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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贵妃领着宁玥在大殿觐见了南疆王。
南疆王已年过古稀,头发与眉毛俱已花白,脸上也布满了岁月的痕迹,可即便如此,他依旧保留着常人无法匹敌的风华。专出俊男美女的皇甫家,可没一个不是倾城容貌,岁月再蹉跎,五官的轮廓也不难看出,他年轻时是何等的风姿卓越。
宁玥的余光匆匆扫过他容貌,对上那双犀利如刀的眼睛时,明显感到了一股泰山压顶的浩瀚,她垂眸,忍住不自觉想跪下的双腿,行了一个福礼:“陛下。”
“你就是西凉的胤郡王妃?”
南疆王的声音如远古洪钟,浑厚而充满了底蕴,让人丝毫感觉不出他的病态,可明明,他连走远路都需要人搀扶。
宁玥定了定神,说道:“是,我是西凉的胤郡王妃马宁玥。”
南疆王没再说话,犀利而精锐的眸光落在宁玥精致而沉静的容颜上,眼底的情绪,经久不散,捉摸不透。
刘贵妃看看宁玥,又看看南疆王,恍惚间滋生了一种错觉,好像陛下不是专程来慰问她的,而是来马宁玥的,但这怎么可能?一个郡王妃罢了,值得陛下屈尊降贵?
南疆王撤回目光,望向了一旁的刘贵妃:“爱妃招待贵客辛苦了,本该是皇后的事,皇后却无暇分身。”
“为皇后娘娘分忧是臣妾的荣幸。”刘贵妃温柔地说。
南疆王摸了摸左手拇指上的翡翠玉扳指:“爱妃送的莲子心,朕也收到了,非常喜欢,决定送爱妃一套琉璃茶盏、一壶梨花酿。”
刘贵妃受宠若惊地道:“臣妾多谢陛下!”
南疆王给小德子使了个眼色。
小德子端着托盘入内,先把那套琉璃茶盏放到一旁,又拿起一个鸳鸯壶,往琉璃茶盏中倒了一杯梨花酿:“娘娘,请慢用。”
梨花酿可是好东西,不仅能去燥润肺,还能滋阴补阳,尤其陛下的梨花酿全都是采天山冰梨花所制,功效翻了好几倍,只因它量少,整个后宫,除了皇后有此殊荣,别人都无缘尝上一口。
刘贵妃喜滋滋地捧起了茶盏。
小德子勾了勾唇,按住壶顶,给宁玥也倒了一杯:“郡王妃,您也尝尝吧,这是我们南疆的特产,西凉没有的。”
宁玥慢慢地接过茶盏,唇角浮现起一抹冷然的笑,是南疆的特产没错,可是她敢喝吗?如果她没看错的话,小德子在给她倒酒时对酒壶做了点手脚。这种壶不是普通的鸳鸯壶,它顶端有个机关,藏了一包毒药,不动机关时,壶里的酒是没有问题的,可一旦动了机关,壶顶的毒药便会落进酒水里——
那边,刘贵妃已经把一杯梨花酿喝完了,意犹未尽,还想再来一杯。
小德子眼神一闪,灿灿笑道:“娘娘,不是小德子要打搅您的兴致,实在是梨花酿虽好,却不能贪杯,醉了就没人服侍陛下了呀。”
刘贵妃羞涩地摸了摸脸蛋,她已经很久没服侍陛下了,还以为陛下忘记她了呢。瞧,她不该这么没自信的,她长得闭月羞花,只需略施粉黛就能把那些年轻的后妃比下去。
小德子不点破刘贵妃,转头看向了宁玥:“郡王妃,您怎么不喝?这可是陛下的恩典。”
宁玥淡定自若地说道:“陛下的恩典我原不该推辞,只是我怕我喝了之后,陛下会后悔。”
刘贵妃面色一怔,这丫头,乱七八糟地说些什么?
南疆王的眸色深了深。
小德子看了南疆王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关于这梨花酿,其实是有个典故的,郡王妃要听一听吗?”
“愿闻其详。”
小德子娓娓道来:“这梨花酿啊,最早是起源于轩辕皇朝,那时的梨花酿不叫梨花酿,叫俞妃酒,是的,就是以一个妃子的名号命名的。俞氏原本是一个小户人家的姑娘,阴差阳错被选入宫中,得了四皇子的垂青,四皇子不计她身份卑微娶了她,一心一意地待她,她喜欢梨花与海棠,四皇子便把皇子府种满了梨树与海棠树,还为她酿造了一种梨花酒,梨花酒味道极好,每次设宴,俞氏都用它招待客人,后面渐渐的,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知道俞妃有一种世间难得的美酒,因不知名,便唤其为俞妃酒。世人都知道了四皇子对俞妃的疼爱,能从一个卑微的小户千金坐上皇子妃的位子,按理说,俞氏该知足了。偏天公不作美,四皇子得了恶疾,卧病在床,俞妃耐不住寂寞,与一个宦官纠缠在了一起。四皇子自然是不知道这些事的,可纸包不住火,一日俞妃与那宦官苟且之时,不小心被皇上给撞见了。皇上对俞妃的背叛深恶痛绝,用俞妃最爱的梨花酒赐死了宦官与俞妃。自此,世上再无俞妃,也无俞妃酒,只有梨花酿。”
刘贵妃听懵了,梨花酿有这种传奇故事?家里的先生怎么没有教她呀?
