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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它放在了我家门前,清洁工很快就会把它收走。
我开车行驶在住宅区的石板路上,看见一个楼角躲着一个人。
我提高警惕,把车速慢下来,终于看清了她———是那个捡破烂的女人,她贼溜溜地透过车窗朝我看。
她身后是花圃,那些花摇摇摆摆,无比灿烂。
我为了让她放心,一踩油门开过去。
结果,这天我用一上午的时间就办完了剩余的事。其中有一件不太好办的事,花钱呗,世上无难事。应该这样说,我办了四件平均每件两千五百元的事,其中一件是九千元的事。
我吹着口哨驾车回家。
想一想,我的家果然是可爱的。那些住在市中心的人,到我家这里转一转,那就等于野游了。
我进入王爷花园之前,看见那个小女孩正坐在平板车上等她妈妈(或者她奶奶)。
小女孩长得挺丑的,让人为她的未来忧心忡忡。而且,她的头发上有灰土,没一点光泽。
太阳火辣辣,她困倦地朝王爷花园里张望。她的头顶没一点阴凉。
我进了王爷花园,看见一群红帽子正聚集在保安部门前,好像发生了什么事。
我把车停下来,终于看见在很好的太阳下,那群保安在推搡那个捡破烂的女人。她被抓住了!
那个保安j也在场,他蹲在一旁,冷冷地看。他的眼神有点幸灾乐祸。我看到了他人性中恶的一面。
还有那个白班保安也没有动手,他露出不忍看的神情。
那女人被推得一个趔趄接一个趔趄。她的脸苦巴巴的,嘴里说着什么,好像是在求饶。那些保安没有一点怜悯她的意思。
我突然看见地上放着我刚刚扔掉的那个三条腿的凳子,我觉得这一切似乎与那凳子有关,就下车跑过去。
我来到保安部门前,听见一个保安说:“把她的腰带抽出来,省得她跑掉。”
我大声问:“她怎么了?”
“她偷凳子,被我们抓到了。”
“这是我家的凳子,我扔的。”
那几个保安都愣了。
那女人看看我,又急切地看看为首的那个保安,生怕他不信似的:“他扔的,他让我拿走的!”
她改不了撒谎。
“是我让她拿走的,她本来还不想要。放她走吧。”我竟陪着笑脸,把她的谎言延伸下去。其实,我不太可怜她,我是可怜那个在外面眼巴巴等她的小女孩。
为首的那个保安想了想,对那女人喝道:“你别让我们再看见你了,记住了吗?”
那女人说:“记住了记住了。”然后,她一溜烟地跑了。她没有再拿那个三条腿的凳子。
为首的那个保安对另一个保安说:“你把这凳子扔到垃圾站去。”
那个保安虽然不愿意动弹,还是嘟嘟囔囔地拎起凳子走了。
第二章另一个人
那个恐怖的电话好长时间没来了。我的心一点点晴朗起来。
这天晚上,我一个人在电脑上敲字。
下雨了,不大,是那种矫情的雨。
突然停电了。窗外的路灯在蒙蒙的雨中坚持亮着。我感到噩梦又要开始了。
果然,电话铃钻进我的耳朵。我打个冷战,没有去接。那铃声一阵比一阵急迫,都快把话筒掀起来了。我似乎看见那个人心急如火,正在电话机里对我喊:“我要跟你说话!”
我走过去,颤颤拿起话筒来。正是他。
他慢吞吞地说:“扁囡嘞……匮魔幌岑?……补酱么崽叵叵胎……咩否气……”
我诈他,我突然说:“我知道你是谁。”
他停了一下,继续缓慢地说:“补酱么崽……呸略跋……唉……孤抖……”
这时候,我看见窗外有一个人影,他在甬道中间笔直地站立,没穿雨衣,没举雨伞,他的额头挡在帽子的阴影中,他的脸在路灯下显得苍白无比。
是他,保安j !
我傻了!
电话里的这个人是谁?难道根本不关这个保安j的事?难道保安j背后还藏着一个人?
