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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路前我接到老马的电话,“你干吗呢?快点儿回来,我们饿得不行了,多带吃的。”我笑,“好了我就回来了。”
第八章我还年轻
(三十二)
回家的路上,我像一只眼睛前挂着萝卜的驴子,只奔着往前走,磕掉大牙也不怕——死也要死在俺亲爱的家里。回校的路上,这些精神动力全没了,就觉得无聊真无聊,靠,真郁闷。
爸妈不顾我的反对好歹跟到了车站,我上车后他们站在站台上看着我,风很大,爸的白发在灯下闪着光芒。
“跟同学好好相处,该忍的就忍忍,有啥事跟大人说,啊?想要什么就告诉妈妈给你寄……”我妈眼睛揉得红红的。
“妈我没事,真的,你别瞎想,妈你电视剧看多了,哪那么多事儿啊……”我本来挺好,让她这么一哭也觉得鼻子酸酸的,忍不住抱了她一下,她怀里有股好闻的香味儿。
车开的时候他们的身影渐渐远了,我贴在窗户看他们,直到什么也看不见为止。无聊中从背包里翻出红楼细看,恰恰翻到写探春的那首'分骨肉'
一帆风雨路三千 把骨肉家园齐来抛闪
恐哭损残年 告爹娘休把儿悬念
自古穷通皆有定 离合岂无缘
从今分两地 各自保平安
奴去也 莫牵连
告爹娘休把儿悬念。唉!
其实比起回家那趟车来,这趟要爽得多,人少一些而且等于是学生专列,大家斯斯文文聊了一会儿学习,专业之后就开始打瞌睡。有个医学院的师兄很严肃地讲现在毕业生的就业形势,从人才招聘会上卖不出去的毕业生说到校庆返校时装聋作哑不肯投资的老校友,概括说来就一句话——我们J大的学生基本上一毕业就失业,混下去需要勇气。
火车上有半个车厢是J大的,大家听得脸都绿了。此师兄见多识广,号称还会相面,盯着我说了些不着四六的怪话,“天庭饱满,主贵相……”这次我没怎么听进去,因为这些我也玩过,拿本《麻衣相法》看俩小时谁都会,口才好的当场就可以骗钱。后来师兄不远万里地再次从车厢另一头过来准备给我讲讲人生观和世界观,我正和一群赌棍锄大D锄到紧要处就没理他,师兄颇为不满,叽里咕噜了几句胸无大志之类的话,我笑嘻嘻看看他,我的胸围关他什么事?值得他这么下工夫,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东北人都是活雷锋?不要妄想来吃我的豆腐,气氛这么恶劣,现在就是天上掉下贝克汉姆来我一样坐怀不乱。
对面的两个女生对我颇为鄙视,我握着手机发短信的时候一个女生小声嘀咕,“不过是白点呗,穿条漂亮裙子!”
我抬头,看见她一脸愤愤不平的青春痘。
我把女人分为四个档次:漂亮且笨的,漂亮且聪明的,丑的且笨的,丑的且聪明的。我承认我刻薄,但我不会说出来,像她们那样勇于随时随地表达自己的情感。其实没有一个有大脑的人会因为相貌歧视别人,问题是,总有人喜欢自取其辱。
最不能得罪的女人就是丑且聪明的。
这两个不太丑,也不像聪明的。小角色。
生为女人而不是美女,本身已经很郁闷,所以就当没听见吧。
在沈阳倒车时郭大头被土匪乘警推了一把,险些掉到火车下面去。上车后大头义愤填膺,“靠,这是乘警?!简直就是疯狗啊!”一群人怒斥道:“不许侮辱狗!”
东北的地名其实很好玩,沟帮子蘑菇屯什么的到处都是,充分体现了东北人民无处不在的幽默感。如果有一群牌艺不错的狐朋狗友的话,旅行也不失为意见愉快的事,只是车厢里实在太热了一点,我昏昏沉沉地睡去。
回到长春已是次日下午六点,我们顺利泛校,起驾回宫——真的,我们的教学楼是伪满的皇宫之一,溥仪哥哥当年的行宫,现在也雕梁画栋很有看头——如果不进去的话,因为年久失修,天花板上不时往下掉白灰。一下车就觉得身上又痒又麻像爬了一层小虫子,把行李扔进寝室就忙忙冲出去洗了个澡。回到寝室,这群臭女人们一哄而上把我围在中间。老三小狗一样在我包上嗅了一会,“鱼片在哪儿?交出来!”
