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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昕搂着宝生喘息着,他的心在猛烈的跳动着,仿佛要跳出胸腔。他感受获得了他未曾有过的欢愉,这使他感到满足与怜惜。
孙昕轻吻着宝生,拭去宝生眼角的泪迹,他占有了这少年,却无法给予他任何的承诺。
如果,是在以前,在他意气风发的以前,他或许会跟他签下一份契约,契约为兄弟也说不定。闽地有这样的风俗,刺桐中也不乏这样的海商。
但现在他不可能去这样做,在乱世里,人的命运是无法把握的,或许这一刻还活着,下一刻却已经在兵戈炮火中死去了。
“宝生,日后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要记得去找我。”
孙昕搂着宝生,低声说道。
宝生点了点头,他倦了,躺在孙昕的怀里,疲惫到连眼睛也睁不开。
“这是信物,记着,要带在身上。”
孙昕从头上取下发簪插在宝生的头发上,那是他常年戴在头上的发簪,材质是纯金的,还镶有颗月明珠,价值不菲。
“我不要你的东西……”宝生呢喃,但无奈他太倦了,话说完没多久就睡着了。
对宝生而言,他是自愿的,他自愿和孙昕交欢,他不在乎他做了不光彩的事情,像个女人那样在男人身下承欢,只要那个人是孙昕,无论几次他都愿意。
“那你要什么?”孙昕无奈道。
宝生没有回答,他睡着了。
他是个单纯心性的人,他不可能去索取什么,因为他也不知道他能拥有什么。因为他的身份不允许,也因为他出身卑微,贫困,他从不敢去奢望一些明知道不可能得到的东西。
孙昕拉了被子盖住宝生,然后起身穿起了衣物,熄灭了桌上的油灯。孙昕走出宝生的房间,将房门掩上,就离开了。
他或许后悔了,后悔对一个少年出手,但他等不到他长大,他害怕再没这样的机会。
* * *
宝生熟睡着,因为太疲惫了,甚至船抵达了刺桐港,水手们在甲板欢呼都不知道。
他醒来时已经是正午,船上除了几位在进行打扫、拖洗的人外,再不见其他人。
孙昕的房间是紧闭的,宝生推开,里边空空荡荡的,孙昕显然早已下了船。
昨夜发生的事情仿佛梦一样,孙昕在他身上留下的气息已经逐渐淡去,但他的下肢的不适在告诉他昨夜他是如何被孙昕索取过的。
宝生抬手,取下了插在他头上的那枚发簪,那是孙昕随身的物件,价值不菲。宝生将发簪捏在了手心里,泪水忍不住的涌出。
回房将行囊收好,背负着下船,回头望着蓝天碧海,望着那艘高大熟悉的三桅船,宝生知道他的旅程终止了。
久别多日的故乡,熟悉得让人感伤。街上的红色刺桐花早已凋落,枝头为如伞的绿叶所取代。
可能也惟有刺桐才是先开花后长叶的吧,那绿油油的一片映衬着身后红色琐窗的大楼,热闹的街道在前方延伸着,家就在前方。
宝生的脚步不由的快了起来,而后是奔跑,他跑过一条条街道,最后进入了那条熟悉得闭着眼就能走进的小巷。
井边妇人们在洗着衣服,私塾里放学的孩童从身边奔跑而过。
宝生走到了那栋木门半掩的矮砖瓦房前,一位比宝生高大的年轻男子提着空水桶正打算到屋外取水,见宝生兴奋的将水桶丢在地上,引上前去死死搂着宝生。
“哥,我回来了,爹呢?”宝生笑着,眼角有泪水划落。
“在里屋,快进来。”宝金拉着宝生,往屋里奔去,边跑还边喊着:爹、娘,宝生回来了。
第十六章 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
刺桐是种先开花后长出叶子的植物,它只有两种颜色,要么是绿要么是红。从不曾搀杂在一起。它很显眼,让人过目不忘,在于远航的商人,每次抵达这座港口时,见到的不是火艳的红色,就是满目的葱翠。不过对于常年居住于这座城市的人而言,这些都习以为常。
孙昕是个随着刺桐花花期出航的人,因为刺桐花开的时候,也正是季风到来的时候。