我的心中涌上巨大的恐怖,过了半响,我颤颤地对着话筒问:“你到底是谁?”
那个人叹了口气:“唉……寡塞肚……灭藏拐炝……罚咧秒剖饮水机,囡翟醒岑啊……”
我的心抖了一下,我第一次听他说出一个我懂的词———饮水机!但是我不敢肯定那是不是发音凑巧。
什么饮水机?饮水机什么?
我接着听他说,可是再没有我能听懂的话了。
我挂了电话。电来了。
我坐在明亮的灯光里,忽然想,应该找那个保安j谈一次。原来我怀疑错了。我应该把所有这些事情都对他讲一遍,我要向他讨教办法。
但是我很快就推翻了自己的决定。
我不敢断定他和他是不是同伙。
第二章无言的饮水机
一个月后,我又把儿子送到东北去了,他继续去听他奶奶讲大英雄武松打虎的故事。
最近,我要完成一部书稿,每天在书房打字,很晚才睡。
我写的当然是恐怖故事。
每次我回卧室的时候,都必须经过客厅,那个饮水机就在黑暗中靠墙站着。
我每次经过客厅,都觉得它在想———咦,一个人走过来了……
每次我都缩着脖子加快脚步,像过街老鼠。
自从那怪人怪话里露出惟一一个我能听懂的名词之后,我对这个饮水机更加恐惧。我甚至怀疑它是那个怪人派来的卧底。
我忽然决定,把它搬到厨房去。我不想让它总看着我。
太太不解:“厨房没有地方,放在客厅里不是很好吗?”
我死活不说我惧怕饮水机。
一个男人,儿子,丈夫,爹,连个饮水机都害怕,那怎么能对付歹徒?怎么能反击侵略的外族敌人?怎么能写恐怖故事糊口?
我说:“亏你还是大名鼎鼎的《瑞丽家居》主编!饮水机放在客厅里多土鳖呀?”
“我觉得没什么呀。”
“你听我的吧。”
我坚持把它放在了厨房里。
这天晚上,我在书房里打完字,已经是半夜了。我挺直腰身走过黑暗的客厅。
我偶然看了看原来放饮水机的地方,差点被吓昏———那个饮水机竟然靠墙站在原处!
我几步就跑到电灯开关前,想开灯,却停电了!怎么总停电呢?这不正常!我又慌乱地跑进卧室,四处乱摸手电……
太太醒了,她害怕地问:“谁!”
“我,是我。”
“你摸什么?”
“手电。”
“找手电干什么?”
“有事!”
我终于摸到了手电,把它揿亮,慢慢走出去。手电的光猛地照过去,那个饮水机来不及躲闪,来不及回归原位,就那样愣愣地站在客厅一角,看着我。
我站了一会儿,回到卧室,对太太说:“邪了,那个饮水机又跑到客厅去了!”
太太说:“快睡吧。那是睡觉前我移过去的。”
“你移它干什么?”
“放在厨房里怎么看怎么别扭。”
第二章通知
北京郊区回龙镇王爷花园,j号楼1门101室。这里不断发生着怪事,除了我,没有人知道。
这里的空气依然新鲜,这里的飞虫依然繁多,这里的喷泉依然兴高采烈地喷涌……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人们总是居安不思危。
我家的木栅栏很通透,小院里有一个小圆桌,两把休闲椅。过去,天黑后我经常在那里坐一坐,草坪灯幽幽地亮着,夜空美好,想点什么都行。
而现在,我很少在小院里坐了。
敌人在暗处。他比蟋蟀还隐蔽。我不知蟋蟀在哪里叫,但是他连叫都不叫。
他并不想永远在暗处,假如有一天他有了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他会跳出来,而且比现在还狠毒。
我家本来有无线防盗电话报警系统,但是我还是觉得不踏实,又老老实实地在窗子上安装了铁栏杆。
太太到欧洲出差了,家里又剩下了我一个人。
我知道那个电话又该来了。我盼着他来。他已经说出了一个我懂的词,我相信他还会再说。现在,我的心像挂在屋檐下的肉干,随风飘摇。假如,我不弄明白这个电话,我的心永远不知道该放在什么地方。
———即使他是外星人,到地球都几个月了,也应该学会几个常用的句子了。
电停了。我知道他来了。
果然,电话铃响了,我接起来。
“咩犟弧乓踏……瓦掐卅蛮埋龟了匪……凿戳命佛哩……”
我打断他:“你说饮水机是什么意思?”
