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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齐国使臣高陵君显(姓不详),宋义问:“你是不是准备要见项梁?”高陵君说:“当然。”宋义说:“我认为项梁马上就要失败,你慢慢前进,还可能逃生。如果很快赶到那里,恐怕玉石俱焚。”嬴胡亥派大量生力军增援章邯,章邯攻击定陶,楚军崩溃,项梁战死。
这时,天降连绵大雨,自七月到九月,雨势不停。项羽、刘邦正在攻击外黄(河南省民权县西北内黄集),不能夺取,转攻陈留(河南省开封市东南),得到项梁死讯,军心震恐,只好跟另一位将领吕臣,把楚怀王芈心,从盱眙北迁,定都彭城(江苏省徐州市)。吕臣驻扎彭城东,项羽驻扎彭城西,刘邦驻扎砀县(河南省永城县东北)。
16 魏豹收复故魏王国二十多个城市,楚怀王芈心封魏豹当魏王。
17 闰九月,楚怀王芈心重组他的武装部队,把吕臣、项羽二人的军队合并,自任统帅。任命刘邦当砀郡(郡政府设睢阳【河南省商丘县】)郡长,封武安侯,统领砀郡民兵;封项羽长安侯,接着再晋封项羽鲁公爵;命吕臣当国防部长(司徒),吕臣的老爹吕青当宰相(令尹)。
18 章邯击败项梁后,认为楚国(芈心)已不构成威胁,率大军北渡黄河,兵锋直指赵国(赵歇)。一路势如破竹,抵达邯郸,把居民全部迁到河内(河南省黄河北岸),彻底破坏城郭。张耳、赵王赵歇,逃到钜鹿(河北省平乡县)固守。秦军副将王离把钜鹿团团围住。陈馀前往北方恒山(河北省正定县),招募战士几万人,在钜鹿北方扎营。章邯大军在钜鹿南方棘原扎营。赵国屡屡向楚国求救。齐国使节高陵君显正好还在彭城,晋见芈心说:“贵国宋义,曾推断项梁必然失败,不过几天,果然应验。部队还没有作战,就先看到失败的征兆,可以说是一位军事专家。”芈心召见宋义,面谈军国大事,心悦诚服。就任命宋义当上将军,项羽当次将军(次将),范增当末将军(末将),率军援救赵国。其他将领一律隶属宋义,号称“卿子冠军”(卿子,跟王子公子一样,当时一种尊称。冠军,全军之冠)。
最初,楚怀王芈心跟将领们约定:先攻入关中(陕西省中部)的封王。那时候,秦军战斗力仍然强大,追击攻打,变军们经常逃窜,谁都不敢想像深入秦王朝本土。然而,项羽深恨秦军格杀项梁,发誓要挖秦政府的根,愿同刘邦出击。芈心跟几位老将军交换意见,认为:“项羽这个人,狡猾残暴,襄城(河南省襄城县)之役,把居民全部坑杀,老少男女,没有一个人幸存,所攻击的城市也几乎都被毁灭。而且楚国发动的好几次攻势,像陈胜、项梁,都归失败,似乎不应该再去冒险。不如派遣一位年高德劭的将领,用仁义做号召,向西收揽人心。秦政府统治下的人民,被暴政蹂躏太久,真的能有一位那样的将领出面,不去侵犯人民的财产和自由,可能望风迎降。项羽不行,刘邦一向宽厚,似乎是唯一的适当人选。”芈心于是拒绝项羽,把他派到援赵军中,而命刘邦向西夺取土地。
刘邦集结陈胜、项梁的溃兵,从砀郡到成阳(山东省鄄城县东南)、杠里(山东省鄄城县西南),攻击秦军营垒,连破秦军两支部队。
公元前二○七年 甲午(1)
公元前三世纪·前二○八闰九月至前二○六年十二月 刘邦、项羽分道进入关中
公元前三世纪·前二○七年九月至○六年十月 刘邦进入关中,秦亡
(表略)
1 冬季,十月,齐国(田福)大将田都,背叛宰相田荣的指示,率领他的部队,协助楚军,救援赵国(赵歇)。
2 楚国(芈心)武安侯刘邦,在成武(山东省成武县)击败秦政府东郡(河南省濮阳市
)郡兵司令(郡尉)。
