卫生院回来,一进门,老牛就喊着让翠莲喝鱼汤。
翠莲当然要喝了,别说是为了牛牛,就是为了解馋,翠莲也不会对鱼汤和汤里的鱼有半点客气,她捧着大瓷碗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
比刮风还要快,下野地的人全知道十七号那天晚上干了坏事的人是谁了。猛一听全很吃惊,可听听别人说的,自己再想想,也就不惊奇了。反而会想,这个事肯定是他干的,除了他没有人会去干,也没有人能干得出来。
听说要把胡铁押送到场部保卫科,大家全跑到营部来看。正是早上下地干活的时候,却不往地里走,全往营部这边围。都知道手里干活的工具是胡铁打造的,都见过胡铁,知道胡铁长的什么样子。这会儿跑来看,不是要看胡铁长的样子,是想看看,这会儿的胡铁,和原先看到的胡铁,还是不是一个样子。一个人,不管是什么人,只要是做了不同寻常的事,好像这个人的长相也会随着不同寻常起来。
胡铁从禁闭室里走出来,太阳很亮,猛一下从黑屋子出来,不能适应,眼睛不由得眯起来,眉头也跟着皱起来。
看上去似乎老了一点。
只是老了一点,不再有别的什么变化。还是那样平静,平静得几乎没有表情。就像是他不是从禁闭室里押出来的,而是和大家一样听到了钟声后走出屋子的。如果不是有绳子捆着了他的手臂,谁也不会想到他要去军事法庭接受审判,还以为他也是要到地里去给庄稼浇水施肥呢。
这让大家有点失望,也让大家心里很不舒服。他至少也得在脸上有点羞愧吧,至少也得有点自责吧。他怎么可以到了这个时候还无动于衷像是什么事也没做一样。
实在是太气人了。
生气的人们,有的朝他骂起了脏话,有的朝他啐起了唾沫,有的捡起了地上的土坷垃朝他砸去,离他近的甚至用脚朝他踢过去……
马营长站在营部门口看着,他没有催促大家下地去干活。
场部保卫科的干事来了,他带胡铁走。
马营长派车送保卫干事和胡铁走。没有别的车,只有马车。
老杨把马车赶到了胡铁跟前。
胡铁和老杨住一个屋子,可胡铁还从没有坐过老杨的马车。
这回他想坐不想坐,都得坐。捆在身上的绳子,就是要让他明白,他没有自由。他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而别人要对他做什么,他只能让别人对他做什么。
胡铁被保卫干事推上马车。老杨看着胡铁,老杨说,你不威风了吧?你不日能了吧?
这话保卫干事听不懂,胡铁听得懂,胡铁瞪了一眼。
这可把老杨惹火了。老杨说,嗨,你还敢瞪我。你这个该挨枪子儿的王八蛋。
胡铁瞪老杨瞪得更厉害了。老杨抬手打了胡铁一个耳光。胡铁的嘴角流出了血。
保卫干事说,别胡来,注意政策。
是啊,敌人做了俘虏,都不能打骂。况且,胡铁曾经还是我们的同志啊。
再说了,胡铁现在是不是敌人也不一定,法院还没有审呢。
大约想到了这些,老杨没有接着打胡铁。
吴大姐代表营部领导去看白豆。
给她带去了刚从果园里摘下来的苹果。
白豆说,我好了,可以出院了。吴大姐说,不着急,不着急。白豆说,我想回下野地。吴大姐说,再休养休养。
白豆说,炊事班人手紧。吴大姐说,组织上已经让曾梅去顶你的工作了。白豆说,马上要秋收了,缺劳力啊。吴大姐说,你现在的工作就是休息。
白豆说,我……
吴大姐说,相信组织,会把一切都安排好的。
白豆说,我听组织的。
吴大姐说,有个事,想给你打个招呼。
白豆说,什么事?
吴大姐说,考虑你的身体,我们觉得你目前不适合和马营长……
白豆说,我明白。
吴大姐说,你不要有别的想法,也是为了你好。
白豆说,大姐,你放心吧,我说了,我听组织的。
白豆听组织的话,不让她出院,她就会在医院呆着。
让她呆多久,她就会呆多久。只是她不明白,明明身体没什么了,她要出院,吴大姐为什么不让她出院。
第四节
吴大姐还带来了两封信。
两封信全是白麦寄来的。
两封信,相差也就是不到一个月。正好白豆出事,头一封信没有看到。就这样把两封信攒到一起了。
头一封信是白麦把陈参谋喊来聊天的那天晚上写的。
第二封信写的还是陈参谋的事。
白麦在信上说,你没有回信,我想可能你看到我的信后,有点生我气了。你是不是觉得我把陈参谋喊来聊天,并把陈参谋和咱们见过的一个八路军相比,是想干点什么不好的事了?我知道你肯定这么想了,你觉得我不应该这么做,你就生我气了。
白麦说,你这么想,一点儿也不奇怪。因为我真的也这么想了。陈参谋一走,剩我一个人,我就开始胡思乱想。想些什么,算了,不说给你了,要是说给你,你不知会怎么看我。同时,我也想到老罗。想到老罗后,不但不能让我不胡思乱想,相反我想得更厉害了。我就想,老罗不让我生孩子,对不起了我。我也得做点什么,对不起他。
这样,我就不会觉得自己太吃亏了。这么一想,到了第二天,我就理直气壮地
给陈参谋打电话,让他来屋子里和我聊天。陈参谋不敢不来,老罗安排的,我叫他干什么,他就要干什么。不过,他好像也挺愿意来的。他还没有结婚,吃过饭了也没有事,有一个人和他聊天,他当然也愿意。
白麦说,陈参谋来以前,我全想好了。可真的等到陈参谋坐到我的面前,那些想好的东西,全没有了。像树上落上了好多鸟,陈参谋一来,把它们全吓跑了。我坐在那里聊天,就想着,陈参谋能干点什么。陈参谋是打过仗的,有好多英勇的故事。我想等着他英勇。我想好了,只要他英勇,不管干什么,我都不生气。
白麦说,可能你不相信,就这么连着好多天,陈参谋来了,坐在沙发上,我坐在凳子上,我们说话。说啊说啊,说的什么,我都记不得了。就这么一直说到了老罗回来,我们还是这样在聊天。当然老罗回来了,我就不打电话让陈参谋来了。
白麦说,当天,老罗什么也没有说,也顾不上说。好多天没见我了,一见我,就像是快要饿死的样子,弄得我大半夜不让我睡。第二天上班,坐在办公室里,我一个劲打哈欠。
白麦说,好像又过了一天。老罗突然问我,说,陈参谋是不是天天来。我愣了一下,心想他怎么知道。再一想,就明白肯定是保姆告诉他的。我心想,身子正不怕影子斜,我和陈参谋又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就说,是啊,你不是说,有事喊他来吗?老罗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