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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意思?”小六儿拿起钱塞回磊手里,“我小六儿说过要钱吗?也太小看我了吧?如果我为钱,我还真不想送呢!”说完,他想把信封也塞回磊手里。“这是给你儿子满月酒会时买礼物的,你别误会。这次他的满月我来不了,明年这个时候,我会来看他的。”磊把钱塞回小六儿手里,“记住一定要帮我把信送到向阳街122号。”说完,磊拉住我的手径直往门外走。
几乎是同一时间,我们都听到了远去摩托返回的声音。由于突然,我们都没有思想准备,一时大家都慌乱成团。当时磊拉着我正要开门离去。小六儿一个箭步冲了上来,按住了磊要拉门闩的手。“那些人?!”小六儿的声音有些颤抖。“你们快从后门出去,摩托我帮你藏起来。你们出去之后,一定要往榕树村方向走。越快离开越好!”话音刚落,五六条车灯柱打在了平房的玻璃窗上,杂乱的摩托停在了固体垃圾场的围栏外面。小六儿从磊身后推了他一把,压低声音说,“快走,迟了就走不了!”磊看了他一眼,拉起我拼命地往后门跑去。
狭窄的平房里间后面是一扇灰渍渍的石灰墙,被两根粗大的横木交叉顶住的用几块木板简易拼凑成的木门镶嵌在上面。磊一脚就把两根横木踹飞到旁边,与我一起奔向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起微雪的屋外世界。
“你为什么要跑,你可以自首,就不用怕他们了。”我被磊拉着跑过一条条积满雨水的乡间巷道。在经过一棵高大的榕树时,我对前面拉着我的手奔跑的磊说。磊楞了一下,喘着粗气回身看着我。“如果能够自首,我早就去了。那些人不会给我这样的机会,里面一样有他们的人。”他的话让我始料未及,我一直以为只要自首就会安全。
第11卷 卷十一 第20章:有个流氓爱过我(94)
九十四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我捂住胸脯咽了口气,无助地问他。长时间的精神紧张和远距离的奔跑令我刚刚痊愈的支气管炎有开始复发的征兆。我从大衣口袋里摸出药瓶倒出了一粒咳特灵胶囊送进嘴里。“我们现在去火车站,这个时候应该还有去北京的火车。“磊快步走过来,从我攥紧的手里扣出药瓶。“这是什么?”磊举起白色药瓶在闪跳不停的昏暗路灯下端详着上面的文字。“还给我。”我踮高脚跟想去抢他拿去的药瓶。我不想让他为我担心,虽然我很辛苦,但我还是希望能与他一起逃亡天涯海角,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把今天晚上的事情全部都忘掉。“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磊把药瓶递回给我,严厉地问。他的眼神里尽是责备间杂一些疼爱的东西。我委屈地看着他,“我也是怕你担心,所以才没说,再说我哪里有时间告诉你,你这段时间都没有回家。……”说到这里,我神色黯然地垂下眼睑。
磊,你知道吗?今年冬天是那样的寒冷,而你却扔下我一个人在冷清的公寓里。每天我只能百无聊赖地坐在沙发上发呆或是看肥皂剧。农历春节后的第一个星期,南方江淮流域降下来的那一场大雪里,城市的街道和房屋都被覆盖了一层白茸茸的雪被。小城里的孩子们早晨都跑到街上去堆雪人,周围都是一片快乐而稚气的喧闹声。而我因为你的离开只能静静地站在冷清屋里或倚在窗前看这个世界。有一天夜里,我的喉咙呼吸突然变得难受,我在黑暗中辗转反侧,心里充满了对自己的虔视和怨患。借越窗而入的一缕雪光,我瞥见宽大床被空荡荡的另一侧。我想象你睡在那一头的情景。但我最后只能深深地叹气,听闹钟滴嗒滴嗒送走午夜时光。我的思想斗争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忍到明天再说。第二天去看医生后才知道,连日来的寒冷已经侵蚀了我瘦弱的身体,支气管炎可能从此伴随我身。当然这些我都不会告诉你的,我会把它当作秘密埋进我的心里。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让我更担心!”磊气急败坏地握住我的肩膀摇了一下,然后放开说。“对不起……”我从身后抱住磊。“我们还是先找辆车再说吧。”
