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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让他们夫妻俩操心的是两个孩子的学业。一九九六年,老大该上学了,他们联系了好几所学校,都得交赞助费。每学期有的学校开价三千元,有的两千元,最少的也得一千元。他们算了算,实在是承受不了。只好把孩子送回老家,跟他爷爷过,在当地上小学。
老二六岁半了,也该上小学了。本想也送回老家,但他爷爷一个人,带个老大已经够累了,再带老二,老人受不了。又是四处去找学校,还是都要赞助费。后来,不得不不咬咬牙,把他送进附近的靛厂小学。当时,一学期要一千六百元的赞助费。一学期一千六,一年是三千二百元。一年卖菜才能卖多少?现在已经读到小学六年级了,这两年,赞助费降了一些,每学期二百元,不过,其他七七八八费用加起来,每学期也得七八百元。
陈志平听说我要跟他到批发市场进次菜,觉得挺纳闷:“进菜有什么好看的,还得起个大早?”
“我就想感受感受。”我说。是的,我想知道那每学期七八百元的学费,小陈夫妇是怎么挣到手的。
憨厚、朴实的陈志平答应了。
北风一阵紧似一阵,像刀一般尖利。
六点差三分,陈志平裹着大衣,缩着脖子,骑着辆三轮平板车来了。
“这么冷的天,让你起了个大早,够遭罪的,走吧!”他说了句。
陈志平在前头骑着,我在后头跟着。不时有货车和三轮平板车从我们的身旁经过。
岳各庄批发市场到了。
车水马龙。喇叭声,吆喝声,交易声,交织成一片。
门口就有人在平板车上推销蔬菜。陈志平要了十斤油麦菜,二十斤油菜,三斤小葱。
我有些不解:“你为什么不到批发市场里面进?那里面用大卡车拉来的,不更便宜些吗?”
“这个你不懂,用大卡车拉来的,一般是大众菜,大白菜啊,元白菜啊,胡萝卜、土豆啊。像油麦菜、小葱这些细菜,要在这里进。”
《我的课桌在哪里》 第一部分你知道卖菜的艰辛吗?(3)
“这些细菜是从哪来的?”
“他们是半夜里刚刚从附近的菜农那里贩来的。”
我问那位卖油菜的中年人,几点去进菜。他说凌晨两点就到菜地了。油菜进价每斤四角,出价四角五分,每斤挣五分钱。
他应该是第一道菜贩,陈志平只能算是二道贩。
进了批发市场,人挤人,车挤车,地下到处是烂菜叶子和冰碴子,稍不留心就要滑倒。
陈志平不住提醒我:“注意你的钱包和手机,这里面小偷多着呢!”
推着平板车实在走不动了,陈志平不得不将它锁在一家熟悉的批发生姜的店铺前。
我跟在一旁,在一张小纸条上记下当日的菜价:
胡萝卜0,30元奶白菜0,70元
心里美0,35元蘑菇1元
白萝卜0,20元青椒0,70元
茄子0,70元小葱2,80元
陈志平每买下一两样菜,就用大塑料袋装好,自己提着往平板车上倒,来回折腾。批发市场里有穿着黄马褂专门负责搬运菜的小工,每运一趟收费三元,陈志平舍不得花这三元钱。
快到九点,陈志平才进完菜。顾不上歇口气,又急急火火往回赶。他出来时连早点都没吃,我劝他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他说来不及了,得抓紧赶回去卖头拨菜。
回来是顶风,陈志平弓着身子,骑得满头大汗。
经过海军大院西门外海悦超市,陈志平将一半的菜卸在赵文秀的摊位上;然后,又将另一半菜,卸在自己在海军大院的摊位上。
“今天,您准备吃点什么?”“都是刚刚上的,挺新鲜的,您要点什么?”陈志平开始招徕顾客。
小菜市场里卖菜的有十几家,陈志平告诉我,他们同行之间的竞争也非常激烈,不仅价格要公道,服务态度还得好。
中午,我在机关食堂吃完饭,快一点时,刚到海悦超市,陈志平也来了。他从大院便民食堂打了两盒饭,一份豆腐,一份圆白菜炒粉丝,一共花了四元五角,他说两口子合在一起吃要省一些。
吃完饭,陈志平说:“对不起,我得先睡一小觉。”
“睡觉?在哪儿睡?”
