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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壁-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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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的……今天是相当盛大的宴会啊!新娘也漂亮,你看她有几岁?” 
  “这……” 
  “据说,父母曾经为她错过结婚年龄非常焦急。二十七、八岁了吧?” 
  “没那么多……至多是二十五吧。二十八的话不就和我差不多了吗?” 
  “那也是的。” 
  教之助说后,觉得自己的话是多余的,脸上露出尴尬的神情。接着他慢吞吞地喝着春枝端来的大碗茶。喝完后边解领带边站起来。 
  教之助去洗澡,洗完澡换上毛巾睡衣上楼。这段时间美那子一直坐在饭厅里。不知怎的,她还不想解开和服腰带卸装。 
  美那子走出浴室,查看了各间房门是否关上,走上二楼卧室,这时已经将近十一点钟了。十铺席宽的卧室里,有两张床紧靠着两边墙面对面放着。 
  教之助上了床,扭亮枕边的台灯,在看外文杂志。见美那子进来,他招呼道:“我先睡了。”可是脸仍然朝着那边,眼睛也没离开杂志。 
  美那子走到屋子角落的镜台前坐下,注视着映在三面镜子上的自己的脸庞,嘴里说:“您这样要伤眼睛的。” 
  教之助平时经常说,晚上看书伤眼睛,以后不看了,话是这么讲,可每天晚上还是照样看杂志。 
  “嗯,不看了。今晚有点累了。” 
  他把杂志放到床边台子上,顺手关了台灯。天花板上的吊灯早已熄掉,所以他的床的周围暗了下来。美那子坐在床和镜台之间。床边灯和镜台灯照亮了半个卧室。 
  “经过实验,登山绳会不会断,能知道吗?” 
  “这……?”从黑暗中传来了教之助的声音。 
  “正因为不知道断不断,所以才决定要试验一下,没试验以前很难说。” 
  “那当然……不过,您的看法怎么样?” 
  “不知道。”教之助大概翻了个身,床发出了声响。“虽然不知道,但一般来讲,造登山绳以前要进行好几次这样的试验。从这意义上讲,说登山绳断了反倒是怪事。恐怕这样看问题要自然些吧。要进行各种各样情况下的试验才知道,一般来讲是不会断的。” 
  “那么,试验结果是不是不断的可能性比较大。” 
  “不知道。” 
  “可是,您刚才说一般是不会断的呀!” 
  “一般是不会断的。但究竟断不断,还得等试验后才能知道。”说到这里,教之助轻轻地打了个呵欠。 
  美那子一边凝视着镜子里自己的脸,一边又问:“如果不断的话,会怎么样呢?” 
  “不怎么样。只不过确保登山绳的商品信用罢了。” 
  “可是鱼津先生的处境呢?” 
  “鱼津先生……就是和小坂一起去登山的那个人罗,曾经来过我们这里的那个人?” 
  “是呀。” 
  “这……”教之助停顿了一会说:“对这嘛,有各种各样的说法。今天来商谈试验的人也讲了。” 
  “…………” 
  “即便是认为割断的,也有各种不同的看法。有一种是认为怕死才把它割断的,也有持不同观点的。” 
  “已经在议论这样的事了吗?” 
  “好象是的。”教之助似乎是站在第三者的立场上说话似的。 
  “了解鱼津为人的就认为:他是为了庇护小坂而割断它的——绕在小坂身上的登山绳松开了,因此小坂跌落下去了。登山绳松开,这对登山运动员来说是很不光彩的。为了掩饰朋友这种不光彩的事,鱼津君就把登山绳割断了……这,说起来嘛,是有可能的。”教之助说。 
  教之助的“为了掩饰朋友这种不光彩的事”虽说是一带而过的,美那子却感到它象一把锋利的尖刀刺进了自己的胸膛。教之助说的是登山绳松开,可是美那子听起来就觉得丈夫是在含沙射影。 
  “会有那种事吗?”美那子问道。 
  “同样是割断,为了自己怕死和为了掩饰朋友的不名誉两者大不相同。我不知道他是属于哪一种情况。” 
  “那么,如果试验的结果说明登山绳不会断的话,那鱼津先生就会被认为是属于其中一种情况罗,是吗?” 
