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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态度让东方煜有些一愣。但他随即回过了神,带点无奈的道:
「我是担心李兄的安危。李兄离开不久后我便跟了上去,却没来得及追上。四近镇民又说未曾瞧见李兄,我不知从何找起,只好消极的守在这里吧。」
他话中关怀之情字字真切,直视着白冽予的双眸亦透着同样的情绪。
昨夜若非李列亲身相救,他早已命丧黄泉……也就从这少年二话不说以唇覆上他伤处的那一刻起,他真正将其当成了足以交托性命的好友。
因此,关怀在意之情比起先前有增无减。
察觉到这一点,白冽予心头一暖。才要说些什么,却在想起「隔墙有耳」四字时按下了本自脱口的话语。
他走到床边,避开歇坐着的男人径自躺下。
后者以为他打算就寝,温和一笑正欲起身,衣袖却忽给一阵轻扯……因而有些讶异的低头望去――入眼的容颜不露分毫睡意,似浅实深的双眸就那么直直对着自己。
「既已来此,就多陪我一会儿吧。」
但听低幽语音流泻,隐带分迷惘与不安的……「我一直忘不了……昨晚那几人死前的表情……」
明显有着求助意味的话语,面上神情却全非如此。
东方煜瞧得一怔,而后,是有些无奈的一声低叹。
「李兄身在江湖,迟早是得面对这些……罢了,这趟毕竟是受我牵累,我就再多留一阵吧。」
「……谢谢。」
道谢的语音,是澹然一如平时、却又略含着分依赖的语调。
虽说眼前少年俊秀的脸孔瞧不出分毫与语气相关的神色,可单是那语气,便足以令东方煜听得心头一紧。
他几乎要忘了……眼前的,是个比自己小了四、五岁,未及弱冠初入江湖的少年……
有些心疼的正想说些什么,却在此时,耳边语音乍响:「柳兄可知,这青衣众该与傲天堡有所关联?」
用的,是传音入密的功夫。
东方煜自然识得这一点,这也才猛然明白了李列方才为何会有那番话语。当下略一颔首,同样以传音入密的方式开口:「如此传闻早有。李兄因何提出此点?」
「只因一切并非传闻。」
「此言当真?」
「……我亲眼见到了,那青衣众之首与堡主身旁的陆仁贾见面。」
此言方落,听着的东方煜震惊间便要起身,却给他一手拉住阻止了下。
「柳兄镇定。」
「……这就是你昨夜未曾现身出手的原因?」
『我没有一举擒获寇首的把握,故潜迹暗随、跟在那名为『嬴川』的寇首身后想伺机下手。没想到却意外见着了那些。「
叙述的语音沉缓而带着些许的难以置信……这语气,自然是刻意做给东方煜听的。
白冽予不可能将一切尽数告诉他,只好由这真假参半的话告诉他部分事实、给予他寻得真相的线索……在「李列「离开之后。
但见东方煜略一沉吟,沉肃之色一闪而过,而在对上眼前少年之时化为有些复杂的苦笑。
「为何告诉我这些?李兄弟须知刻下敌我难明,一个不小心便可能妄送性命。「
「可眼下我能信任的,也只有柳兄了……「顿了顿,」若我真看错了人,也只有认了。「
言罢,他一个翻身背向东方煜。搭上前头言语,这动作的意思,无非是显示若今日他看错了人,东方煜大可出手袭击。
这一番传音入密下来,白冽予的语气纵然稍有起伏,但仍脱不开平时的澹然若此,刻下又是如此动作,反而更为撼动人心。
瞧着少年横陈的背影,东方煜苦笑间正想抬手摸摸他的头――他年长于李列、修为经历也胜于李列,以一个年长大哥的身分,做出这样的动作倒也不算失礼――但手抬到一半,却怎么也摸不下去。
明知眼前的不过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可心底却很难把他当个小弟对待……察觉到这一点,东方煜有些感叹的收回了手。