“咩厅……掴宰攀逼……咩厅挤肺哐当……”
我又听见他说出了一个词———哐当!但是,我不能肯定他说的是不是那个象声词哐当。
“哐当?”
“啃烫仿焦洒……豁来汞汞……”
“饮水机”,“哐当”,我小心地把这两个词都放在了旁边,等待他再说出什么话。我想,慢慢我就会组装出一句话来。那时候我就知道他是谁了,那时候我就知道他要干什么了。
他又不说人话了。
我耐心地听。
“抛丐了配……否气咩否气……嚎整仇恨掴宰热呸……”
“仇恨?”
什么仇恨?仇恨什么?
苍天在上,太阳作证,我没有得罪任何人,更没有害过任何人,我安分守己地过日子,勤勤恳恳地赚钱,养活我的老婆和孩子,尽可能让他们过上幸福的好日子。平时见了年龄大的女乞丐,我还会给一些零钱……
除了那个保安j好像跟我有仇,谁还会恨我呢?
他再没有说一句人话。
次日,我继续等待,他没有来。他没有规律。
几天后,他又来了。
这次,我又在他那些怪话里挑出夹杂在其中的一个“哗啦……”
我把电话摔了。
这是什么屁话!饮水机,哐当,仇恨,哗啦……再高明的作家也无法把它组装出什么意义,何况我一个三流的写手。
我恼怒了,我觉得这个藏在暗处的人是在调戏我。我打电话报警了。
警方还是老办法———他们叮嘱我,等那个人再次打电话来的时候,我要尽可能地拖住他,别让他挂电话。他们很快就会查出那个电话号。
我根本不用拖,只要我不挂电话,他就会一直说下去。
可是,自从我报警之后,他的电话一次都不来了。
中间,太太打过几个电话,因为时差,每次她给我打电话都是半夜,整得我胆战心惊。
这天半夜,电话突然又响了。
我迷迷糊糊拿起电话,正是他!“抛丐了配……”
我的心狂跳着,轻轻把电话放在床上,轻轻下了地,拿起手机向外面走去。我要到另一个房间去报警。我知道他会一直在电话里说下去的,即使我的手机没电了临时充都来得及……
可是,我要咳嗽。多倒霉啊,我要咳嗽!
看来,老鼠天生是做贼的材料。我强忍着不让自己咳嗽出来,可是我忍不住,那咳嗽就像脱缰的野马一下冲了出来。
我知道已经控制不住局面了,急忙用袖子把鼻子和嘴捂住。好在这时候我已经进了书房,电话里的人应该是听不见的。
我报了警,立即回到卧室,轻轻拿起电话。他仍然像半身不遂的病人一样说着话。我拿起电话后,听见他说:“再……”
过了半天,他还没有下文。话筒里静得吓人。
“再?……再什么?”
他终于又十分缓慢地说出了一个字:“见……”
然后,他就把电话挂了。这是他第一次先挂电话。
我愣了好一阵子。
我警觉地朝吊灯上看了看,上面落着一只蚊子。
第二章面对面
天蓝如洗,水声哗哗地响。
从表面上看,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只有我发现,住宅区的夜晚出现了很多怪模怪样的飞虫。
它们的头光秃秃的,静默地飞来飞去。自从它们来了之后,住宅区里其它的飞虫都消失了,包括蚊子。蟋蟀也不叫了。
它们飞行在夜空中,从不落地,我看不清它们的长相。
有一天,我终于在小院里看见了一只怪模怪样的尸体(它们专门为我送来了供我观瞻的标本)———个头很大,生着毛烘烘的翅膀。没有眼睛,没有触角,没有鼻子,没有嘴……
一到了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