  “不,还有别的可能。他们是怎么说的呢?”教之助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大概是在思索吧。 
  美那子觉得教之助沉默的时间太长,令人纳闷。她猜想着丈夫接下去将会讲出什么话来。 
  “对啦、对啦!在日本的登山界里,他们两人大概属于孤立派……因此,似乎有人怀疑小坂他们的登山技术。所以他们说,可能两人在登山绳的操作上有毛病。那是啊,要是操作粗暴,再牢的登山绳也会断的。好象还说了些什么的。”说到这里,教之助又停下了。 
  “什么?” 
  “好象是什么来着。”他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沉默又使美那子十感到气闷。 
  因为点着煤气暖炉,房间里相当暖和,可是到底穿的是毛巾睡衣,总还觉得冷飕飕的。 
  “还有些什么呀?”美那子问。她想,说不定会从丈夫的嘴里说出“自杀”二字。 
  美那子发现镜子里面自己的脸正以沉思的表情凝视着自己,忽然又疑心丈夫是否也在窥视她。她倏地伸手将镜台上的日光灯关掉了。 
  与此同时,美那子听到了丈夫的均匀鼾声,确是睡着了的呼吸声。美那子放心了,一放心却反而对这种丈夫生起气来了。 
  然后她象往常那样,蹑手蹑脚,悄悄地,缩着身子钻进了自己的床铺。 
  夜里,美那子做了个梦; 
  无穷无尽的柞树林,树叶已枯成了鲜红色。左右前后全是柞树。树枝上满眼都是摇摇欲坠的枯叶。 
  美那子在树林里走着,大概走了很长时间了吧,她很疲倦,不知道柞树会枯成这么红的颜色。小坂的家到底在哪儿呢?应该是在这一带的,可是为什么连它的影子都看不到呢?美那子心里越发没底了,她很想就这样回去,干脆不去见小坂了。可是一想到自己来到这里的目的是要向小坂讨还自己送给他的打火机,又觉得不能就这样回去。 
  必需找到小坂,向他讨还打火机。那是教之助去国外旅行的时候买来送给自己的礼物。自己怎么搞的,竟然不假思索地轻易送给了小坂,那是非讨还不可的。自己和小圾发生关系的事说不定会因那个打火机而败露的。 
  美那子继续往前走。但是随她怎么走,还是走不出叶子已经枯红的柞树林。走了好一会,看见一个男人迎面过来。也许他就是小坂,走近一看却是个素不相识的人。 
  美那子想问问路,便向他招呼。 
  “您知道小坂先生的家在哪儿吗?” 
  “小坂?小坂不是在穗高山死掉了吗。” 
  美那子不觉一怔。哦,对:小坂乙彦已经死了。她一想到这事,身心冰凉。小板已经死啦!真可怜。就在这当口儿,那个素不相识的人,不知不觉中已变成了鱼津。鱼津怒气冲冲地喝道:“你怎么会想起访问小坂家?” 
  美那子不作声,该不该把打火机的事讲出来,她拿不定主意。 
  “你在这样的地方徘徊,会把你的丑事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你应该更加自重一点。” 
  美那子感觉到鱼津的双手抓住了自己的肩膀。 
  “喂,你懂了没有?” 
  鱼津叮嘱她,与此同时,美那子感觉到鱼津的手在用力地摇撼她。 
  于是,美那子醒来了。柞树林消失了,鱼津也不见了。只有肩膀上被鱼津双手猛抓过的地方,还留着实实在在的感觉。 
  美那子保持着本来的姿势,一动不动。真的,两肩上还有鱼津粗大的手掌抓过的触觉。上半身还有被猛烈摇撼过的感觉,同时还伴随着某种酩酩酊酊的感觉。 
  梦里留下的感觉渐渐淡薄,即将消逝。美那子仰面躺在床上,张大眼睛,直愣愣地注意着这种酩酊感淡薄下去,尤如在倾听人渐渐远去的脚步声。 
  房间里的空气是冷的。从教之助的床上传来了和刚才就寝时一样的很有规则的呼吸声。美那子此刻模模糊糊地觉得丈夫的呼吸声是从海洋那边传来的。一美那子闭上眼睛回忆着刚才做的梦。为什么会做那样的梦呢? 
  自己是为了讨还打火机而去访问小坂的。想讨还打火机这种心绪是自己对生前的小坂始终潜藏着的。其实,给了小坂打火机以后,并没有要讨还的意思。但又不能因此就说梦中有关打火机的心情是不真实的。因为想讨还打火机的念头。可能潜藏在意识的深处,而且这又非常清楚地反映了自己对小坂的感情。 
  然后遇见了素不相识的人,才想起小坂已经去世。当时自己那冰冻似地发凉的心情,就是小坂遇难以来自己一直对他的死所抱的情感。生前对他那么狠心,一旦他死于非命就反而觉得可怜了。 
  然后素不相识的人变成了鱼津,并且说:你在这样的地方徘徊,你的丑事会暴露出去,你要更加自重。鱼津为什么会说这些呢? 