「能得李兄如此信任,当真是我柳方宇的荣幸……却不知李兄有何打算没有?」
「先看看吧。刻下,我已无余力多想其它。」
话是这么说的,语气中却又隐隐显示他已另有定计。
但他没有说出口,东方煜自也不好逼问,当下只得顺其所言简单一应:「那就赶紧歇着吧。」
言罢,顺手捞过榻旁薄被便要给他盖了。白冽予因而一愣,却没有拒绝,而就这么任由东方煜将薄被覆上他的身子。
搭上先前两人开始谈起正事之前的对话,这个动作便像是大哥在照顾小弟一般。故白冽予虽微感别扭,但仍是由他这么做了。
他的直觉一向敏锐。虽没能确实捕捉到他人声息,却隐隐觉得有人窥伺一旁,故藉此顺势作戏。
只是该演的演完了,略微放松间,倦意已然随之而生……这一日夜间他动手虽不多,心神却一直处于紧绷状态,先前又费心驱毒,会赶到疲累也是难免……眼角余光掠向身旁已自沉思、却明显仍关切他情况的男子,终究是不再多想,敛下心绪阖眸睡去。
瞧他已自睡了,东方煜正要起身离去,却在再一次望向少年沉睡的背影之时选择了留下――
一夜忙乱之后,刻下弥漫于二人周遭的,是难得的安详。
第十章
「你怀疑堡内有内贼?」
「是的。」
垂手静立堂下,白冽予以着隐带分忧心的恭谨语气响应堂上陆任倚的询问。
自那日之后又已是七日过去。今日他得关阳通知山庄接受邀请的信使已经抵达,遂趁消息被公开出来之前先一步以有要事上禀为由求见堡主。
这是他第二度来到傲天堡内厅、也是第二度与陆任倚直接会面。
厅内仅只二人。堂上的「主子」神色倨傲一如平时,眸间却因他所言而隐带上分深沉。
「你因何有此猜测?」
「属下先前负责维护地方安宁时,曾数度与青衣众交手。但奇怪的是,纵使我方远早于擎云山庄接获消息,每趟赶去之时,那青衣众却都能先一步离开。若仅一、两次便罢。可连着好几次都是如此景况,属下实在无法不有所怀疑……
「再者,先前属下因人手不足而无法在救火之余追击青衣众,故曾数度向上头请求加派人手。但纵使确实加派了人手,每趟青衣众的行动规模却好像配合着我方的人数一般,即使派再多人手,都没能收得奇兵之效。若非堡内有人通风报信,那青衣众如何能神通广大至此?」
将自己的「怀疑」条理道了出,神情语气虽仍脱不开惯常的淡漠,却能让人轻易感受到他对此事的担忧。
但见陆任倚闻言略一沉吟……「这么说来,你有此疑惑当有一些时日了,为何却到今日才说?」
「属下本不愿随便怀疑同伴,加上先前忙碌,派遣人手之事尚未想明白,故隐忍不言。可昨日听闻擎云山庄已想到克制青衣众之法,若青衣众当真为其所擒,属下担心擎云山庄会以此为由,诬陷我方与青衣众有所勾结,所以才下定决心将此事禀报堡主。」
「那么,此事你可曾告知他人?」
「属下担心打草惊蛇,故未敢多言便直接前来禀报了。」
神色无改,淡漠语音流泻间已是诱滴之计布下……澄明无波的眸子直对上眼前的陆任倚。
后者先是给了一个赞许的眼神之后,神情转肃,语气已是难得的客气了些:
「你做得很好。此事本座会立刻查明并肃清内贼,但在尘埃落定之前,希望你不要将此事泄漏予任何人知晓。」
「属下明白。」
「明白就好。」顿了顿,语气一改:「现在的工作可还满意吗?」
「此为属下份内之职。」
如此回答,摆明就是说了他虽不满意,却因职责所属而不便多言。
陆任倚因而哈哈一笑,当下已是一个招手示意他上前。
「这工作对你而言确实是大材小用了……眼下有个任务,不知李兄弟是否愿意接受?此事事关重大,本座不会勉强――可众武师之中,却只有你有资格接下。」
这番话语带神秘,而明显透露出对「李列」此人的重视。可白冽予清楚,这陆任倚越是重用李列,其欲将李列此人除之后快的决心便越是强烈。
