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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你真迟钝。”宁远甩他一眼,“就算你对他没意思,他对你也未必一样。”
“你以为都像你一样?大哥是正常人。”君笑冲口而出,然后发觉自己这话说的有问题。
果然少年清俊面孔沉了下来,显得异常冷:“你是说我不正常?你们都是正常的,就我有问题是吗?”
君笑只好哄他:“我刚才那句话是无心的,我……”
他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对男人之间的情事实际极厌恶,即使对这少年和颜悦色,甚至想帮他达成心愿,内心深处也总是有种轻视态度。
“抱歉,悠然。”君笑不惯骗人,最后直说道,“我没有看轻你的意思,只是男人喜欢男人……这种事情……”
他转过头去,一咬牙:“我……想到两个男人一起,便……觉恶心……我抱歉……”
悠然全身剧震,表情变得几分可怖,君笑却没看到。君笑只是淡淡笑着,笑得飘忽:“我知道我不应该,你那么喜欢他,这份感情不该被任何人耻笑。可是我……”
悠然有的时候会使他想起另一个人,一个远比悠然美艳,却如恶魔般可怕的人。那人让他觉得,两个男人的肢体交叠是一种恶心和痛苦。被侵犯被强迫的记忆太过深刻,以至于一想到悠然也喜欢男人,就会觉得他像那个恶魔,会有一瞬间的憎恨涌上。
“抱歉悠然,抱歉……”君笑闭上眼,喃喃道,“我知道你很痛苦,我也绝不想伤害你,只是有的时候……身不由己!”
不敢看少年,他真的爱得很辛苦,自己应该帮他支持他的,可是身体和心下意识的反应无法消除。
只觉腰间被抱住,少年扑到自己怀里,低低声音从自己胸前透出:“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
君笑睁开眼,轻抚着他头顶,悠然发丝顺滑柔软,摸起来很是舒服:“怎么是你不好?是我心存偏见……”
只是微微苦笑,若不是那人,他又怎么会有了这偏见?理智告诉他不该看轻这种感情,过去的经历却让他难以接受。
“……”少年抬起头来,迟疑片刻,勉强道,“这种男人和男人的事情,本来就很难让人接受……萧你不要觉得内疚。哪怕你骂我变态骂我恶心,也是应该的。”
“我怎么会骂你。只要没伤害到别人,旁人有什么资格对你的感情说三道四?”君笑温柔笑道,“悠然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世间多少逢场作戏,真心是多么难得一见的物事。”
悠然低下头去,咬住唇,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却听君笑声音传来:“悠然,你能放开我么……”
他抬头,见君笑脸色发白,像在强忍着什么。他放开双臂,君笑立刻起身,奔到外面。悠然跟着出去,见君笑扶着树,竟然在干呕。
君笑见他出来,勉强笑笑:“抱歉,刚才想到一些事情……”本来就想起了沈步吟,再加上悠然一抱,让他忆及被那人抱住时种种,忍不住就泛起恶心。
平时……本来没有这么过敏的,今天真是糟糕。
看着悠然神情黯然,君笑觉得自己真是差劲,因为过去的不好回忆,伤了这个弱冠少年。
十二
商定了诸般事宜,曲宁远带着百余名武林人士上路,沿着长江直奔宣州。狂刀聂启之、悠然剑林悠然都在队伍当中,自然也有君笑。
荆州是曲家庄的所在,因此荆州之内尽可放心,百人便乘船东去。但出了荆州,走水路未免危险,曲宁远和众人商议,决定弃舟换马。
这些江湖人虽大多生于南方,却也有些北方人士,不会水的一听换马自是高兴。自然也有人反对,例如悠然。最后是君笑劝他大局为重,他方才皱着眉同意了。君笑甚至取笑了他两句,说他若不会骑马,可以让宁远教他。
君笑以为悠然一直在山上,不会骑马也是正常。结果买来马匹,悠然一跃而上,哪见丝毫生涩?倒是自己,虽然勉强上了马,却再也动不得半点。