  美那子想着梦里的事,想到这里,她突然领悟到,鱼津可能是在庇护自己。领悟到这一点的时候,美那子不由得在被窝里猛地翻了个身。 
  会不会是鱼津为了不让自己和小坂的丑事暴露而隐瞒着小坂的自杀真相?会不会小坂是自杀的,而鱼津明明清楚却装着不知道。 
  但是美那子随即把自以为得到鱼津庇护的想法赶一跑了。她想,不可能有这种事。同时也觉得奇怪,虽然是一瞬间的,但为什么自己会产生这种想法,也许还在做梦吧。 
  美那子在床上坐起来。现在她觉得自己已完全从梦里一解放出来了。她想知道现在是几点钟。 
  美那子重新躺下,可就是睡不着。想知道几点钟。就得开台灯,但房间一亮,现在笼罩着自己的这个世界就会烟消云散了。然而她此刻的心绪,却是想把从梦中延续下来的时间原本不动地再保持一会。 
  美那子在黑暗中眼睛睁得大大的,大约过了十分钟或二十分钟光景,忽然意识到自己从刚才起就一直想着鱼津,不由得怔了一下,觉得其中有值得自咎之处。美那子不知不觉地又一次陷入刚才已经驱散了的思索之中;说不定鱼津是在庇护自己。 
  自己竟然会在深夜醒来,独自在床上想着鱼津。美那子意识到自己的邪念,赶紧拉起毛毯盖住了半边脸。她想:睡吧,别胡思乱想了。 
  就在这时候传来了教之助的说话声,他说了些什么没听清楚。美那子正想问他的时候,他又说了几句话。这一下美那子明白那是梦呓,是用英语说的梦呓。 
  美那子心里想,干吗不用日语说梦话呢!她觉得自己和丈夫之间是有隔阂的,其程度和性质犹如自已不能理解丈夫的呓语。 
  美那子直到远处传来电车声时才睡着。醒来时已经八点了,比往常晚得多。她起来的时候,教之助的床上已经没人了。 
  美那子慌忙下床,睡衣也没换就下楼。走到楼梯当中,和丈夫打了个照面,他身穿毛衣拿着报纸在上楼。 
  “今天早上有点儿冷,当心伤风。”教之助说。 
  和教之助面对面坐着用早餐时的美那子,已经和昨天夜里的美那子有点两样了。美那子自己意识到了这一点。昨夜做了那样的梦;梦中醒来后久久不能入眠,张大着眼睛胡思乱想——所有这一切她都厌恶了。 
  从侧面看着饭后读报的丈夫,心想:自己对丈夫没有什么不满,对丈夫十分尊敬,也十分信赖。正因为这样,所以在和小坂有了关系以后,为了摆脱这关系而苦恼,得到了充分的惩罚。美那子在心里反复地自言自语:我是爱丈夫的。 
  可是美那子送丈夫上班以后,当她意识到自己正在反复自言自语“我是爱丈夫的”时候,突然觉得这是莫明奇妙的。自己追究自己是否对丈夫有爱情——世上哪有这样的妻子! 
  为了这一想法,美那子整整一上午离不开走廊上的椅子。她拿起了杂志,可是那上面的铅字一个也看不进。 
  这种情况不是在今天才发生的,以往也有过好几次。所不同的只是从来没有象今天这么深刻地思索过自己和丈夫的关系。自己爱丈夫,而丈夫也是挺爱自己的,照理,不该有什么不满的了。可是尽管这样,自己的心里却仍然存在着随时可能有失足危险的东西。 
  美那子走到院子里,在那里踱来踱去,而后在角落里发现地上有只不能动弹的小蜜蜂,她不觉蹲下身子瞅了一会儿。这只小动物还在动弹,可是已经失去起飞的能力了。 
  “太太,有客人来。” 
  听到这声音,她回过头来,看见春校正从走廊上下来。美那子站起身来把木展齿对准小蜜蜂,犹疑片刻之后下决心把它踩死了。 
  “谁呀?”美那子问走过来的女佣。 
  “是一位叫小坂的。” 
  “是姑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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