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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知道儿子患了胃癌并动了大手术。她说，她坐在家里，摸着儿子用的东西，瞅着儿子挂满墙的奖状证书，又紧紧搂住儿子的白色演出服，像把儿子搂在怀里护在怀里，“眼泪像水似地往外流，就是停不住。”下午，她赶到医院，一下电梯，儿媳邢丹和所有丛飞的朋友都在那里迎候她，都跟她叫“妈”。母亲一见已有4个月身孕的邢丹，一把把她抱在怀里，憋着气呜呜地哭。她知道儿子的病房离得很近，拼命控制着自己，不敢放声哭嚎。邢丹流着泪说，妈，进屋时别哭，你哭丛飞受不了。
走进病房，母亲的眼泪依然不听控制地刷刷往下流。术后的丛飞身体虚弱，脸色苍白，半倚在床头，他握着母亲的手说，妈，别伤心，我挺好的。我从小就知道妈最心疼我，我的身体这么棒，能挺过去。
母亲抱住儿子，使劲憋着，泪水满脸纵横，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后来她告诉我们，那会儿她坐在儿子床边，尿裤子了。
几天后的一个清晨，丛飞醒得早，他悄悄走出病室，发现年近六旬的母亲歪靠在走廊的椅子上正在酣睡，母亲显然在这里守望了一夜。望着母亲花白的头发、憔悴的面容，丛飞热泪横流，回到病室，他挥笔写下一首歌词《我的爸和妈》：
喊一声我那亲爱的爸，
叫一声我那亲爱的妈，
爸爸的爱比海深，
妈妈的情比天大。
是你教我走路，是你教我说话，
是你教我做人善良的品格绝不掺假。
到如今孩儿已经长大，
爸爸的脸上多了几道沟啊，
妈妈的头上又添几许白发，
我的爸爸，我的妈妈，
你那养育之恩怎能报答……
6
术后当天，丛飞就下地活动。第三天，他已经笑呵呵为来访的朋友表演小魔术了。只见一枚硬币一会儿从他嘴里掏出来，一会儿从后背摸出来，一会儿又跑到朋友的拎包里。
为集中专家的智慧，使丛飞得到理想的治疗效果，“丛飞特别医疗小组”连开4次会议，对丛飞病情及下一步治疗方案进行会商。医务部主任王玉林博士受周汉新院长特别委托，于5月17日赶到广州中山大学肿瘤医治研究中心，邀请知名专家何友兼教授来深圳为丛飞会诊。何教授通过媒体报道已经了解了丛飞的感人事迹，他立即推掉第二天上午的会议和下午的博士论文答辩，于18日早晨顶着特大暴雨赶往深圳。路上，王玉林表示很过意不去，何教授说，为丛飞治病，就是下刀子也得来呀！
当晚的丛飞病房里，堪称名流云集，精英荟萃。周汉新院长、何友兼教授、肿瘤科主任陈伟、胃肠外科主任潘凯博士、消化内科主任朱惠明博士、耳鼻喉科主任刘明博士、医务部主任王玉林博士等专家齐集一堂，对丛飞病情进行了会诊。经何教授与众多专家精心研究，制定了目前国际上最先进的联合化疗方案，再配以其它辅助治疗和最好的营养支持药物。专家们相信，采取这一系列有效举措，一定会有效控制肿瘤生长，缓解临床症状，降低癌肿毒性，大大延长丛飞的生存期。有的专家担心丛飞目前身体较为虚弱，是否能够承受长期化疗的负作用。何教授分析说，丛飞的病情虽然比较严重，但他毕竟只有30多岁，身体素质好，目前体重仍有80公斤，身体的其它器官状态良好，运转正常，再加上他本人意志坚强，精神乐观，能积极配合医生治疗，这为下步化疗创造了有利条件。何教授希望这套国际上最先进的联合化疗方案能在丛飞身上创造奇迹！
5月23日，丛飞转入肿瘤内科病房。这是坐落在人民医院后院的一幢设施完备、采光充足的独立楼房。
就要离开胃肠外科病房了，丛飞忍着疼痛第一次走出自己的病房，看望医护人员和其他病友。刀口尚未拆线的丛飞坐着轮椅来到医生办公室，他沙哑着嗓子吃力地说，我一会儿就转到肿瘤科病房了，我永远也忘不了胃肠外科医护人员对我付出的一切。你们太辛苦了，白衣天使是永远值得我学习的！我现在嗓子哑了，唱不了歌，但可以向各位献上几段滑稽哑剧，以表达我的谢意！随后，他坐在轮椅上，手舞足蹈，模仿起赵本山、范伟、黄宏等几个笑星的动作和表情，还哑着嗓子说了几段对话，其表演声情并茂，惟妙惟肖，逗得在场医护人员个个开怀大笑。离开前，丛飞握着几位医护人员的手动情地说，无论我以后怎么样，无论我还能活多久，我都很感谢你们，是你们给了我第二次生命！
