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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吟竹有些坐不住了,要起身道,“陛下……”
颜莘却不耐地打断他,道,“坐下。”又对萧云道,“重磕!”
吟竹只得坐了回去。
萧云也只得再磕三个头,这一次用力比上一次还狠。待他再抬头,只觉得有些眼冒金星,额上也已是发青了。
耳边却听颜莘冷冷道,“说。”
萧云愣了一会,才反映过来是要他跟吟竹赔罪。此时他已是万分气忿,又不敢发作,只得强压下心里怒火,恭敬道,“臣侍今日来迟了,请皇后饶恕怠慢之罪。”
不待吟竹发话,颜莘又道,“仅今日么。”
萧云只得又道,“臣侍这几日无状,懈怠职责,无视宫规,罪责深重。特向皇后讨饶,望皇后原脩臣侍不敬之罪。臣侍日后定然谨遵皇后教诲,再不敢违。”
吟竹看了看颜莘脸色,冲萧云道,“起身吧。”
萧云不敢,回头看颜莘。果然听颜莘道,“你给我接着跪着。”
这边又看了中间跪着的几个人,道,“这几个人怎么处置,皇后说吧。”
吟竹见问他意见,便犹豫道,“还是陛下决定吧。”
颜莘转身拿起手边的茶,头也不抬道,“叫你说。”
吟竹想了想,只好道,“几位君卿都是男子,况且还是要伺候陛下的,也不好在身上责罚,只每人罚他抄五遍《闺训》罢了。”
颜莘抿了一口茶,放下手里的茶杯,接话道,“五遍太少,十遍。另外,每人加责掌笞十下。教他抄书的时候手疼,也好长长记性。”这边唤人道,“叫外面准备戒尺,现在行刑。”
一顿戒尺把几人打得额头冷汗直冒,却不敢大声叫嚷,只好硬了头皮强忍着。
待到打完,颜莘才起身,缓缓道,“今儿算是小惩大戒,以儆效尤。以后谁再敢晨省不准时,明儿打二十,后儿四十,再往后八十,打死了为止。”四下里环顾了一圈,又道,“谁敢顶着风儿上,不把皇后放在眼里,跟朕对着干,那就试试。”
言毕拂袖而去。
此次晨省事件,终于使萧云和吟竹的矛盾全面到达了顶峰。
萧云为此事大吃苦头。
这一日他不仅在整个后宫丢尽了颜面,当晚,更是在文源阁外阁跪了足足有半个时辰,才换得颜莘肯见他。
他不能理解,吟竹不过是一个他嘴里常说的“不能生孩子的没有用的东西”,如今竟有手腕让颜莘出面,一而再、再而三的羞辱自己,当真着实可恨。
不过那日之后,他倒是长了教训,每日准时去凤栖宫。半个时辰的时间,倒也强做规矩。
只是一出凤栖宫大门,他就又会变回本来样子。
“简直是不想活了,被他这么欺负。”
颜莘那日故意折腾萧云,给吟竹出气,众人均看了个满眼。
是以几个和他还算要好的人都暗里劝过他道,“就算皇后不能生育,皇上也从没说过一次要废了他皇后的位子。你还是消停些吧。”
“那还不是因为先皇和太后护着他!”萧云常常怒气冲冲道,“他还不是连侍书都没选过,便爬上了皇后的位子。”
末了他总要说,“哥哥你们就是好脾气,容了他撒野。我可是眼里揉不进沙子的,你们也不必劝我,我自想办法去。”
把那些人弄得十分无奈。
萧云在明里暗里和吟竹较劲的同时,也看得很清楚。他知道,颜莘才是这场斗争最终胜负的决定者。
所以他比以前更加努力地在颜莘身上下功夫。
只是他想不到的是,他们两人之间的斗争,注定要以他的失败告终。并且,一败涂地。
而这个结局,竟然来的如此之快,如此令他措手不及。
这不能怪他。
因为这所有一切的始作俑者——颜莘,早已不再仅仅在幕后默默地看着,而已经是开始衡量孰轻孰重了。
或者说,她已经开始掂量自己的内心了。
这一日,萧云正在午休。却突然有文源阁的人过来传他过去。
因颜莘白日里常常要他陪着,所以他也没觉意外,匆匆打扮后就跟了来人过去了。
待他进了文源阁的外阁,便见两边一字排开,站了五六个宫侍。
颜莘正远远坐在中间,低头看些什么,见他进来,连眼皮也不抬一下。
萧云心里便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想起这几日的事,他便上前认真规矩地行了礼请安,尽量使声音柔和一些。
颜莘却仍旧没有要亲近他的意思,他也只好站在那儿。
良久,方听颜莘深呼吸,叹了一口气,却平静道,“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萧云不知是哪件事犯了,只得低着头,不敢接话。
不妨这时颜莘向他甩来一件文书似的东西。那东西外皮是硬的,有一角正撞在他胸前,砸得他心口生疼。
他也不敢叫出声来。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便弯腰去拾那东西看。
好不容易把散的几页纸都归了位,把那文书拿在手里。
他只看了一眼,便立马明白了,也没说什么,只跪下了。
“果然是你。”耳里便听颜莘问道,“你识字?”