3 楚国上将军宋义,率援赵大军,进至安阳(山东省曹县。与陷于重围的钜鹿航空距离二百四十千米),逗留四十六天,按兵不动。次将军项羽(本年二十六岁)催促说:“在秦军重重包围下,赵国十分危急,我们应该率大军北渡黄河,楚军由外,赵军由内,前后夹击,一定大破秦军!”宋义说:“不然。目的如果是打死吸血的牛虻,就不可以先用全力对付牛虻的虫仔!秦军击赵,如果胜利,兵力已衰,我们正可乘它疲惫。如果不胜,则我们擂鼓西征,尾追进击,一举就可灭秦。所以不如先使秦赵互斗,我们坐收其利。要说冲锋陷阵,我不如你;要说运用谋略,你不如我。”于是颁布军令:“凡是猛如虎,狠如狼,贪如羊,桀骜不驯,不服从命令之辈,一律诛杀。”派他的儿子宋襄,前往齐国担任宰相,亲自送到无盐(山东省东平县东南),举行盛大宴会,饮酒取乐。当时,天正严寒(山东省西部,入冬之后,郊外最低气温可到零下二十度),官兵们既饥又冷。项羽决定采取激烈反应,他告诉亲信说:“我们正应该同心合力,打击秦军,却逗留在这里,不肯前进一寸。今年农作物歉收,已成饥馑,农民穷苦,难以维生。官兵们的伙食,一半是豆子杂粮,军营之中,没有粮秣储存,上将军却大摆筵席,饮酒享受,不知道早日北渡黄河,利用赵国的粮秣,联合发动攻击,反而说:‘乘他们疲惫。’以强大的秦军,攻击新建立的赵国,一定一扫而光,赵国消灭后,秦军将更强悍,有什么‘疲惫’可‘乘’?而且,我们刚受到一连串的致命打击,大王坐卧不安,把国内所可以调动的军队,全数交给上将军,国家安危,在此一举。如今,不管士兵的死活,却专心经营私事(指宋义送儿子前往齐国当宰相),不能算是国家栋梁!”
十一月,军营朝会,项羽晋谒上将军,就在虎帐中击杀宋义,提着他的人头示众说:“宋义跟齐国勾结谋反(又是老式铁帽),大王密令我行刑。”声势所及,各将领震动恐惧,不敢不服,没有人表示异议,一致说:“最早倡议拥护楚怀王的,是将军叔侄,而今将军平定祸乱,又是一大贡献。”于是共推项羽代理上将军。派人追赶宋义的儿子宋襄,直追到齐国境内,斩首。项羽派桓楚向芈心报告军变经过。芈心无奈,只好顺水推舟,任命项羽当上将军。
柏杨曰:
宋义的才干如何,我们没有更多资料。他预言项梁失败,而项梁果然失败,只表示他有观察能力,并不表示他就有指挥大兵团作战的能力。尤其他以智囊自居,竟颁布了那种除了把对手激怒,毫无其他意义的军令。为什么没有想到:项羽岂是被文字吓倒之辈?既已激怒对手,又不防备反击,所谓谋略,恐怕不会太高。项羽指摘他的那些论点,深中要害。若非项羽发动兵变,宋义准成赵括二世,秦王朝可能削平群雄,再定江山。
4 十二月,楚国武安侯刘邦(本年五十岁)率军抵达栗县(河南省夏邑县),中途跟刚武侯(姓名不详)相遇,趁刚武侯不备,发动袭击,把他四千人的部队吞并。跟魏国(魏豹)大将皇欣、武满的军队会合,大败秦军。
5 故齐王国末代国王(五任)田建的孙儿田安,攻下济北地区(山东省高唐县一带),率军追随项羽,参与救援赵国军事行动。
6 秦政府大将章邯自滏阳河渡口,建筑高速大道(甬道。两旁修筑高墙,既可防敌突袭,又可不受交叉路口干扰),直抵钜鹿(河北省平乡县)城下,运输粮饷给围城的秦军副将王离。王离兵多将广,粮秣充足,攻击越发猛烈。钜鹿城里,粮食快要吃完,而守军又少。张耳不断派人催促陈馀进击,陈馀考虑到自己兵力有限,无法跟秦军对抗,不敢行动。拖延了好几个月,张耳由失望而愤怒,派张黡、陈泽去责备陈馀说:“当初,我跟你是刎颈之交,而今,我和大王(赵歇)随时都会死亡,而你手下大军数万,却在旁静坐,不肯相救,还谈什么同生共死?如果我们的誓言是真的,为什么不一齐攻击秦军,大家死在一起?何况,还有十分之一二机会活命?”陈馀说:“我确切了解,目前实在无法相救。强行攻击,只白白把我们的军队牺牲。我所以不死,只打算保留此身,替大王(赵歇)和张耳报仇。一定要同时送命,就跟用肉去喂饿虎一样,有什么用?”张黡、陈泽要求同死,陈馀无奈,交给他们五千精锐,先行试攻。结果全军覆没,没有一个人生还。当时,齐军、燕军,都来相救,张耳的儿子张敖,在代郡(河北省蔚县)一带招兵买马,也集结一万余人,都紧傍陈馀扎营,恐惧秦军的强盛,没有人敢发动攻击。
