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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文学评介丛书 东方大地的永恒之声-泰戈尔及其创作-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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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由一种内在的和谐统一起来的。因此,这种启示不仅使他产生了一种生命的统一观,而且还使他透过表象,洞悉了肉眼所看不到的更为深刻的真实。他自己把这种感受比作拨开迷雾,清除障翳。这种对于生命各领域中更为深刻的真实的理解,正是泰戈尔短篇小说的基调和精髓。

  因此,出现在泰戈尔短篇小说中的人物形象,常常满蘸着感情的浓墨。它们是强烈感情的高度概括和鲜明爱憎的集中体现。作品中的人物形象具有扣人心弦的感情力量,语言凝炼,言短情长,余味不尽,耐人深思。《素芭》中的哑巴姑娘就是诗人用富有感情色彩的语言描绘出来的。作者写道:“素芭虽然缺少说话的能力,却不缺少一双垂着长睫毛的大黑眼睛”,“这一双眼睛却不需要翻译;思想本身就反映在这眼睛里”。“那些有生以来除了嘴唇的颤动之外没有语言的人,学会了眼睛的语言,这在表情上是无穷无尽的,象海一般的深沉,天空一般的清澈,黎明和黄昏,光明与阴影,都在这里自由嬉戏。”这不象散文,而象诗歌。由于运用这样一种诗的语言描绘素芭,使人从她的眼睛里,就可以清晰地看到这个哑巴姑娘的思想性格和喜怒哀乐。诗人满怀着深厚的感情,展示了素芭的孤寂、沉默、忧伤和哀怨的心情,以及她对大地母亲和母牛的热爱。这种诗一般的描绘使读者对素芭不能不产生深厚的同情。泰戈尔在塑造人物形象时所使用的语言,精练细腻,含蓄深沉,耐人寻味。

  基于诗人的气质,在许多小说中,泰戈尔对自然景物的描绘,也是诗意盎然的,寥寥几笔就可以巧妙地烘托出人物的情绪和心境。其手法之卓绝,处理之精当,一般诗人难以伦比。 《弃绝》中有这样的夜景:“一个月圆之夜,早春到处吹送着满含芒果花香的微风。一只杜鹃藏在水塔边一棵老荔枝树的密叶中,它不倦的柔婉的呜声,传进了慕克吉家一间无眠的卧室里。”美丽的夜景映衬出赫门达的心境:“象一阵晚风,在心爱的花丛中嬉戏”,轻轻地将他的妻子“摇到这边,又摇到那边,想使她快活起来。”诗人以传神之笔,描写了月圆之夜,早春含香的微风和杜鹃柔婉的鸣声,便把美丽的夜景展示得淋漓尽致。这又恰好烘托出赫门达对妻子的喜悦心情。在美丽的夜景中,有无数可写的的素材,然而作者从中只选择、提炼和概括出三个方面最富有表现力的景物,不仅衬托了人物情感,诗味浓烈,而且再现了情景之间血肉难分的内在联系。这种高度的艺术概括,获得了以少胜多、以小见大的良好效果。情景的交融,又衬托出东方风韵的迷人之处。

  泰戈尔短篇小说具有浓烈的诗意,往往更直接地表现在语言文字方面。由于运用诗一般的艺术语言从事散文体小说创作,因而充满诗情画意的语言,常常会使读者沉醉于小说中描写的情节和人物之中,留下经久难忘的印象。他的语言用于讽刺嘲弄的对象上,则显得更加辛辣、尖锐和有力。在《加冕》中,作家讥讽了总是想博得洋主子垂青的父子俩。拿彭杜的父亲,是个在政府英国官员中颇为知名的人物,作者的笔充满思想的尖锐:“他一生航行在宦海里,把哈腰点头作为双桨,手不停挥地划动着,曾经划到人迹罕至的海岸,荣获拉依巴哈杜尔的封号”;当他“两眼巴巴还盯住迷离飘渺的最高顶峰——藩王封号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自己给带到一个荣华富贵总成空的地方去,他那疲于鞠躬的颈项,就在火葬场的干柴堆上永久地安息了。”作者笔锋一转:“根据现代科学,力量是不灭的”,那么“普伦杜哈腰点头的力量……也就从父亲的肩头移到他克家之子的身上来。于是乎拿彭杜的一颗年轻轻的脑袋,就如风里摇曳的南瓜一般,开始在身居高位的英国人士门前摆动起来。”这样的嘲笑讥刺,一针见血,象一支利箭,射中了被嘲弄对象的要害。这种充满幽默和辛辣力量的语言,对那些麻痹于洋奴心理的人必然会起到振聋发聩的作用。而这样的语言出现在泰戈尔不少小说中,构成其诗化小说的一大特色。