萧云答道,“识得一些。”
颜莘有点诧异,却又悟道,“是了。你母亲的缘故。”
萧云却更诧异,道,“陛下都知道?”
颜莘略点头:“朕派人查过你的身世。”又问道,“她到底是你的什么人?值得你为了她矫朕的诏书。”
萧云摇头,“并不是什么人。只是……臣侍的母亲当年因冼州官盐案牵连,被羁押在诏狱,判不得判,释不得释。那时臣侍还是殿前行走,无能为力。后来多亏了祁大人……帮忙把母亲救了出来。”
颜莘却并不想详细问他是怎么救的,以及他为此付出了什么。只沉吟了一阵,道,“祁印虽有些才华,但终究不是朕这次要用的人。你在朕身边这么久了,朕如何用人你也该清楚。”
萧云心虚不语。
这祁印原先是从九品的下层京吏。参加了这次会试。她不知复试结局如何,心里忐忑,便思忖着因最初对萧云有恩,且他常在颜莘身边服侍,便来央求他替自己打探一下。
不料萧云看了礼部送给颜莘最后核定的名单,发觉祁印榜上无名,便大了胆子,趁屋里没人,将他的名字加到了诏书末尾。中书省的人拿到诏书后,虽然发觉最末的字迹有些异常,但想来也没事,便没问,照常颁发了。
待颜莘发觉,祁印早已到中书省报到了。
这被矫了的诏书原件再到颜莘手里,自然让她十分生气。派人去查,圈出了几个有嫌疑的人,不料排查一顿,竟一无所获。
这时颜莘才想到萧云,只是原想他是宫侍出身,不可能识字。如今将他叫来一问,他却果然是识字的。
更何况,他根本不知道这其中利害,竟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颜莘闭了眼睛,静默了一会。许久才睁开眼睛,缓缓道,“矫朕的诏书,是死罪。你知道么。”
从知福慧已双修2
萧云抬头。许久方呆呆吐出两个字道,“陛……下……”
他估计过在颜莘的文书上动手脚是要受罚的。不过因为自己一直受宠,觉得就算万一被发现了,也顶多受些打骂,没什么大不了的。如今听颜莘口气,果然只是说该是死罪,却并未说要杀他。
他又惊又疑,大了胆子道,“陛下……要杀臣侍?”
颜莘只轻轻道,“你说呢。”
萧云愣了愣。
他竟有些害怕地发觉,这一次,面前这人此刻的想法,他不再能把握了。
他在她身边呆了足足一年之久。
这一年的朝夕相处,兼之用心揣摩,他对她的脾气秉性已经是十分了解的。
是以这许多日子以来,他都敢自信满满地确认,命运之神会一直眷顾着自己。
因为那一天开始,就是不一样的。
一年前的那一天。他像往常一样,躬身站在朝晖殿的外面,看着年轻的皇帝,一身闪灼着耀眼光芒的华丽,从自己面前走过。
那是多么高高在上、不可接近的人啊,他重复着自己不知已经是多少遍的默默的感叹。
可是就是在那一次,那人却突然停下了步子,站在自己面前。她不说话,只是用手里一卷纸样的物事挑在自己下巴上,轻轻地抬起自己的脸,仔细端详了一阵儿。
他慌张的不行。他从没有敢想过,那一种雍容华贵的气质,会在自己面前流连。
他只记得那一霎那,那股好闻的熏香,铺天盖地地涌进自己的鼻端。
直到那天籁般的悦耳声音,温柔地问自己,“你,叫什么名字?”