项羽既格杀宋义,威名震撼楚国,先派当阳君(姓名不详)和蒲将军(名不详)率军两万人,渡过黄河,抢救钜鹿。攻击稍稍顺利,摧毁章邯所筑的高速大道(甬道),王离军遂缺乏粮秣。这时,陈馀更派人前来求援。于是项羽亲率大军北上,渡过漳河,登岸之后,下令凿沉所有船只,摧毁所有锅碗炉灶,焚烧军营,每人携带三天口粮,表示全军不求生还的决心。于是包围王离,跟秦军短兵相接,凡九次合战,最后把秦军击败。章邯率军撤退,各国援军才敢乘势进击,斩杀苏角,生擒王离。秦军另一大将涉间(涉,姓),拒绝投降,自焚而死。当会战开始时,楚军团勇冠各国,援军连营十余座,没有一个人敢出兵相助。项羽单独发动攻击,各国将领在营垒上遥望,楚军猛扑秦军阵地,每一个战士,以一当十,以十当百,杀声震动天地,营垒中的各国援军,一个个恐惧战栗,面无人色。等到秦军崩溃,项羽召见各国将领,各国将领心怀敬惧,将要进辕门(军营大门)时,不由自主的双膝跪地,匍匐而前,不敢抬头。项羽从此成为所有王国的上将军,各国向他归附。(钜鹿一战,奠定项羽一生基业,扭转历史。)
赵王赵歇跟张耳,这时才得以出钜鹿城,向各国援军致谢。张耳跟陈馀相见,张耳再度责备陈馀不肯发动攻击;又问到张黡、陈泽在哪里?不相信陈馀的回答,认为陈馀把二人杀掉,不断用怀疑的口气询问陈馀。陈馀忍无可忍,喊叫说:“想不到你怨恨我这么深,难道认为我忍气吞声,是为了这颗将军印信?”就把大将印信交给张耳,张耳吃了一惊,没有接受;正好陈馀起身去厕所,一位门客对张耳说:“我听说,上天给你的东西,你如果拒绝,就会反过来受到惩罚。陈馀把大将印信交还你,你不接受,违反天意,将是一种灾难,还不
赶快把它收下。”张耳于是收下印信,接收所有武装部队。陈馀从厕所出来,发现印信不在,对张耳竟然不曾挽留,十分痛心,于是,一直走出大厅,率领他所亲信的战士数百人,沿着滏阳河捕鱼打猎。赵王赵歇遂还信都(河北省邢台市)。
*司马迁曰:
张耳、陈馀,举世称为贤才,他们的门客,甚至仆役,也都是天下的俊杰,在他们所在的国土上,纷纷取得宰相级高官。张耳、陈馀贫贱时,互相誓言为对方效死,并不是一句虚话,他们确有那种情操。可是,一旦身居高位,争夺权力,竟至两败俱伤。为什么从前相爱如彼之深,现在却相恨如此之苛?岂不仍是势利之徒?所以虽然拥有高名,又拥有广大宾客,所作所为,跟吴太伯、吴季札,相差太远。(据说:周王朝始祖太王姬亶父,有三个儿子,长子吴太伯、次子姬仲雍、三子姬季历。姬亶父决定把酋长位置,传给三子姬季历,于是吴太伯、姬仲雍,怕老爹于心不安,就逃到蛮荒,成为吴王国的始祖。吴王国一任王吴梦寿有四子:吴诸樊、吴馀祭、吴夷眛、吴季札。老爹认为四子吴季札贤能,于是决定“传弟”制度,命长子吴诸樊传吴馀祭,最后把王位传给吴季札,但吴季札谦让,不肯接受。)
柏杨曰:
人际之间的关系,亲密易,信任难,谅解尤难。张耳和陈馀的友情,并不虚假,但他们并没有发展到绝对相信和绝对相谅的程度。所以,钜鹿被围之日,也就是张、陈二人友情瓦解之时。张耳日守危城,城随时会破,人随时会死,唯一的盼望就是陈馀那支军力,而陈馀却按兵不动,张耳岂不愤懑?可是陈馀了解,只要出击,军必溃,身必亡,对局势毫无补益。从张黡、陈泽的例证,可说明他的乌合之众,确不堪秦军一击。张耳独责备陈馀不死,而他的儿子张敖,也率军在外,同样一动都不敢动,置老爹的生死不顾,张耳对儿子为何不发一言?如果说陈馀背叛老友,张敖岂不是背叛老爹?形势犹如山崩,张黡、陈泽之事,不过火上加油。司马迁称二人是势利朋友,那么,张耳、张敖,难道是势利父子?
张耳即令相信陈馀绝不会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