一般来说,返校的前两天是比较奢侈糜烂的,因为有很多吃的,东咸西酸北辣南甜什么味儿都有。这段时间大家都不怎么买饭,看哪屋有回来的过去打劫就是。但是,福兮祸之所倚,在随后的两天里,各科成绩都会浮出水面。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那天我还没进屋就听见马艳在屋里哭天抢地怒斥应试教育,盖我们英明的物理老师酷爱点名,而每次代替马同学出现在课堂上的都是形形色色的请假条,理由千奇百怪:腰酸背痛腿抽筋……不一而足。老师龙颜大怒,决定杀老马这只鸡来给我们这些猴看,于是马同学的期末成绩不多不少恰恰是五十九分,这种让人生不如死的分数出现的几率本来是微乎其微的,因为稍微有点人性的老师都会酌情加一点分——归根到底,五十九和六十有多大区别?何苦让学生耿耿于怀惦记一辈子呢?当然要是故意整人那就难说了。
那天物理老师端坐于讲台之上做沉痛状:“我从来不爱抓人——抓你们中任何一个都让我心碎!但是有些同学的卷面实在是太……啊?太那个了。所以……呵呵呵……我必须完成任务啊,对这样的同学我还是很宽容的,一般都给到五十以上,不是我没原则,而是我要告诉这些同学们,不要泄气,不要妄自菲薄,你们还是有希望的……”老马不幸中招,成为革命斗争中牺牲第一人。做为看客,我本不必多话,不过老马生气的时候老爱跳到凳子上,也不管别人是不是要坐,这真是让人很伤脑筋。治水之道,易导不易堵,所以我先从迎合她入手,“说得太对了!中国的教育就是成问题!”
老马觅到知己,泪光闪闪。
“老头进入更年期难免不太正常,等有时间咱把老头整过来,天天给丫放春晚的录象!天天给丫喝一食堂的免费汤!不信丫变不成植物人!不过呢,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难怪老头下狠手,老马你的假是请多了点。缺四分之三的课时,休个产假都够了……”下面的话没敢说,因为马同学已经有点失常的样子出来了,我还年轻,犯不上和她一命换一命。
第九章打发时间
日子还是那么重复地过着,自习,吃饭,睡觉,间或看着她们的幸福生活。李雨陪老马去上重修课,老马大步流星一马当先地冲在前面,比她低两寸的李雨提着书包一流小跑鞍前马后地伺候着,恍惚中仿佛回到了原始社会的母系氏族;晶晶和师大才子Rufus幸福地依偎在食堂相互喂饭,全然无视墙上的大学生行为准则;企鹅的大款男友情人节送了一款手机做礼物,我们叹为观止,企鹅每天孜孜不倦地打电话,言谈举止大有幼儿园遗风,动辄嗯嗯啊啊地用东北普通话发嗲,感觉像看一只东北虎在玩毛线球。老四在自习室扎了下来,夜半来天
明去,随风潜入夜,自习细无声,我已经把这孩子忘得差不多了;老六年纪尚幼未经人事,每日只知租一沓艳情口袋小说我们叫做黄色小本的东西边看边听交通之声那是为的哥的姐们开办的栏目,居然还笑得很开心。
唉,不说也罢,幸福的人都是一样的,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朱自清先生说得好,“热闹是她们的,我什么都没有。”就让上苍保佑吃饱了饭的人民吧!