所有医护人员都感动得热泪盈眶。几位年轻的女护士眼含泪花说，你是我们见过的最坚强、最可爱的患者，你的感人事迹，你的勇敢精神，我们一辈子都忘不了，祝你尽快恢复健康！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后，丛飞提出，他很想下楼去看看久违了的外面的世界。陪同的医护人员同意了，妻子邢丹推着轮椅，送丛飞到了住院部的院落里。
呵，多么高阔晴朗的蓝天，多么美丽动人的白云，多么清香浓郁的绿荫啊……丛飞纵目四望，激动无比。他感慨万千地对邢丹说，有生以来，我从未这么多天处在与世隔绝的状态，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渴望阳光，渴望绿叶，渴望大自然的一切。呵，生活太美好了……我一定要勇敢起来，迎接新的生活！
轮椅行进到一棵大榕树下，丛飞抬头凝视着满树郁郁葱葱的绿叶，不禁伸手深情地抚摸着树身喃喃说，我终于又见到大榕树了，终于又见到绿色的生命了！
他的眼角湿润了。考虑到术后丛飞的身体还较为虚弱，抵抗力很低，陪同医生提醒丛飞不能在外边停留太久。丛飞恋恋不舍地让邢丹给他采下一片绿叶，他把绿叶拿在手里，像久别的恋人一样贴在脸上，然后亲了又亲嗅了又嗅。直到轮椅被推上四楼，丛飞还在亲吻着那片绿叶。当他们经过与丛飞的病房只有一墙之隔的411病房时，丛飞忽然叫邢丹停下。他说，住这里的女孩也有一个多月没出屋了，她肯定也想看看这绿色的生命，我们把这片绿叶送给她吧。
邢丹把丛飞推进411病房。丛飞温情地对身上插着各种软管的女孩说，我刚才下楼去看大榕树了，特意给你带来一片绿叶，让你也感受一下大自然的新鲜气息！
女孩的眼睛一下涌满了泪水。她接过绿叶，爱意绵绵地看着，一边擦眼泪一边说，这片叶子太美丽了，谢谢您的鼓励，丛飞哥哥，我要把这片绿叶夹在我的日记本里，永远带在身边！
丛飞知道那个女孩术后一直闷闷不乐。他安慰女孩说，你是普通的肠道手术，很快就会康复的，千万不要背上思想包袱。你看我都癌症了，还蛮不在乎呢。等你身体养好了，我也养好了，你、我、丹丹，还有我女儿，咱们一起跳迪斯科去！说着，丛飞在轮椅上手舞足蹈地表演起迪斯科动作，逗得那个女孩又是哭又是笑……
无论现在还是将来，无论他活着还是死去，我们可以断言的是，丛飞的生命将永远站立着。
那些孤独而忧伤的目光（1）
第八章那些孤独而忧伤的目光
1
笑眯眯的丛飞，频频出现在南方各省的舞台和电视屏幕上。
在广东省业余歌手大赛获得优秀奖之后，丛飞的名字和他奔放而柔美的歌声被人们广泛地认识并记住了。特别是那些做文化传播生意的公司，那些组织各地商业演出的穴头，用狼一样的目光牢牢锁定了丛飞和那些“小荷才露尖尖角”的新手。他们知道，著名大歌星的身价早已有了市场定位，只能随行就市，水涨船高，动摇不得。从意志特别坚定、牙关咬得特别紧的大歌星身上是刮不下多少油水的。只有丛飞这类冉冉升起的嫩星新星“草根”星，因为急于出名急于登台，不大会讨价还价，可以狠狠宰上一刀。
大赛半个月后，丛飞应邀参加了有生以来第一场商业演出。那是广州市一个行业性的露天庆祝晚会，数千观众，舞台装扮得辉煌壮丽，许多大牌和中小星级人物应邀出演。轮到丛飞出场了，他穿了一身借来的白色演出服，面对观众，一身的洒脱、鲜活、幽默，眼睛笑得弯弯的，没有丝毫的做作和紧张，也没有学院派出身的那种高人一头的绅士派头。他说了几句热情洋溢的话，按约定唱了一首歌。下场后得到合同中规定的税后2000元出场费。