宁玥琴儿是明白得不能再明白了,小德子口中身份卑微的小户千金就是她,四皇子是玄胤,宦官是司空朔,皇上是南疆王,南疆王撞破了她与“司空朔”的纠缠,于是打算替玄胤清理门户,毫不犹豫地杀了她。
“胤郡王妃,你觉得俞妃这个人,该死不该死?”小德子笑嘻嘻地问。
宁玥淡淡地牵了牵唇角:“按照你的说法,俞妃的确该死,可是我听到的关于梨花酿的故事,却不是你这样的!”
“哦?”小德子挑了挑眉。
宁玥轻轻一笑,说道:“我听到的故事背景与德公公所说的基本一致,也是轩辕皇朝,也是俞妃与四皇子。俞妃出身在一个武将世家,论身份,比不得皇族,却也不是德公公说的那样,小门小户。”
南疆王不屑地哼了一声。
宁玥耸肩,好吧,她这样的出身,在南疆王的眼里,恐怕给玄胤提些都不配,玄胤应该娶的是嫡出的公主才对。
宁玥的情绪没受丝毫的影响,不卑不亢地说道:“俞妃与四皇子成婚之后恩爱有加,四皇子为俞妃酿造了梨花酒,俞妃也为四皇子铸了金丝甲,四皇子带兵出征,敌国公主一剑直射胸膛,多亏那件刀枪不入的软甲,四皇子才毫发无损。二人婚后甜蜜,俞妃从未起过背叛之心。只是某年,两国和谈,四皇子为掩饰身份,扮作宦官陪在了随行的行列,皇上撞破俞妃与宦官的奸情,实际上却是一对如假包换的夫妻。皇上没弄清事情真相,就赐了他二人一杯俞妃酒。”
讲到这里,宁玥的眸光顿了顿,无畏地望向南疆王波澜四起的眼眸:“有毒的,俞妃酒。”
南疆王的杯子,嘭的一声跌在了地上!
小德子骇然失色,拔腿冲出了刘贵妃的寝殿。
……
玄胤已经回了长安殿,对于他突然离去的事,众人猜到他是为了救宁玥,眸光不免有些困惑。他们早听说司空朔与玄家不对付了,为何一听说胤郡王妃出事,跑得比兔子还快呢?瞧瞧容麟这个名义上的侄儿,都还没来得及出手呢。
“本座与玄家有些不大不小的误会,万一胤郡王妃在本座眼皮子底下出了什么事,本座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他这么一说,众人全都释然了。
容麟凑近他:“妹妹没事吧?”
玄胤轻轻一笑:“你姑姑好得很。”
“哼~”容麟撇过了脸。
说话间,一名眉清目秀的宫女端着酒水糕点走了进来:“奴婢给各位殿下请安,给使臣们请安。”
宣王笑了笑:“是白蕊啊,你不在父皇身边伺候,跑长安殿来做什么?”
名唤白蕊的宫女轻言细语地说道:“陛下知道殿下与使臣们辛苦了,特地吩咐奴婢做了些新鲜糕点送来,还有一壶梨花酿。”
宣王眼睛一亮:“居然还有梨花酿?”
这东西,素来只有皇后与东宫有资格服用,他不知馋了多少次,都没敢到父皇跟前儿去要,这一回,父皇竟然这么大方地送来了!
看来父皇对这次和谈也抱了非常大的决心啊,嗯,德庆公主的事不能怠慢了,一定不能!