  现代短篇小说的艺术开拓,是泰戈尔对印度文学的重要贡献。在长篇小说方面,他有一位卓越的前辈——般金·查特吉。但就短篇小说而言,泰戈尔在印度是前不见古人的。他努力发掘传统,由此获得极大的愉悦和乐趣。在一封发自希勒达的信中,他坦诚道:“要是我不干别的,只写短篇小说,那我才开心呢,而且也会使不少读者感到高兴。我高兴的原因在于,我笔下的人物成了我的同伴:阴雨天我闭门不出,他们与我为伴。在阳光明媚的日子,他们陪我漫步在巴德玛河西岸。”常常是那些心地单纯的普通人,那些在乡村逗留期间遇到的成人或孩子,为泰戈尔的一些短篇杰作提供了构思的素材。

  泰戈尔的短篇小说,独具尖锐的针砭和批判的锋芒,涉及印度社会的各个阶层。从饥饿的农民到王公、富豪和广有田产的贵族。他在一些短篇小说中揭露了库林制度(孟加拉一些婆罗门家庭所严格信守的习俗)的罪恶,表现了孟加拉妇女的悲惨命运。《一个女人的信》、《出类拔萃》是它们的代表作。在《无名姑娘》、《信托之产》等另一类小说中,揭露了彩札制度造成的屈辱与痛苦。他有六七篇小说的主题是,在印度式大家庭那种太平无事的门面背后,经常隐匿着无聊的妒忌和争斗。他还喜欢讲述莫卧尔帝国时代大地主没落的故事,这些人已经破产,但依旧生活在浮华的、过分讲究礼仪的梦幻世界里。《拉斯马立的儿子》和《哈尔达家族》等几个短篇小说,充分说明了这一没落过程的悲剧性结果。围绕同一主题,小说《萨库尔达》作了更细腻的描写。所有这些小说,证明了泰戈尔对生活的见解的政治色彩。

  我们看到,泰戈尔的某些短篇小说,与爱德加·艾伦·坡的《怪诞故事集》一样,夹杂着许多超自然的因素。这类题材的佳作,当推一位旅行家在列车行进中讲述的《饥饿的石头》。那位故事讲述者曾在一处被遗弃的中世纪宅邸中盘桓数日,这所房子过去是一位苏丹的行宫。一天夜里,他恍惚看到一个身着后宫装束的陌生女子向他招手,于是尾随而去,不料,他打了个趔趄,幻影便不见了。第二天夜里又是如此。这些徒空四壁的屋子,象是住着一些当年的人。讲述者得知,过去在这里曾发生暴行,连石头也受到诅咒。这些石头已经饥饿难耐,会吞掉任何在宫中逗留超过三夜的人。小说以一个意想不到的转折为结尾。这位仍活得很自在的讲述者,究竟如何防止灾祸临头,读者无从知晓。因为在故事讲完之前,听讲人就在列车停靠的一个车站下车了。

  泰戈尔创作了二百多个短篇小说,其中约二十篇堪称耀眼明珠。这些作品构思巧妙,人物刻画生动,真实可信。他从整体上观察人的存在,详尽地探讨了人的存在是悲剧性的、痛苦的这一主题,揭示了人对人的残酷。但即便是最悲惨的情节和故事,读者也没有产生绝望的感觉。读者看到的是人的弱点,而不是人生没有价值。在有些时候,人与人之间的微妙关系会突然展现,从而启发人的良知。在小说《喀布尔人》中,在那个帕坦大汉的身上,这一点再清楚不过了。

  音乐和绘画的才能

  从与音乐的接触中,我找到了心灵难以接近的最高主宰

  泰戈尔喜欢欣赏音乐,而且把这看作在追求最高实在过程中的最高奖赏。他将美的感受看得高于纯分析的推理。在各种不同的美的享受中,音乐所提供的享受是最完美的。从这个意义上,才能解释王尔德·佩特的著名论断:“一切艺术皆以音乐为指挥”。泰戈尔曾向一位朋友承认,在他深为激动时,本能的反应是在音乐方面,而不是在诗歌方面,尽管他主要以诗人享名遇逐。他有一句常被引用的警句:“神敬重我的工作,但他喜爱我歌唱。”

  有时,泰戈尔不仅把音乐作为艺术上的体验,而且作为一种表达手段,将音乐置于其他艺术之上。人的内心感受,词语常常难以畅达,唯有音乐才能表现。“羞怯的心灵难以倾吐的话语

  我为她披上音乐的衣装去表达。”