陈志平指了指门口的平板车,“就在上面眯一小会儿,早晨起得早,要不实在顶不住。”
我担忧地说:“那多冷?”
陈志平说:“有件大衣盖,再说也习惯了。”
晚上七点半,陈志平收完海军大院的菜摊子,又从食堂买了点饭,两口子一起吃。赵文秀一般十点左右先回家,而陈志平要一直到夜里十一点半,等超市关门后才能回家。
我问他:“早晨进的菜都卖了吗?”
“卖了三分之二,天太冷,卖不动。”
“那怎么办?”
“明天少进一些,剩下的接着卖。”
夜里,没什么顾客,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陈志平说:“来北京已经二十年出头了,要说挣钱,肯定比在老家强,但受的苦、受的气也多着去了。这两年好多了,前些年,整天担心怕被警察收容遣送回老家。”
“你被遣送过?”
“我倒没有,我们老乡好多被遣送过。遇上每年的‘两会’和一些重大节日,警察三天两头开着车在街上转悠,不管你有暂住证,还是没暂住证,只要看你不顺眼,就往车上抓,吓得我们都不敢上街,尤其是晚上。我们有个老乡,在六里桥附近摆个水果摊。一天夜里,孩子感冒发高烧,出去买药,刚走到街口,遇上警察抓人,他说孩子病了,出来买药,自己有身份证,也有暂住证,都放在家里。警察根本不听他的,把他架到车上,先到派出所,等人凑齐了就往昌平收容所送。强制劳动,整天筛沙子。后来花了一千多元,托人走门子,才把他给保了出来。”
“如果花不起钱呢?”
“筛一车沙子记五毛钱工钱,挣够了路费,就遣送回老家。”
我问:“你们现在最担忧的是什么?”
“北京是首都,政治活动多,遇到大活动,首先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赶走我们这些外地来的农民工。理由是不安全、不稳定,影响市容。香港回归,澳门回归,都赶过农民工。”
陈志平想了想,又说:“其实,最难的还是孩子的上学问题。像我们这些人,全部的希望都放在孩子的身上,可孩子在北京上学太难了,又是借读费,又是赞助费,还要这个证,那个证。我们挣点钱本来就不容易,好多钱都花在孩子上学上了。谁不想自己的孩子能多读几年书?谁不想自己的孩子将来能有出息?我们家老二眼看明年小学毕业,就要上中学了,我现在还不知道到哪儿给他找中学呢?”
说完,陈志平长长地叹了口气。
夜深了,天空不知什么时候飘起了小雪花,纷纷扬扬,整个世界变得一片混屯……
《我的课桌在哪里》 第一部分一只毛鸡蛋赚多少钱(图)(1)
《我的课桌在哪里》 第一部分一只毛鸡蛋赚多少钱(2)
我是在海淀区一个叫五路居的地方,一所叫行知打工子弟学校的中学部认识魏志强的。
下午,听完初三(1)班班主任张老师的介绍后,我提出要找一两个家庭情况差些的、困难一些的学生聊聊。张老师笑了:“在我们全校十个班四百六十名学生中,你要找家庭情况好的,是难为我;你要找家庭困难的,太容易了。我们学校的学生,家庭经济情况普遍不怎么样。”
张老师打开花名册,指着一个名字说:“你先找魏志强聊聊吧,这孩子家里特别困难。这不,今天上早自习时,他妈妈还来找过我,一边说着,一边直掉眼泪……”
我问:“出了什么事?”
张老师说:“魏志强跟他妈妈说,自己不想上学了……”
放学后,我见到了魏志强。与同龄孩子相比,他像是营养不良,显得有些瘦小。他告诉我,上个周六(十一月二十日),是他十五岁的生日。班里几个要好的同学,先是到首都师范大学体育场打了一场篮球,然后在一家小饭馆吃了一顿饭,花了四十几元,是大家一起凑的,不过,没让他掏钱。
我问他学习情况,他说还可以,在班里能进入前十名。
“你既然学得不错,为什么又不想上学了?”
