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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聊。」
「还有」
「你到底睡不睡?」
「是。马上就睡。」然后我会立刻闪身进房。
工作量变大并不怎么困扰我,最困扰我的是,跟老板之间的相处。
主管对我的工作表现,还算满意,常会鼓励我。
可是老板对我,总是有些挑剔。
「小柯,你的办公桌未免太乱了吧。」老板走近我的办公桌。
我没说话,只是探头往疏洪道更乱的办公桌上看了看。
「你不必跟他比较,他比你乱又如何。难道可以因为别人已经抢劫,你就认为
你偷东西是对的?」
「这」
「一位优秀的工程师应该是井井有条、有条不紊,你连办公桌都无法整理好,
工作怎么会认真?」
我只好放下手边的工作,开始收拾办公桌。
而我和老板对工作上的意见,也常会相左。
「我们是工程顾问公司,不是行政单位,只能做建议。」老板说。
「我知道。所以我们更应该提供专业上的意见。」
「你知道你所谓的' 专业意见' ,会造成多大的影响?」
「我不懂你所谓的影响是指哪方面?」我问。
「反正这些意见不能出现在报告中。」老板淡淡地回答。
「为什么不行?难道有错吗?」
「也许是对的,但我不管。总之,照我说的做。」
「可是」
老板挥挥手,阻止我再说下去,然后说:「你可以走了。」
我只好离开他的办公室。
每当我跟老板有一些冲突时,疏洪道总会劝我:「你知道河流都怎么流吗?」
「就这样流啊。」
「河流总是弯弯曲曲地流,这样流长会比较大,坡度才不会太陡。」
「这我知道啊。」
「所以啰」疏洪道拍拍我肩膀,笑了笑:「你这条河流太直了,应该要再弯一
点。」
疏洪道平常很白烂,可是规劝我时,却很温和与正经。
我心里很感激他。
我在台北,除了疏洪道和我大学同学 … 蓝和彦(拦河堰)外,几乎没有所谓
的朋友。
当然,我是没有把叶梅桂算在内的。
因为在我心里面,叶梅桂不只是朋友。
在我的感觉中,她应该比较像是亲人或家人。
或是一种,在生活中有了她会很习惯与安心,但从没想过没了她会如何的那种
人。
所以我一旦想到,要将我与叶梅桂归纳为何种关系时,总会很自然地跳过。
不管是朋友、亲人还是家人,都无所谓。
反正对我而言,她是一朵娇媚的夜玫瑰。
今天早上,老板看到我时,又跟我说:「小柯,你的衣服太花了,一位优秀工
程师的穿著应该很素净。」
我低头看了看我的衣服,是蓝格子衬衫,也就是疏洪道所说的,格格blue那件。
老板走后,疏洪道幸灾乐祸地笑着。
中午和疏洪道吃过饭后,他又提议要一起喝杯咖啡。
好像只要他看到我挨老板的骂时,都会想跟我喝咖啡。
于是这阵子,我几乎天天喝咖啡。
今天我心血来潮,带他到原杉子姐妹所开的咖啡店。
「柯先生,你好。」原杉子的妹妹把MENU递给我,笑着说。
「妳好。」我微微一笑。
「这位是」她指着坐在我对面的疏洪道,问我。
「他是我同事。只是个小角色,不用理他。」
「喂。」疏洪道低声抗议。
她笑了笑,朝他点了点头。
原杉子的妹妹走后,疏洪道问我:「她长得满漂亮的,你们认识吗?」
「算认识。」我趋身向前,低声告诉他:「她姐姐更漂亮喔。」
「真的吗?」
「嗯。」
「你怎么知道她有姐姐?」
「待会你去吧台结帐时,就可以看到她。」
「那如果她看到我长得也很帅时,会不会惺惺相惜,然后不收钱?」
我摊开报纸,装死不理他。
喝完咖啡,我们走到吧台结帐。
「柯先生,又看到你了。」原杉子笑得很开心。
「我是工程师,小柯只是副工程师,我比较厉害。」
我正要开口说话时,疏洪道突然开口,眼睛直视原杉子。
原杉子似乎有点惊讶,我倒是习以为常。
我从口袋中掏出钱,准备要付我的那份。
疏洪道又突然抓着我的手,说:「小柯,你那份薪水太微薄了,不像我的薪水
那么丰厚。」
他掏出钱,脸朝着原杉子说:「更何况我一向义薄云天、仗义疏财、情深义重、