我仍然每天过着三点一线的生活,偶尔上网码点字,编几个肥皂剧来打发时间。每天晚上结束一天的无聊课程之后我摸出一枚硬币:如果正面朝上,就去打球;如果反面朝上,就回去睡觉;如果立起来——就,就,就去自习!上帝为我安排每天的课余生活,我必须服从他老人家的指示,阿门。情人节那天我被许同学拉到文化广场闲逛,孰料被无数手持玫瑰的卖花小女孩围追堵截,“哥哥买支花送姐姐吧?”“不要不要。”“买一支吧就一支,哥哥买一枝吧,送给漂亮姐姐,情人节怎么能不买花啊?”我当时就晕了,你当我姐姐行不行?这么小就敢干涉姐姐的终身大事?二话没说我拉起老许狂奔,路上N只小黑手伸过来试图将我们缉拿,这景象后来曾无数次出现在我的噩梦里。我俩一路仓皇逃窜,险遭不测。好不容易逃到校门附近,我们面对面地喘气,黑暗中一个柔弱细嫩的小声音响了起来,〃哥哥买支花吧?〃
老许喘着问,“要不买一枝吧?报上说这些小孩卖不完花会挨打的。”
“……”爱谁谁,反正你掏钱。
是夜,我尴尬地提着一枝蔫不唧唧的玫瑰出现在众多同仁祝福的眼光中,就此在舆论中正式告别了钻石王老五时代。那一刻我真的有点恨洋鬼子了,过节整点饺子吃吃算了呗,整朵花这躲没处躲藏没处藏的!要是个玉米多好,我在走廊里就阿呜了它了。
老许倒是心花怒放像了却了一桩心事,说到底他还是个比较纯朴的小孩儿,看着我手里蔫头蔫脑的玫瑰他的眼神有点变化,“小蓓。”
“啊?”
“小蓓。”
“干吗?”
这人今天不正常,“有话快说,没话拉倒。”
“……那就算了。”
我不是不知道,话讲到这个份上,不明白的是傻子。好歹大家也是受过教育的人了,不必一定把自己整得像穷摇阿姨的言情剧一样。虽然我也孜孜不倦地喜欢看美女们哭天抹泪地问:“为什么?你为什么爱我?你为什么不能不爱我?”但是我还没有变态到把这一切带进自己的生活,看肥皂剧可以证明我的无聊,但不等于说我愚蠢。
我知道老许每天拨出宝贵时间陪我不是无目的的,他带着三个家教,还有学院的年纪负责人,平均每天要开两个会,哪那么多时间陪我打牙摞嘴?他是个精明孩子,做什么事都很有打算。不过话说回来,老许是帮了我不少——且不说每天占座、打饭,光每天听我发牢骚就不是一般人忍受得了的了。考高数前一天我在地质宫复习,中午懒得回寝室趴桌上打了个小盹儿,前后不过二十分钟,醒来一看手机不见了。银白色的三星T…508,02年买的,比我其他家当加起来都贵!丢在教室里啊!前后左右全是大学生!我身子一软摊在桌子上起不来了,一起自习的同学帮我打电话给老许。老许当时在火车站附近的一家人家补课,接到我的电话二话不说抄起他那辆破自行车往回狂蹬,二十分钟就回到了朝阳区。长春路面起伏多,他的车没有刹车,回来以后腿磕碰得青一块紫一块的,抱着眼泪鼻涕的我柔声道:“乖,咱不哭,啊?”
我当时还在感冒鼻子塞着透不过气,高等数学也让我愁肠百结,一闻此语更是委屈得一塌糊涂,扎进他怀里呜呜呜地哭了半小时。老许软语温存,好言相劝,均不见成效。正在黔驴伎穷的时候我一抹脸坐了起来,咬着牙开始看书。妈的,不就是个破手机吗?我还就不信我赚不回来了!
许多天以后他还喜欢回味那一幕,笑着说,你可真不是一般的倔。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我都拿你没办法了。
那天我几乎有点离不开他了,心里憋屈着特别不是滋味,总得找个人倒苦水。一会儿抱怨现在大学生素质低下没人格;一会儿后悔当初干吗买那么贵的手三星,早知要送人我就买国产的了;一会儿又觉得校园110真是废物,什么都干不了就知道和学生过不去。骂几句就问问老许:“对不对?对不对?”老许嗯嗯啊啊地应着,唯我马首是瞻,让我得到了很大安慰。
晚上吃饭的时候我踌躇了一下,“我想吃留学生公寓的石锅拌饭。你陪我好吗?”
这是我对他的第一次邀请。
忘了在哪儿看过这么一句话:“任何偷情都是在吃吃喝喝中开始的。”
如果说以前他陪我吃饭时,在我眼里就像饭店的侍者一样无可无不可,那么从这一天起,他至少可以算个奶妈了。
我喝了大概一瓶银瀑,晕晕乎乎叨咕了许多平时不好意思说的家长里短,他一点一点帮
我分析,这件事干得好,就该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