我这一问,一下把他给问住了。他寻思了片刻,说:“……我妈妈太难了,起早贪黑卖毛鸡蛋(一种孵不出小鸡的鸡蛋),能卖几个钱?我想退了学,看能不能找个活儿干,减轻妈妈的负担。……还有,像我们这种没有北京户口的学生,高中只能回原籍上,我的户口在新疆,要上高中就必须回新疆,可我根本不愿回新疆,一想这些,我就没了学习的心思,还不如早点退学算了……”
我让魏志强带我去见见他的妈妈,看看他们的家。
这一带我一点也不熟,实际上这里离航天桥也就三四站地,但却显得特别破乱,到处是坑坑洼洼的建筑工地和低矮的民房。
魏志强带我绕过一个建筑工地,又穿过两条小道,来到一条小街上。小街约有两三百米长,两旁是一个挨一个的小店铺。
“卖毛鸡蛋罗——”
“卖毛鸡蛋罗——”
顺着一阵阵吆喝声,我看见一个约莫五十来岁的妇人(后来,我知道她的实际年龄其实只有四十一岁),正在一家小烟摊前卖毛鸡蛋。她的双眼布满愁云,身上围着一条油星麻花的围裙。身旁是一辆小三轮车,车上搁一只蜂窝煤炉,炉子上架一个平底锅,锅上煎着一些毛鸡蛋。
魏志强轻轻喊了声“妈”,那妇人疑惑地打量着我。魏志强告诉他妈,我是一位记者,到学校了解农民工的情况,顺便来家看看。
听说我是来了解情况的,那妇人马上对我唠叨开了:“这孩子不想上学了,简直让人愁死了……”
我说:“孩子也是为你着想,想帮你减轻些负担。”
妇人说:“现在连大人都找不到活儿干,他一个孩子能干什么?再说,做父母的受苦受累,还不是想让孩子多读点书,以后有些出息。我跟他说了,他要不读书就自己一个人过,我不管他了……”
魏志强在一旁不敢吭声,见有两个民工来买毛鸡蛋,赶紧帮他妈妈收钱。两个民工一人买了一串毛鸡蛋,一串毛鸡蛋(三只)卖一元钱。
魏志强的妈妈叫亓春英,老家在河南省濮阳县。亓春英二十一岁结婚,婚后三年,生了一女一男两个孩子。濮阳是个穷地方,人多地少,粮食产量低。一九九四年,政府号召移民到新疆建设兵团,说那个地方的地一眼望不到头,多得种不过来;种了棉花多得摘不过来。亓春英与丈夫商量了一番,觉得与其在家乡过苦日子,还不如到外头闯闯看。当年秋天,全家志愿移民到新疆哈密农13师7连。事情并不像想象得那么美好!哈密的地倒是不少,但种棉花一要技术,二要成本,三还要看老天爷高兴。一家四口,种了三十亩地,一年忙到头,累个半死,还挣不到两千元。
这样的日子混下去,大人也就忍了,可将来孩子怎么办?
河南人好武术。当时亓春英有个弟弟,在北京一家武术学校当教练。弟弟告诉她,北京的机会怎么说也比新疆要多,还是到北京来看看吧。2000年“五一”节,她一人投奔北京的弟弟来了。先在一家河南老乡开的饭店当小工,每月开三百元工资。三个月后,她想自己摆个小摊。她弟弟说,你没有手艺,又没有资金,能摆个什么摊。她就在市场上转,见有卖毛鸡蛋的,一辆小三轮车,一只蜂窝煤炉子,不要什么大成本。只是不知道那毛鸡蛋是从哪里进的,她便四处打听,后来打听到北郊蓝靛厂批发市场有专门批发毛鸡蛋的。
入秋,亓春英开始在小街上卖毛鸡蛋。这绝对是个辛苦活儿,每天清晨六点就要起来,先煮三百多只毛鸡蛋,然后还得把鸡蛋一个个扒好。干完这些活儿,差不多十一点多了,赶紧给孩子做饭。吃了午饭,一般是中午一点上街,一直要卖到晚上九点。
一年后,亓春英手头攒了两千多元,便把女儿和儿子从哈密接来,她觉得在北京读书无论如何也比在哈密强。女儿在行知中学上二年级,儿子上一年级。丈夫仍留在哈密种棉花。
真不知道靠卖毛鸡蛋,亓春英是怎么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