而这正是白冽予设下的局――之所以会在信使到达后才前来求见也是因为如此。他甚至可以猜到陆任倚说的「任务」究竟是什么。
可当下自仍故作不知:「若是属下能力所及,属下必然全力以赴,以报堡主知遇之恩。却不知您说说的任务究竟是……」
「我要你挑战白飒予。」
「白……飒予?」
「他是擎云山庄庄主白毅杰的长子,数日后将前来与我方共商除寇大计。不过擎云山庄气焰嚣张、更数度辱我傲天堡……你是傲天堡年轻弟子中最杰出的人才,若由你前往挑战杀杀那白飒予的气焰,定能让我傲天堡大振声威。」
言及至此,陆任倚面上已是几分信赖重视之情流泻,竟也装得似模似样。听他对已「信赖」若此,白冽予当下已是「感动至极」的一个下跪,语音隐起了几分颤抖:「属下定当尽力而为!」
这模样怎么瞧,都像是个因得到主子重用而感激不已的下人。陆任倚似乎很满意他如此反应,一个动作示意他起身。
「这个重任便交给你了――只是不得已身手不弱,须得小心应付。这几日你就留在堡中好好备战,知道吗?」
「是。」
「好了,先下去吧……抓紧时日好好加油。」
「谢堡主厚爱。属下告退。」
见他已出言要至极退下,白冽予当下一个行礼,转身步出了内厅。
单由陆任倚仅是如此草草应付便将他赶回去歇息这点,就可知道陆任倚其实并非真的要让他同白飒予一较高下-一如柳方宇的剑,兄长的掌法在江湖上也算是颇有名气。可陆任倚却未提醒显然不知此事的李列,又哪里瞧得出分毫希望他能为傲天堡争光的心思?
之所以会要他挑战白飒予,虽也有挫挫其锐气的意思,可最大的目的,怕还是在「借刀杀人」四字上。
而想杀的,自然正是这个已经察觉些什么的「李列」了。
李列不过是个默默无名、剑法稍佳的小子。一旦挑战白飒予,便是不死也难免受伤。且他曾数度与擎云山庄的弟子发生冲突,不论比试胜败,他若在路上突然遭袭,众人自然会将矛头指向与其仇隙最深的擎云山庄。
可陆任倚如此计划却正好遂了他所愿――正确说来,他先前会有那一番说辞,正是为了引导这陆任倚作出如此决定。
李列「傲天堡次席武师」身分既无大用、甚至成为累赘,便也是时候将之舍弃了。毕竟,从一开始,他就不打算让李列因帮助傲天堡而成名,而是因扳倒傲天堡而成名。在此之前,自要先让李列有反叛傲天堡的理由。
这个局,打自数日前东方煜相谈之时便已逐步设下。
带上房门的那一刻,淡冷笑意扬起。如今这陆任倚已入了他的局而不直觉,傲天堡的覆灭自也指日可待。
却在此事,熟悉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听得是东方煜来此,白冽予略一惊讶间,已然明白了对方的来意。
也对……以其身分人面,今日往见陆任倚一事又岂瞒得过他?心下暗叹间已是淡淡一字脱口:「请。」
话,自然是对外头的东方煜说的。
得他此言,后者立时推门而入。俊朗面容之上,带着难得的沉肃凝重。
但见他双唇微启似想斥责什么,却终只是一声低叹。
本欲脱口的是责难,真正出口的却是邀请:
「李兄,陪我出去走走好吗?」
「……嗯。」
他已将对方的来意猜了个八九成,自然知道接下来可能有的质问。可就此避过自非他的作风,更别提东方煜是出于关心而来……因此,他还是选择接下了这个怕会令至极为难万分的邀请。
相偕离开傲天堡之时,已是残阳没去、华灯初上了。
望着城内热闹不已的街巷,一直未再开口的东方煜这才若有所思的启了唇:「我还欠你一顿。有想去什么地方吗?」
「无所谓。」
对这些吃喝玩乐之事他本不在行,故有此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