他是个海商,而且极其富有,虽然孙家的财产大都不属于他。
刺桐城里,有两户真正的大富贾,一户是蒲家;一户是孙家。
蒲家人丁兴旺,是一个庞大的家族,孙家相对就单薄了许多。孙家老爷孙潮有三个妻子,两子一女,其中第二个妻子因为忍受不住大老婆的欺凌,跳井自杀了。
孙潮是个白手起家的传奇人物,他从一位贫困的水手,做到杭州徐家商队的干办,而后又自立门户,成为一大海商。
孙潮的第一位妻子刘氏是孙潮年少贫困时认识的,是一位意志坚定的女人,坚信丈夫一定能熬出头,即使家里时常穷到无米下炊。
而孙潮也如刘氏所期望的,成为了一位富裕的海商,不过男人有其天性,是再厉害的女人都没办法阻拦的。在孙潮富有后,就又下聘了一位比刘氏美丽且年轻的女人。这女人姓吴,是浙江人,据说是孙潮一位旧交的远亲。
有钱男人三妻四妾并不算什么,可无奈刘氏是平头百姓出身,认定一夫一妻才是常理,而这位新入她家门的是个来历不明的狐狸精。
她并不敢在孙潮面前凶悍,但孙潮一年的大多时间都在海上度过,所以可想而知吴氏过的是什么日子。她本就不是刺桐人,人生地熟不说,一开始连语言都不通。刘氏是个可怕的女人,可怕到吴氏跳井自杀后许多年,邻里每每提起都不停的摇头。
吴氏自杀时,她的孩子才六岁,这个不幸的孩子就是孙昕。
如果说刘氏有一丝人性的话,至少她不应该百般虐待年幼的孙昕,幼小的孙昕时常食不果腹,冬日里将他那身单薄的衣服拉起时,总能看到身上的伤痕。
对于刘氏的行径,孙潮显然不可能不知道,他或许有去制止了,或许没有,因为他没办法一直呆在家里监督,不过他如果还有点父性,至少应该将孙昕带离这个女人的身边。
孙昕就这样一直由在这个恶毒女人的虐待下,长到十五岁,才跟随着父亲的船队出航。
刘氏始料不到的是,她百般宠爱的亲生子却越长越愚笨,而这个百般虐待的小杂种却极有才干。如果孙潮将家里的船队全交由孙昕去经营的话,那么她和她的儿子很可能日后要上街讨饭,因为从孙昕十岁开始刘氏对这个孩子就又恨又怕。
孙潮再次做了让人不解却又似乎合情合理的事情,他将香料贸易的航线交由长子天贵去经营,而将盈利较少的交由孙昕去管理。
但刘氏的担忧仍旧存在,她的儿子天贵根本不是经商的材料,以孙昕的才干,只要孙潮死后,家产很可能落他手里。
另外,十来年前,孙潮娶了第三个妻子陈氏,刘氏本打算恶行如故,但孙潮极其宠爱陈氏,刘氏曾想下毒手,却被孙潮赶去了老屋居住,甚至连休书都写好了。
刘氏受此压制,却不敢再造次。后来据说有游僧说她生前遭孽太多,死后要下阿鼻地狱,于是她也就开始吃斋念佛。
孙昕每次出海返航,都很厌恶回家。他自幼就没曾感受过家人的温暖,对于家的观念也很单薄。何况这个家,给他的只有无法平息的愤怒与憎恨。或许也因此,每每他返航回来的时日,都不是在家休息,而是外出鬼混,时常好几日都不见身影。
但这次回来却有些不同,因为他必须跟他的父亲、甚至兄长进行交涉,关于家族生意,还有鞑靼入侵等事。
对孙家而言,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顿饭,是种折磨。尤其是当孙昕回来的时候,刘氏总是战战兢兢连筷子都拿不稳。陈氏的女儿,每每见到孙昕,都害怕的缩在母亲怀里,连哭都不敢哭。
不为所动的也就只有孙潮与孙昕,两人冷着脸,旁若无人的用着餐,有时候抬起头,目光都足以杀人。
孙天贵是个无能的废物,但却是个仁厚的人,每每孙昕回来,都会找借口将他媳妇从餐桌上支走,省得她媳妇抱着个啼哭的婴儿一脸惶恐不安。
“鞑子已经封锁西洋,这消息是否确凿?”
孙潮见孙昕冷戾着脸,就知道他不开口,孙昕就不会说。虽然他是个令人畏惧的男人,有着严厉的眼睛,刚毅的脸庞,一对浓眉有时候还蕴藏着暴戾。
“西洋是已被封锁,但东洋未必。”孙昕放下筷子,终于抬起了头,看向对方。
“我听说你跟吴沈徐三家绑下条约,这事为什么不先跟我商量?”