磊拉着我离开了那棵落尽叶子的榕树。我们走过一条条冷清的街道,在漫天飞扬夹带着毛毛细雨的雪花里寻找车辆,但冬天居民楼道里的车库都锁起来了。在穿越了长长的乡村街道后,我们来到了城西商业区。深夜里空寂无人覆盖了雪片的街道让我备觉寒冷。“磊,我好冷。”磊回身解下自己的外套给我披上,然后紧紧地抱住了我。突然,他俯下身亲吻了我粘满雪絮的眉毛,轻声叫着我的名字:薇。
雨丝在微雪和风中不断凋零不断飘逝,落在我与磊的肩膀上。后来,磊不顾我的阻拦砸开了路旁的一辆面包车,载着我直奔向火车站。
第11卷 卷十一 第21章:有个流氓爱过我(95)
九十五
我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枯坐在他公寓里,独自一人静静垂泪。那次逃亡清晰如昨日发生的事情,记忆里总闪过面包车摇晃中我入睡后的梦境。
那天晚上突然降下的微雪持续了很久才停歇。我问磊,我们去火车站干什么。磊说离开这座城市。他说完这句话后就舍弃了所有话语,兀自透过车前玻璃望着远处被车灯探照出来的一片街面(4020电子书|4020)。车前几米远的地面被光柱齐整整切去,而横亘着黑暗的天宇死寂无星,偶尔被风吹来的海浪声和荒凉的城市夜景相互混合,组成了冬末春初小城夜晚特有的风景。磊身体前倾,双手搭在方向盘上,纹丝不动地盯视前方空中的某一点。被他夹在指尖的没有点火的香烟,其端头在车内昏暗灯光下不断勾勒出若干复杂而又无意义的图形。我坐在开了暖气的面包车里,与磊毗邻。听磊解释以后,一种不堪忍受的虚脱感朝我袭来。我勉强汇拢一处的种种意识流,突然就散向了四面八方。至于去何处才能见到它们重新合而为一,我无由得知。也许迟早要流进茫茫大海,黑暗的河流,也可能没机会重逢了,或飘向其他别无选择的地域。我甚至觉得我25年的生命时间只是为此刻而存在。为什么?我质问自己。不知道。问得是好,但无答案。好的提问往往都没有标准答案。
车窗外的冷风又加大了。寒风将人的种种活动聚敛的些许温暖带往某个辽远的世界,而留下凉浸浸的黑暗,让无数寂寥在黑暗深处熠熠生辉。我想这些的时候,磊从方向盘撤下右手,在唇间转动了一会儿香烟,而后突然想起似的用打火机点燃。
我的头略略作痛,大概是因为支气管炎服药后的缘故。闭上眼睛,我耳底响起了汽车引擎里间杂的橡胶车轮与雪砾摩擦的声音——冬日下雪后的大街雪片纵横。
后来我在模糊意识中睡着了。等我被一阵刺耳的报警铃声惊醒时,才发现磊正用不知从哪里找来的椅子在砸路边已经打烊的服装店玻璃窗。周围一下子死寂下来,我的耳边只有那一声长且惊竦的铃声。磊的举动让我一下子就懵了,等我反应过来,磊已经把玻璃门砸碎去拿那条白色连衣裙。我从车里跳下来去拉他的手,想阻止他,“你干什么?”磊甩开我的手,一把扯下那件套在塑料模特身上的裙子。“你……”磊拉起我跑回车上,在车门关上的那一瞬间,我的心开始往下沉。“送给你,生日快乐!”磊把裙子搭在我的肩膀上,他的嘴角漾起小孩子一般无辜的笑意。我本来想拒绝,但被他的眼神里的真诚感动得流下了眼泪。我不知道他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在一天又一天的等待中,我早已经忘记这件事情。
第11卷 卷十一 第22章:有个流氓爱过我(96)
九十六
是谁,会让你付出生命的全部,不管明天。终点在哪里,我们不知道。只要飞向时间的尽头,天空就蓝得好像永远都不会变黑。
“你怕吗?”磊把着方向盘盯住前方问我。