急公好义,所以就让我慷慨解囊吧。」
「喔?你要请客吗?」我瞄了瞄他,有点疑惑:「那就多谢了。」
「不必客气。」他拍拍我肩膀后,又将脸朝向原杉子:「我除了在工作上脚踏
实地、认真负责之外,在待人接物上,也深获大家爱戴,可谓有口皆碑、众望所归。」
「我们走了,下次再来。」
我装作没听到他的话,跟原杉子点个头后,便拉他走出店门。
「我还要说啊」
疏洪道被我拉出店门口后,嘴里还念念有词。
「你在干嘛?」我问疏洪道。
「小柯,她好漂亮。」他似乎没听到我的话。
「是啊,原杉子是很漂亮。那又如何?」
「原杉子?」他很惊讶:「你说她叫原杉子?」
「是啊,有问题吗?」
「难道这是上天注定的吗?」
「你到底在干嘛?」
「真是无法抗拒的邂逅啊。」他又没听到我的话,继续喃喃自语。
「喂!」
我叫了一声,疏洪道似乎醒了过来。
「小柯。」他转头看着我:「原杉子这名字,不能让你想起什么吗?」
我努力想了一下,不禁低声惊呼:「啊!这是」
然后我们异口同声地说:「员山子分洪!」
没错,所谓的员山子分洪工程,主要是在基隆河上游员山子段,开挖一条分洪
隧道,将部分洪水导入隧道,然后排至台湾东北角外海,以减轻基隆河中下游水患。
这条分洪隧道,长约两公里多,当然也算是疏洪道。
「她是原杉子,我是疏洪道。我们是注定要在一起的。」
「这只是谐音而已,没太大意义。」
「怎么会没意义?」疏洪道似乎很激动:「这么重大的工程,我们一定要抱着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不可以在任何一个细节疏忽。所以我们要接受老
天的安排!」
「你想太多了。」
「不,我很认真。为了确保工程顺利,我一定要跟原杉子在一起。」
疏洪道握紧双拳,大声说:「天啊,我责任重大啊!」
我又开始装死了。
下午上班时,我突然想到了谐音的问题。
叶梅桂与夜玫瑰,也是谐音。
我第一次听到叶梅桂说她也可以叫做「夜玫瑰」时,我虽然很惊讶,但我应该
只是当成谐音而已。
可是现在,叶梅桂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哪怕只是一个眼神,我都是理所当
然地认定,她是夜玫瑰。
如果叶梅桂不叫叶梅桂,而叫做叶有桂或是叶没鳖的话,我还会当她是夜玫瑰
吗?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手机响起,是拦河堰打来的。
「晚上有空吗?一起吃个饭吧。」
「可以啊。不过,为什么突然想一起吃饭?」
「介绍个朋友给你认识。」
「什么样的朋友?」
「来了就知道。」
「好吧。」
然后他跟我说了餐厅的详细地址,我们约晚上八点。
挂上电话,我立刻拨给叶梅桂,告诉她这件事。
「好呀,你去吧。」她说。
「谢谢。」我说。
「干嘛道谢?」
「因为因为」我想了半天,实在想不出为什么我要说谢谢?
「是不是因为我很漂亮?」
「没错。因为妳很漂亮,所以我要谢谢妳。」
「无聊。」她笑了笑:「你去吧,别太晚回家。」
「是。」
下班后,我坐出租车到那家餐厅,然后直接走进去。
拦河堰和他女朋友,还有一个我不认识的女孩,已经坐着等我了。
他的女朋友我早已认识,我大四时,就是帮拦河堰写情书给她。
她叫高萍熙,跟台湾第二长的河流 … 高屏溪,是谐音。
高萍熙如果跟蓝和彦结合,就变成高屏溪拦河堰。
我曾说过,拦河堰可以抬高上游水位,以便将河水引入岸边的进水口。
一般的拦河堰是坚硬的混凝土制成,平时虽可抬高水位以利引水,但洪水来袭
时,却也会因为抬高水位而不利于两岸堤防的安全性。
不过高屏溪拦河堰不同,它是橡皮所制成。
平时可充气胀起,便可像一般的拦河堰一样,抬高水位以利引水;而洪水时,
则可泄气倒伏,使洪水顺利宣泄,确保堤防安全。
我突然想到,他们也是谐音啊。
难道因为谐音的关系,就可以有注定在一起的理由?