孙潮怒道,只要他还活着孙家的大当家就还是他在当。
“我出资一艘战船,以我的名义,而非孙家。”孙昕轻嗤,他没动过他一分钱。
“你以为是谁给你船队的?”孙潮猛拍桌子,他那碗饭砸到了地上。
“你是指那艘二桅小船?”孙昕不理会对方的愤怒,捧着碗,喝了起来汤。
“你要多少,我折还给你。”
孙昕不屑,他第一次拥有商船的时候是在十七岁那年,孙潮给了他一艘二桅老船,孙昕苦心经营才拥有今日的这么一支船队。
“孽子!你这个孽子!”孙潮咬牙切齿地吼着,他年龄大了,精力也不及以往,由双手将庞大的身子支靠在桌上,整个桌子都在抖动。
“爹,坐下吧。”孙天贵走过去搀扶孙潮,安慰着。
“我劝你以后放弃西洋那条航线,尤其是由这个废物去走的话,别说货了,连骨渣都不剩。”
孙昕冷冷说道,他推开椅子就想离开了。每次吃一顿饭都要这样收场,真是可笑。
“你娘的狂什么啊?”孙天贵最恨别人在他面前说他是废物,他扑向孙昕。
“怎么,想打一架吗?”孙昕动作凶狠的揪住孙天贵的衣领,孙天贵顿时也不敢再说什么。但孙昕还是将他砸了出去,摔在木门上。
“天啊,我的儿啊。”见宝贝儿子被打了,刘氏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哭着。
“另外,如果我猜测没错,福州未必能抵挡得住,你们还是早点将行囊打点好,跑慢了,小心连命都没了。”
孙昕丢下这句话后,迈出了门槛,便头也不回的走了。连孙潮连连几声的怒吼要他站住都没理会。
孙昕走后,躲在陈氏怀里的小女孩才敢哇一声的哭出来,陈氏脸色苍白的搂着孩子,望向离去的孙昕背影,眼神十分的复杂。
* * *
福建,自古就是南蛮之地。这里在先秦时住着的是闽越族人,无论是风俗习惯还是语言都不同于中原人。
晋时,中原动乱,因此有不少士族迁居到闽地居住,这片蛮荒之地才真正得到开拓。
福建山多地少,这里的百姓靠稀少的耕地根本无法生存,于是便利用沿海的优势进行海贸。这里的民风似乎也因此沾染了商人的习气,给人有重利轻义的感觉。
中国的都城,也不曾建于此,因为偏居东南,远离了帝国的中心地带。如果不是蛮夷由西北方压迫侵入,西北方的疆土大片沦落,显然是不可能将帝国的都城迁移至福建相临的江浙一带。
都城临安沦落后,宋国七岁的小皇帝与其臣下进入了福建福州,打算在那里组织抵抗。但这个流亡小朝廷并没能坚持多久。
宋是个极度繁华且民性柔弱的国家,始终无力抵抗来自北方野蛮且残忍的游牧民族,它被逐渐的蚕食,到最后守住的只是小的可怜的那片疆土,而现在这片疆土也未必能保住。
福建泉州,是宋国的四大港口之一,因为城里遍植刺桐,因此被海外商人称之为刺桐。
它如前面所说的,位于古代南蛮之地的闽地福建,它本不应该登上这段历史舞台的,但当流亡至福州的宋朝廷再也支撑不住继续往南逃亡时,便抵达了这里,当然,这已是后话了。
回刺桐后,宝生过着很平静的生活。
父亲与兄长还活着让他非常的欣慰,再也没有什么比一家子能平平安安聚在一起更可贵了。
孙家的船队停泊在了港口,再无出航的意思,这并不出人意料,因为几乎刺桐城里的商船都不出航了,包括蒲家的。
孙昕怀疑蒲家人私通鞑靼,但他没有真凭实据,因此也没有上报朝廷之类的。事实上,对于现在的流亡朝廷而言,它已管不住地方权势,所以也毫无意义。
宝生在孙昕的船上呆时,接触到太多关于鞑子的消息,心里满是国破家亡的恐惧,但回刺桐后,却发现刺桐出乎意料的平静。
一开始,刺桐百姓显然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