“与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我凄然地微笑看着他。磊披散下来遮住眉眼的发梢颤抖了一下,他慢慢转过头看着我,然后一把搂紧我。面包车出了南城门,在城西空旷的公路上飞驰。每一辆从车旁经过的摩托都会让我们如临大敌,我总是神色不定地从反光镜里朝后面张望。在确信没有摩托追赶我才略微放松了一些,顺势靠在磊的肩膀上,看着他把车开到最快的速度。磊在车穿越高架桥时按下了汽车里录音机的播放按钮,里面流泻出来的是《TheSky’sMemory》乐曲,依然是那样的优美动听,蓝色的忧伤的旋律一时间充满了车仓,感染了我们的情绪,我们都沉默了下来。汽车飞驰过后流下的跳跃音符最终响彻了整个小城凌晨的天空。
虽然是凌晨时分,火车站还是异常地嘈杂肮脏,我皱着眉头站在一块没有被人堆放行旅的地方擦汗。简陋而拥挤的候车室充斥着家禽、人体和劣质烟卷排放出来的怪气味,我和磊掩鼻而过,磊让我站在进站门口,他去售票的窗前买车票。我环顾较白天略显空荡的侯车大厅里或坐或躺的人群,心里异常焦急。突然,我看见那几个穿黑衫的人在门外车站广场一闪而过,我记得那是骑摩托追赶我们的几个痞子。他们正朝我这边过来,我大惊失色之下叫起来,朝磊所在的售票窗口跑过去。
突然,我感觉有人抓住了我的手臂,把我拖了回去。我挣扎着想逃出那人的控制,但那人不等我叫喊就一把捂住了我的嘴,把我拖进了旁边的一排公厕房子的黑暗里。我听见耳边磊的声音,“嘘,不要怕,是我。”我快要晕厥的头脑才略微定了一些,但心还是突突突地狂跳。门外那些穿黑衫的人不知何时来到这里。现在他们撑着伞已经上到了广场台阶。
“看到那棵柏树没有?”磊指了指厕所旁边的那棵枝叶上压满积雪的柏树,“他们不认识你,你先从树那边过去,我一会就过来。”说着,他推了我一把,我根本没有选择的机会,无奈之下只好踉跄着脚步猫着腰小心翼翼地掩到柏树后面,在确信那些人没有往我这边张望的情况下,我疾步跑回车上。惊魂未定之下,我朝磊所站的方向挥手,希望他尽快过来与我离开此地。
在搜了一遍售票大厅没结果后,那帮人就蜂拥进了侯车室。没等那些人的身影消失干净,磊就从厕所阴影里飞跑而出,朝我这边奔了过来。他几乎以光速冲进了我为打开车门的汽车,在几十秒钟内启动了它,顺车站广场倾斜的地面呼一声飞驰进莽莽夜色里。
第11卷 卷十一 第23章:有个流氓爱过我(97)
九十七
我永远难忘那次与磊仓皇出逃小城夜途中的事情,从福田镇通往城市的黄泥路变得黑暗而漫长,我看着浓重的夜色一点点地堆积在汽车周围和滚动的轮子底下,想象与磊在一起的一个个动人情景。一眨眼功夫,汽车就驶上了7号高速公路,所去方向与回城背离。一开始我并没有发现这个反常现象,以为磊要带我去什么乡下或渔村朋友家。直到汽车穿越莲花山隧道时那昏黄路灯光照进车内打在我的脸上,我才惊诧于车窗外陌生的景物。
“我们这是去哪里?”我问旁边的磊。
“城东机场,不过我们得先找个汽车旅馆,好好睡一觉再说吧,明天再飞离这个城市。”说着,磊握方向盘的手一转,车就驶进了路旁一家正要打烊的汽车旅馆半掩的白色围栏。
汽车最终停进了旅馆的地下车场。从里面出来,我就拼命拉紧大衣领子,借以遮挡从公路那边刮过来的寒风。大约是凌晨三点,天上仍然下着小雨,磊拥着我走进了这家四层楼高的旅馆。给我们配给钥匙的是一个穿旧厚棉袄的糟老头。我们刚进去的时候,他正趿了双棉拖鞋从里面房里出来。“这么晚了才来住店。”他嘟囔着站到黄色油料漆就的木质柜台后面,“要一间房还是两间?”他低垂眼帘上的苍淡眉毛轻挑了一下,半闭的睡眼瞄扫着正在哈气的我与磊,问。
“一间可以了。”我说。
老人带着我和磊上了三楼,在长长走廊的尽头,他给我们开了房间的门叮嘱了一下用电安全等就走了。老人一走,偌大的房间剩下疲惫的我和浑身是伤的磊。我们就那样坐在椅子上说话,看着窗外黑寂里依然下着的雨和靠近窗玻璃映在上面的掉尽叶子的树影。汽车旅馆在沉寂的夜里像一座孤立无援的小岛。后来,雨声就大了起来,我们的说话声就全部淹没在了淅淅沥沥的夜雨中。我从浴室出来后看了一眼渐大的雨水,说,“雨停不下来了,不知道明天能不能走成?”磊正从床头柜的小格箱里取出全国公路行车图,慢慢翻动着图页,依序朗读了几个镇的名称。那些镇很小,几乎从未听过。这样的镇子沿路如果雨水绵绵不断,该是多么糟糕的逃亡。磊读了几页,没有抬头看我,自言自语道:“走不了的话就要等到后天的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