而我,会不会在一开始只因为叶梅桂的谐音是夜玫瑰的关系,就开始觉得她像
夜玫瑰?
久而久之,便觉得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没有一样不像夜玫瑰?
就像《列子》说符篇「亡鈇意邻」中的文章所说:因为自己丢了斧头,怀疑是
邻居的儿子所偷,于是看他走路的样子、脸上的神色、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像
是偷了自己的斧头一样。
可是等自己找到斧头之后,便不再觉得邻居的儿子偷了斧头。
其实邻居的儿子根本没有任何改变,不管是说话、神色和举动。
只因为自己觉得是,于是他就像偷斧头的人;等到斧头找到后,他就不是偷斧
头的人了。
会不会我也是这么看待叶梅桂?
只是因为谐音是夜玫瑰,于是我认为她是夜玫瑰。
如果有一天,真正的夜玫瑰(如果有的话)或是学姐出现,我会不会就不再觉
得,叶梅桂是夜玫瑰了?
「喂!」拦河堰叫了我一声,我才猛然惊醒。
然后他指着那个女孩对面的空位,说:「快坐下吧。」
我打量了她一眼,看起来是20几岁,戴一副眼镜,五官还算清秀。
我朝她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然后坐下。
「我帮你们介绍一下。」拦河堰指着我:「柯志宏,我大学同学。」
然后再指着她:「艾玉兰,我女朋友的同事。」
他介绍完后,我还没说话,艾玉兰就对我说:「我的名字虽然是玉兰花的玉兰,
但请叫我爱尔兰。」
「爱尔兰?」我很疑惑。
「没错。爱尔兰,爱尔兰,爱你的」
她双手由下往上,各自画了一个圆弧,看起来很像是开花的动作。
「兰。」
我吓了一跳,手中的餐巾纸顺势滑落。
「很浪漫吧。因为爱尔兰的' 尔' 字,刚好是' 你' 的意思。」
「是啊。」我虽然应了一声,但还是觉得心有余悸。
「以后就请叫我爱尔兰吧。」
「爱爱」
「爱尔兰,爱尔兰,爱你的」她又做了一次开花动作:「兰。」
我又被吓了一次。
我使个眼色,把拦河堰叫到洗手间。
「喂,什么意思?」我问他。
「帮你介绍女孩子啊。」他回答。
「为什么?」
「如果不是你以前帮我写情书,我怎么会有现在的女朋友呢?
所以我要报答你啊。」
「你这不叫报答,这叫报复。」
「你别乱说,她人不错的。」
「可是,你为什么要介绍她给我呢?」我又问。
「因为我爷爷说」
「喂!」我赶紧摀住他的嘴:「可以了喔。」
「先听我说完嘛。」拦河堰把我的手拿开,接着说:「我爷爷说,你喜欢的人
是一朵花,所以那个人会有花的名字。」
「啊?真的吗?」
「嗯。」他点点头:「我拜托我女朋友找了很久呢。」
「可是这个艾小姐,好像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艾小姐名字有花,动作也像花,简直是为你而生啊。」
「喂!别开玩笑了。」
我和拦河堰回到座位,没多久菜便端了上来。
我很专心吃饭,尽量把视线放低,专注于餐盘上。
「柯先生住哪里?」爱尔兰,不,是艾小姐又问我。
「艾小姐,我住」
「请别叫我艾小姐,叫我爱尔兰。」她放下刀叉,然后再说:「爱尔兰,爱尔
兰,爱你的」她又开了一次花:「兰。」
我这一惊非同小可,嘴角的肌肉突然松弛,然后抽搐了几下。
少许的汤汁顺势从嘴角流出。
刚好经过我身旁的男服务生,右手立刻掏出上衣口袋的手巾,在空中挥舞了一
下,然后说:「先生。请允许我用本餐厅特制的丝质手巾,拂去您尊贵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