以后，请柬纷至沓来，收入不断增加，丛飞的名声在广东渐渐扩大并逐步向北部各省扩展。广州一家文化传播公司热诚邀请他出任该公司的艺术总监，管吃管住，还有1800元的工资。丛飞花了近3000元，特别制作了一套精美的礼服式白色滚金边演出服。当然，大歌唱家应当有许多套不同风格、不同款式、不同色泽的演出服，家里应当有一个很大的衣柜，甚至应当有一间专门的更衣室来放这些华贵的演出服。眼下丛飞还做不到，但他相信自己能做到。慢慢来么，万丈高楼平地起，他还年轻，刚刚开始自己的事业。
从离家出走南下广州，历经两年奋斗，丛飞终于在广东歌坛冉冉升起、崭露头角、时来运转了。他满怀信心和激情，向着自己的理想——做一名有声望、有成就的男高音歌唱家——大踏步前进了。
1994年2月初，丛飞所在的公司老总忽发奇想，雄心勃勃地要面向全国招聘一批时装模特。公司派出几路人马分赴各大城市进行招聘工作。天府之国美女多是有名的。丛飞领取了旅差费和工作费用，与几位同事到了成都。
2
蓝天。阳光。广场。鲜花。歌声。掌声。
这是1994年3月，一个星期天的下午，成都人民广场正在为失学儿童重返校园举行一场盛大的慈善演出。演出场地是开放的，所有路过的行人都可以驻足观赏倾听。演出中间，不断穿插募捐活动，工作人员拿着募捐箱穿行在观众中间，身穿一身红色长礼服的女主持人号召大家为失学儿童踊跃捐款，观众们也热情响应，纷纷掏出1元或5元、10元、个别也有50元或100元的钞票，投入募捐箱。演出临近到尾声时，女主持人拿着一张小纸片走上舞台。她兴奋地说，来自深圳的一位青年歌手到成都出差，刚才路过人民广场。看到我们成都市为失学儿童举行这样盛大的演出，他十分感动，主动找到我们，表示愿意为在场的观众和孩子们献上一首歌，他的名字叫——丛飞！
丛飞虽非大红大紫、全国知名的歌手，但他的真情感动了成都，掌声顿时响彻了广场上空。丛飞手拿麦克风，神采奕奕走上舞台，他朗声说，我叫丛飞，是来自深圳的一名歌手，看到成都人民这样充满爱心，我深受感动，在这里，愿意为大家献上一首歌，《咱老百姓》：
都说那咱老百姓是那满天星，
群星簇拥才有那月光明
都说咱老百姓是那黄土地，
大地浑厚托起那太阳红……
唱到中间，丛飞边唱边走下舞台，向坐在广场前面的来自贫困地区的上百名失学儿童走去。这些孩子最大的十五六岁，最小的只有八九岁，皮肤都很黑，衣服都很旧，有的还缀着补丁。他握握这个小女孩的手，拍拍那个小男孩的脸蛋，再朝另一个孩子笑笑。丛飞的歌声在继续，可谁都不知道，此刻他的内心被深深地震惊和震撼了——那些孩子对他的友善表示几乎没有任何反应。他们不像别的演唱会上那些幸福快乐的孩子，很容易对歌手的亲切动作和话语做出热烈甚至热狂的反应——欢呼，尖叫，蹦跳，拥抱，献花。不，这些大山里的孩子呆呆地、规规矩矩地坐在小板凳上，一双小脚紧紧地并在一起。他们的表情有些拘谨和漠然，他们的笑容像是从老师那里学来的，他们整齐的鼓掌方式也像是规定好了的。丛飞看得出，这些孩子对他的演唱似乎并不感兴趣，他们似听非听，他们快乐不起来，他们单纯凝重的眼神里郁结着深深的孤独和忧伤。
是的，是忧伤。
那是多么凄苦和无助的眼神啊！丛飞的心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痛了，他突然意识到，无论他在演唱中倾注了多少激情，无论他的歌声多么优美动听，对广场上这些、对大山里更多的失去母爱父爱、失去上学权力的贫穷孩子来说，都是没有多少实际用处的！
歌声无法改变他们的贫穷。
歌声无法改变他们的命运。
歌声无法改变他们的一生。
歌声无法改变他们孤独而忧伤的眼神。
看到这些孩子，刹那间，也许丛飞脑海里闪过了他贫苦而艰辛的童年和少年时代：那拣垃圾、卖冰棍的日子……那穿了五六年的露脚趾的破胶鞋，鞋里一抓一把臭泥……因为交不上学费，被老师在操场上罚站的暴晒……偷偷把家里的铜蜡台卖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