  他有时感觉到,通过音乐,比通过诗歌更能有力地抓住听众,他甚至大胆预言,从吸引观众的魁力来看,子孙后代对他的音乐作品的尊重将超过他的文学作品。这一预言已经完全应验;不仅是孟加拉,全印度都已承认泰戈尔的歌曲。

  罗宾德拉调式作为印度音乐中的准古典调式之一,已经得到公认,与旁遮普的塔巴调,或勒克瑙和巴拉纳斯的土姆瑞调一样,泰戈尔音乐作品的意义超越了地域的限制。

  泰戈尔写有两千多首歌词,其中绝大部分由他自己谱曲。他的侄孙南德拉纳特有敏锐的听力,而且受过全面的乐理基础训练。当诗人哼起一首在他心中就要成形的歌曲时,迪南德拉纳特便把曲调记录下来。

  泰戈尔音乐的形成因素,首先来自泰戈尔家庭环境,这一环境使他从孩提时代起在无意之间对音乐产生了爱好;其次是西方音乐,尤其是他在英国留学期间所受到的音乐方面的影响;还有印度北部古曲音乐传统的长期熏陶;最后,则是形式多样的民间乐曲,特别是具有孟加拉风味的宗教流行乐曲。

  音乐作品的大量创作,表明了泰戈尔涉猎的范围极广。一个人的作品如此之多,令人惊奇。1878年,他与哥哥萨迪延德拉纳特同住在玛达巴德期间,便开始为自己写的歌谣谱曲,当时年仅十七岁。三年后,他将欧洲的一些曲调运用于他的剧作《蚁垤仙人的天才》中。在以后的几十年,继续进行音乐创作。他以写歌剧开始,六十年以后,意味深长地以创作舞剧结束了音乐生涯。这样,在音乐与同属一类艺术的舞蹈、戏剧之间保持了延续不断的联系。在内容方面,人生的世态炎凉,大自然的万千气象,无不反映在他的乐曲里。从巴德玛河、恒河上摆渡的艄公,到井边汲水的姑娘,种稻子的农妇,浪迹四方的歌手,飞梭走线的纺织娘,诗人在凡人琐事中听到了生命的乐章。

  罗宾德拉的歌曲赞美了春天和雨季。咏唱了与这些季节相联系的小鸟、鲜花和树丛。人心灵中的种种感觉与激情在这些乐曲中都有表现:爱国主义,宗教信仰,人在面临宇宙的奥秘奇观时所产生的惊叹,感思,希望,尤其是爱,各式各样的爱;母性的,夫妻间的,浪漫的,朋友间的,神秘的,都以各种方式表现在他的乐曲之中。

  泰戈尔的音乐天才是罕见的。即便风格接近古典拉加曲,泰戈尔的音乐作品,也以其具有诗歌的特色而显得不同凡响。在中世纪,印度产生过集音乐与诗歌两方面的才能于一身的天才:阇亚提婆,苏尔达斯,米拉拜,阿米尔·库斯洛,等等。但若要论在音乐与诗歌两者的结合上所产生的影响,还是泰戈尔较为显著。在听了同时代的一些著名歌手演唱后,他发现,从文学的标准来衡量,那些歌词不是晦涩难懂,就是极其平庸。泰戈尔的重大贡献在于:使音乐与诗歌再度结合起来。他的一位弟子兼合作者指出:“泰戈尔诗作的结构,准押韵与韵律,元音、辅音的恰当调配,开头、停顿和结尾都是与乐曲谐调一致的。诗的含意总是衬托出音乐的寓意。在他看来,歌词是离不开乐曲的,二者密不可分。”

  音乐和作曲创作,重要的是语词的声调,如准押韵与韵律。语词的意义也必须在艺术方面得到重视,在精神方面提升境界。迦梨陀娑在谈到一首诗的音、意之间的关系时的一段话,也可用来评论一首歌的曲调与意义:二者唇齿相依,就象大神湿婆与雪山神女一样。人们有时强调,即便是拿泰戈尔的作品来评价,他基本上也是一位诗人,在罗宾德拉乐曲中,意义(或者说是主题)决定了曲调。就艺术作品而言,在这种情况下,更难以确定哪一方面应优先考虑。意义固然重要,但诗人告诉我们,音乐有时会使意义变得明朗。他在《回忆》中说:“就和我们国家的情况一样,妻子以承认的依附性来支配丈夫,而我们的曲调呢,尽管表面上只是附属的,但最终却左右了歌曲。”他以自己的一部音乐作品阐明了这一点。一次,他一边哼着曲子,一边写出了以下两行歌词:“请不要把秘密埋藏心底,我亲爱的,悄悄地告诉我吧,只告诉我一人。”

  他后来发现,这些歌词本身未能达到曲子要求的意境。他在《回忆》中说:“这首曲调告诉我,我亟于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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