那声音那么好听,轻轻地拂过自己卑微的心。那丝毫不像一个该当是盛气凌人的帝王,却像是,一个很重视、很在乎自己的人。
他也不记得自己那一刻有没有激动到浑身发抖了。他只是用力地攥住自己冰凉的手心,颤抖着声音,轻轻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其后的那一刻,那个令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声音,轻轻笑了,榴齿含香道:“跟朕走吧。”
那四个字,他一辈子都记得。
他恍若失去了知觉,只是茫然地点了头,便在众人惊讶与嫉妒的眼光交织之中,不知所措地跟在了那神仙般的人的身后。
再之后的几日,他觉得自己都好像是在梦里。
再也不用每日早起,在彻骨的寒风中,在炙热的夏日里,和那些同样卑微的宫侍,轮班换岗,低头屈身看每一个人的袍角从自己面前掠过;再也不用为了生计,守着自己可怜的一点儿分例,为哪怕多出来一点点儿的赏赐,欣喜无比;最重要的是,再也不用看这宫里每一个人的脸色,对每一个人卑躬屈膝,哪怕别人侮辱、唾骂也要迎了脸笑过去。
现在,需要他用全部精力去对待的,只有那一个人。
而此刻,那人正将他揽在温暖的怀里,从他的额上一点点吻了下去,带了无尽的爱意。
一阵一阵的香气袭来,他恍若是在梦里。
直到他最后战栗地交出了自己的那一刻,还不敢相信这突如其来的一切是真的。
他无数次的怀疑:或者,是自己失去了神志。
但当他裹了被子,蜷在榻上一角,看那人守在身边,笑了看自己的时候,他心里的快乐和惊喜交织,无数次地冲破自己幸福的底线。
后来,他从众人的指指点点和隐晦的话语中,也知道了些大概。
可是他不在乎。虽然她有时会失神地看着自己,有时会对着自己发呆。
这些都丝毫不会影响自己那无穷无尽的幸福感。
因为他很快发觉,她在想尽办法地给自己最好的。
别人有的,他一样也不少;别人没有的,他也可以得到。
很多次他甚至得意的发觉,为了他,她甚至不惜坏了宫里多少年来的规矩,甚至不顾毁了身边其他人热切的愿望。
最重要的是,无论自己做错了什么,她虽然明察秋毫,会生气,但是只要自己肯认真认错求饶,不论多大的过错,都定然会云消雨散。
他恍然:自己的一生,原来可以这样美好。
但是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的这一切,是怎么得来的。
所以他心里从来没有她可能会置自己于死地的打算。
所以直到此时此刻,他也不会去认真地去考虑下一步会如何。
所以……事到如今,在决定他命运的那一刻,颜莘有些惘然:对他而言,这短短的一年,是幸还是不幸?
她第一眼看到萧云,只觉得那是一阵清风,吹散了自己内心里所有阴霾。
而自己的生活,因为他的到来而变得明媚生动。
她甚至默默地感谢上苍,感谢上苍给了自己一个弥补的机会。她会把她觉得欠他的,都给他。
虽然不久,她就发现,这个萧云,绝非当日恍若不食人间烟火、有如春风般轻灵的芮叶。
她心里多少会有些异样。但却放不开,舍不得,扔不下。
她常常要他在身边陪着。这样,在自己累了,倦了的时候,一回首,自己最爱的人却正站在身边。
尽管她常常会错了眸子。
终于有一天,她忽然发现,自己正为了内心里顽固的一点念头,而伤害另一个无辜的人。她有些退缩了,有些内疚了。
她会问自己:若是那人还活着,能容忍自己这种坚持么。
而这样的结果,又是他希望的么。
然而,一次又一次的事实向她无情地证明:这是毫无相干的两个人、两件事。
她发觉:无论她再努力做些什么,都不可能让长眠于地下的那人醒来;而结果,却是在反反复复地伤害另一个人,另一个在乎自己的人,也是……自己在乎的人。
所以,她终于会想要下了决心,认真做一件对得起自己内心的事情。
虽然,会有些痛,会有些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