左手紧握住缰绳,君笑一咬牙,硬生生趋走心底怆然。心道武林中人肢体伤残的不知多少,自己何必自怨自艾。然而双腿去夹马鞍,只觉左腿软软着不上力,怎么都坐不住,竟是要滑下马来。
一边悠然看得心惊,一打马上过来:“萧,你身体不便,我们共乘一匹马吧。”
君笑想到悠然反对骑马,原来是为了自己。感激之余,心中又觉得酸涩,想难道我楚君笑成了要人照顾、让人垂怜之人?也不说话,左手一挥,马受了命,向前跑去。
君笑这匹马是悠然代着挑的,悠然眼光毒得很,挑的是极好的一匹,重要的是性情温顺,跑起来也不十分颠簸。饶是如此,君笑在马背上也是难以坐稳,施出内力压住底盘,才稍稍好些。
官道之上,百马奔腾,扬得一片尘土。到下午,本来一碧万里的天似乎也被这尘土染上,瞬间阴了下来。曲宁远忙告诉大家快些,再往前不到百里就有个镇子,今日就在那里歇下。
众人策马扬鞭,谁也不想慢了淋雨。君笑右手无力,自然没办法扬鞭,连夹紧马肚亦是无法,只能勒着缰绳,辔头勒住马,让它吃痛而快些。偏这马不知背上之人的意思,一个吃痛,脚步顿时停住,前蹄高高抬起,身子立了起来。
悠然一直在后面跟着,生怕君笑出什么事,此刻一见马立起来,几乎吓得魂飞魄散,不管不顾地飞身出去。
君笑身子虽残,武功仍是极好,马惊了也不慌乱,左手紧握缰绳一使力,身体飞出,在半空旋了一圈,冲向官道边树的树冠。左手伸出,从树叶间飞过,发力跃回,站在飞出的地方。
那马已经安静下来,君笑拍拍马头:“真抱歉,遇上我这种残废,刚才是太痛了吧?”马黑亮的眼看着他,然后低下头长嘶两声,似乎在道歉般。
君笑笑了下,见前方大队已经离了一段距离,天压得更暗了,忙要上马追赶。转头无意一扫,却见悠然的马在一旁悠闲走着。他连忙看向后面,只见地上倒着一人,伏着成一个“大”字,姿势甚不雅观。他走进查看,正是悠然,秀气的眉紧锁着,似乎痛得厉害。
“悠然,你怎么了?”君笑忙扶他起来,见悠然衣衫破了几处,膝盖隐有血渗出,忍不住有些慌了,“你怎么受伤了?疼不疼?”忙到怀里摸出金疮药,俯下身缓缓揭开悠然膝处裤管,给他上药。
起身却见他一张满是尘土的脸上露出傻傻笑容来,忍不住奇怪,见他脸太脏,伸手用袖管去擦。悠然连忙抓住君笑的手:“我自己来就好……”草草擦了两把脸,露出本来肤色来。
君笑忽然想,悠然膝处肌肤倒比脸更白,大概是是少见阳光之故吧。当下又问:“你怎么摔成那样?是因为我马立起,你的马也因此受惊?”
悠然怔怔看着他,唇开了数次,却没说出话来,最后一点头:“是啊。”心里有些怄,却又发作不出来。
雨滴了下来,秋天少有急雨,这雨也是缓缓的,但并不算小。君笑马上系的包裹里有雨披,拿出来对着悠然问道:“你的雨具呢?”
悠然回头,才发现齐思的马已经跑远了。想起自己上路时让他别管自己,却忘了让他把行囊留下。于是看着君笑:“齐思应该有准备,可是他在前面……”
“那……”君笑迟疑了下,最后叹口气。“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共乘吧。”说着上了马,坐得稍后,把前面留出来给悠然。
“啊?我坐前面?”悠然傻了一下。君笑奇怪看着他:“你比我矮,你来勒马,当然是你坐前面。”
“我应该坐后面,这样你坐不稳的话,我还可以抱住你啊。”悠然道,用很坚持的眼看着君笑。
君笑一拉缰绳:“你上不上来?不上来就让雨淋着吧。”
“别!我坐前面就坐前面!”悠然连忙纵身跃上马,坐到君笑身前。君笑撑开雨披,把他罩进来。由于雨披不是很大,两人必须靠近才行,君笑无奈,抓住悠然肩头,前胸贴住他后背。
和人贴近的感觉如此明显,两人衣衫本就半湿,君笑能感觉自己胸膛磨着悠然背部,胃下一阵翻腾。想干脆把雨披让给悠然,自己淋雨算了,但料来对方不会同意。君笑不愿做这种让来让去拉拉扯扯的行为,于是忍着恶心,微向后动了动。
“抓住我,小心掉下去。”悠然大声道,右手控着缰,左手拉过君笑的手,环在自己腰间。君笑发觉自己简直是抱住悠然,脸上一红,怪异的尴尬冲去了些许恶心。
一路,雨打树叶簌簌,润湿的发和暖热的体温交错一起。到了镇子的时候,悠然想,怎么这条路这么短。