容麟撅了撅嘴儿:“又是梨花酿啊,都快喝吐了。”梨花酿对他们来说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但架不住南疆王总赏赐皇后和太子,皇后自己不喝,都送给容卿;太子也不饮酒,全送给了皇甫燕姐妹,皇甫燕找容卿偷师,少不得贡献点儿东西。从小到大,他就没断过梨花酿。
白蕊给二皇子宣王、三皇子齐王、四皇子忠王、六皇子恩王,分别倒了一杯,知容卿不饮酒,跳过他,给容麟倒了一杯。
容麟喝了一口,咂咂嘴:“味道还行,你尝尝。”送到容卿的唇边,也不管容卿嫌不嫌弃他。
容卿才懒得跟他说话,转过了脸。
“哎,别生我气了嘛,我给你赔罪。”容麟把梨花酿往他唇边压了压,如果可以,他真想把容卿给灌醉了然后“就地正法”。
容卿还是尝到了一点梨花酿,味道清清淡淡的,没什么异样。
白蕊转身的一瞬,压了压壶顶,把最后一杯倒入了玄胤的杯中:“中常侍大人,请。”
玄胤端起了梨花酿。
T
【V128】祖孙相见,南疆王的怒火
却突然,一道飓风般的身影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直直撞向宣王,宣王品梨花酿刚品到一半,冷不丁被这么一撞,手一抖,杯子里的酒撒到了玄胤的身上,也不知洒没洒几滴进玄胤的杯子里。
他忙放下杯子,抱歉地说道:“哎哟,把中常侍的衣裳弄脏了。”转向那冒冒失失的太监,正欲呵斥,又看清了对方的容貌,压下火气,沉声道:“是小德公公啊,是有什么火急火燎的事吗?父皇让你传什么消息给我们?”
“啊,这……这个啊,原也不是大事儿,皇上让问和亲的情况怎么样了,我怕你们已经散场,所以特别着急。”小德子含糊说着,笑眯眯地望向了被泼湿衣裳的玄胤,“真是抱歉,害您的衣裳湿了,奴才领您到哪宫换件干爽的吧。”
玄胤自然而然地放下酒杯,用帕子擦了擦胸襟的酒渍:“不必了,本座看今天也谈得差不多了,本座先回,改日再议。”
小德子看了一眼桌上的梨花酿,长长地松了口气。
“等等。”容卿突然开了口,“酒的气味不对。”
他一出声,小德子立马怔住了,容公子……该不会发现什么了吧?
容卿推着轮椅,拿过酒杯,放在鼻尖闻了闻,朝小德子看去,小德子的心猛地咯噔一下!
宣王纳闷地问:“酒有什么问题?我们都喝了啊!这是父皇赏赐的酒。”
他说完,其余三名皇子纷纷表示赞同。
瞧容卿的神色,分明是怀疑酒里下了毒,可诚如宣王所言,他们几个皇子也全都喝了,且不论父皇有没有毒死西凉使臣的动机,单单是把他们几个命一并赔进去,就断然不是父皇的做法。
玄胤狐疑地望向了容卿。
容卿没说话,只是轻轻地把酒杯放回了桌上,随后,嗯了一声。
这声嗯在宣王等人听来是默认他们的说法,酒里无毒,可玄胤明白,容卿是在肯定之前的猜测——酒,有问题。
玄胤一把揪住了小德子的衣襟,眸光寒光之凛冽,如风暴陡降:“他还给谁赐了酒?!”
小德子被那股暴风雪一般的威压弄得双腿打抖,一个声音告诉他,别说,说了会让他误会,然而他一张嘴,竟然变成了“给贵妃和郡王妃也送了些……”
小德子恨不得咬死自己!
好歹在后宫横行霸道多年,怎么连这点定力都没有?
玄胤放开了小德子,大步流星地走出了长安殿,先前是走水,后宫混乱,他入得轻巧,而今戒严,他再想硬闯,怕是没这么容易。
御林军拦在他身前,却被他毫不留情地打了回去。
皇宫陷入一片混乱。
寝宫中,刘贵妃还不知自己的寝殿被某人给“惦记”上了,还在消化皇上与郡王妃口中的梨花酿的故事,他们说的好像是一个故事,都是四皇子病重,俞妃与宦官私通结果被皇帝给撞破了,皇帝便用有毒的梨花酿赐死了俞妃和宦官。可是郡王妃却说,那宦官就是四皇子,为掩人耳目才故意扮成宦官的。她就纳闷了,真正的宦官去了哪里呢?
她当然不会往宁玥、司空朔与玄胤的身上套用这样的故事,她只是特别想不通,为什么他们都知道,她这个名门之后却闻所未闻?
算了,眼下好像不是担心这个的时候,皇帝与郡王妃之间的气氛怪怪的,小德子又莫名其妙地冲了出去,她站在殿内,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就连开口都带着一股子尴尬。
南疆王的身子扛不住了,额角淌下豆大的汗珠,微微喘息。
刘贵妃忙扶住南疆王的胳膊道:“陛下,您累了,臣妾先扶您回房歇会儿。”
南疆王摆手,欲拒绝,一站起来却又重重地跌坐了下去。
“陛下!陛下!”刘贵妃担忧地唤了几声,回头吩咐宫人道:“杵在那儿干什么?还不快过来搀扶陛下?”
几名宫女太监上前,扶着南疆王回了寝殿。
这边他前脚刚走,后脚,玄胤冲了进来。
玄胤拉住宁玥的手,看着宁玥另一只手里的杯子,额角青筋暴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