悠然的腿当时还没什么大碍,一休息下来,膝盖肿得高高,颜色通红,一按一个包。宁远来看过悠然,众人之中有擅医的,给他看了,言道这伤伤得真奇特,不像是摔伤,倒像是特意在地上磨出来的一般。
“什么特意,我只是没收住——”悠然嘟嘟囔囔,脸上却带着笑。君笑想他定是见宁远关心而高兴,觉得这孩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可爱。抱他也像是在抱小孩子一样,不用那么反感——毕竟悠然不是那人,男人之间肢体相触又有什么大不了。
不过宁远要忙的事情还多,一百来号人一间客栈自然住不下,只能分成几队,却又不能隔得太远,处处都要安排。留君笑来照顾悠然,但悠然哪里会让君笑做事,叫来齐思服侍二人。两人说说笑笑,悠然缠着君笑说故事,说是受伤很痛听故事分分心,君笑也只好给他讲。君笑倒读过不少书,从夏商讲起,讲着讲着到了汉。悠然听到汉,忍不住精神起来,什么董贤韩嫣,倒是头头是道。
君笑只是听着,然后含笑说了句:“正经的不记,说起这些来倒是兴致勃勃。”
悠然心一跳,转看君笑没有不悦神色,方才放下心来。夜已经深了,君笑告辞,回隔壁房间。
悠然心乱外加膝盖疼痛,一夜翻来覆去不得安眠。翌日醒来,君笑已来看他,让齐思给他换过了药,见肿消了些,放下心来。
“萧你昨晚睡得好么?为什么我觉得你神色有点憔悴啊!”悠然担心地看君笑,怎么都觉得他看起来有些疲倦。君笑摇摇头:“我没事,倒是你要注意伤势,倪大侠说你伤口和泥土混在一起,很容易发炎。”
“那不如我们今日再共骑一骑吧。”悠然提议,君笑甩了他一眼:“你和齐思一起吧,也有个照应,你身上有伤,我身体残疾,坐在一起谁也照顾不了谁。”
“我腿伤没事的!”悠然忙道,为让君笑确信,还拍了下膝盖。君笑连忙抓住他的手:“傻孩子,你还真想弄残不成?你看我这样子,连照顾你都做不来,你还不注意点。”
悠然看着君笑左腿,神色黯下来,伸手在他腿上按了下:“痛么?”
君笑微微一笑:“若是能感觉到痛的话,也许会好些。”他顿了顿,“也不是没感觉,只是沿着小腿到脚踝的筋断着,下面似乎是完全使不上力……那人下手倒也准。”
悠然垂下头去,君笑知他是为自己难过,拍他肩膀:“好了,快些吃饭,一会儿还要上路。我们现下出了荆州,随时可能有危险……”
那人……早该知道自己的消息了吧?他会作什么呢?君笑叹气,或许离开这些江湖人比较好。
君笑跟宁远聂启之悠然等人提起要离队,宁远和悠然全力阻止,聂启之倒没说什么,还极低地冷哼了声。君笑想到这些人仍然不是很相信自己,这时走也确实让大哥难做,也便不再提起。
然而君笑一天天瘦下去,神色全是疲惫憔悴。悠然开始以为他是自己控缰实在不便,急得他几次要求两人共乘,都被君笑拒绝。看君笑那马听话得很,他也似乎掌握了诀窍,再没有惊到马。悠然不知君笑为何这般疲累,正疑惑时听宁远道:“寒弟,你最近好像很紧张,这样子倒像是我们初见时你的状态。”
君笑一愣,随即笑道:“赶路难免会有些累,我没事。”
一边悠然见他二人一个关心一个感动的样子,早恨不得冲上去把他们分开,听到宁远这么说,心中倒一动。
君笑刚到荆州,想必是千里逃亡,吃不好睡不好……
睡不好?他好像都有黑眼圈了。
于是半夜,悠然偷偷溜出自己屋子,跃到君笑房间窗外。已是深夜,悠然想君笑此刻按理来说应该已经就寝,心中一热,脑子里出现些绮丽画面来。
却听什么声音破空,悠然脚步一滞,一个身影从窗子飞出来,厉声道:“什么人?”
悠然吃了一惊,幸好那人出手只为阻他,并未用劲,他躲得过。听那人声音忽然变缓和:“悠然?”
悠然看去,浓浓夜色中,君笑一身蓝衫,挺身而立,有说不出的昂然气度。见到是他,身上气势敛了些,对他微微一笑:“怎么半夜不睡,到我窗外鬼鬼祟祟?”
悠然怔怔看着他:“萧,难道你每夜……都不睡?”
君笑身上衣衫整齐,脸上也很精神,显然是一直醒着的。悠然再看他眼下青色,心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