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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绽放。
“也难怪他要你这只手。”萧凛长叹:“这样颜色,又谁能忘呢?”
晏青衫不语,呼吸开始浅淡,连唇间唯有的血色也缓缓褪去。
这一夜如此漫长。
漫长到他开始觉得先前所有苦痛相加也不过只是一瞬。
最后终于有人发声:“好了,再冻下去他性命不保。”
话音落地黑暗里便扬起一道亮光,那样耀眼美丽一道弧光。
果然是快刀,也果然是血已凝冻。
胭脂红自此再不属于晏青衫,它被装了入匣旁侧放有万年冰魄,将颜色永葆。
伤口处只涌了蔷薇大小几丛鲜血,很快就被上好创药止住。
萧凛得知消息已从燃着炭盆暖室内步出,正吩咐众人将晏青衫从雪里掘出。
“圣上。”他跟前人奏请:“得想个法子给他缓冻,不然他性命难保。”
萧凛挑眉,拦腰将人事不醒的晏青衫抱了。
“放心。”他道:“你们只管将胭脂红送于驸马,我自会亲自代他暖身。”
倾城怒(上)
一
醒来时天已亮透,晏青衫发觉自己被拥在萧凛怀里,想挣脱时却发现没有一丝气力。
右手伤口剧痛,纱布裹不住鲜血淋漓。
本是已然止住的血,因为黎明时萧凛欲火难耐而落了满地。
如今他心得意满睡了,拥着晏青衫仍维持那个龌龊不堪的姿势。
晏青衫明白到血这样流去他可能活不到萧凛醒来。
他不能死,至少现在。
于是他起身,将衣衫披上挣扎来到门前,开门时霞光万道刺来,叫他几乎睁不开眼。
“虹姨。”他拍打木门哑唤。
院落里有个人影渐渐清晰,白衣胜雪身姿挺拔如松。
他在那端望他,目光里百味杂陈。
“放心。”晏青衫回迎那目光探询:“我从不负你,也定不负你。”
转瞬那白影无踪,虹姨踏着细碎脚步前来,晏青衫眼前渐渐模糊。
最后的意识里听到萧凛正在发令:“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反正不许他死!他死了,我可没法向七弟交代。”
七弟,萧骋。
晏青衫在黑暗里触碰到了这个名字,暗里最后的光,冰雪里唯一的暖。
“你到底会是我的救赎,”他默念:“还是我最后的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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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州,胄王新府,有密客来访。
“王爷。”来人躬身:“将军不便来访,只托小的带话,说是提携栽培之恩永不相忘,来日王爷上天入地,他都会第一个相随。”
“上天入地?”萧骋闻言笑了,扶他落座:“我又上的哪门子天,入的哪门子地?你们将军误会了,大家都误会了,我卸下军务来到沧州,其实没有半点不甘,圣上也不曾逼迫于我。”
“可是……”来人迟疑:“王爷文武全才,又宅心仁厚,论理实在是比当今圣上更……”
“没有论理,没有可是。”萧骋扬手止住他话头:“一日为君终生为君,圣上始终是我三哥,自小待我亲厚,这同室操戈有损国力的事,萧某不会做,也请阁下回禀你家将军,请他日后也务必别再起这杂念。”
来人语塞了,满怀壮志却遇了冰霜,难免有些失望。
萧骋起身,轻拍他肩头:“你回吧,就说萧某现下过的很好,多谢将军挂念。”
“是。”来人垂首话别,走时一步三顾,不相信他就这样甘心将十数年功业放下。
萧骋在原处目送他离去,琉璃灯映着他影,单薄而孤寂。
“王爷。”身后响起细碎的脚步声,是素来沉稳的管家,他自洪都唯一带来沧州的心腹。
管家在灯下缓缓奏禀:“诸事安排妥当,已经往洪都送信,请圣上送晏公子前来沧州了。”
萧凛闻言深吸了口气。
“圣上。”他道:“七弟也可谓仁至义尽,但愿您亦不负我。”
一月后沧州进入暮春,百花争妍后渐渐色衰,空气里缓缓升腾起夏的焦灼和懊躁。
但萧骋的焦灼却在这刻被浇灭了。
他等到了他久盼的人,那袭魂牵梦系的青衫。
早起就有人通传马车入城,他在府外守候,等了一刻就已觉数过光阴无数。
终于听到马蹄飞踏止步,他上前,满腔欢喜又近乡情怯。
马车门帘被人挑开了,跳下来的是脸颊黑记不翼而飞的锦瑟。
还不曾来得及对锦瑟冰雪样貌开口表示惊诧,萧骋就看见了马车内的层层锦被。
一层后还有一层,那鸳鸯戏水云锦缂丝将晏青衫团团围住,所有包裹都揭开后萧骋只看见一件青衫一团惨白,还有那惨白里益发深邃的眼。
“快。”锦瑟扯住他衣袖:“差人生火,他今天发寒。”
“啊?”萧骋满怀欣喜凉却,半晌也不知所谓,锦瑟干脆上了马车将晏青衫一把横抱。
到入门时萧骋才回过神来。
几时他这般瘦了,瘦到小小一个锦瑟也能够轻易将他环抱。
“我来吧。”他上前,接过时发现那身躯滚烫,但眸里眼色却是彻骨寒凉。
“生火!”进到门厅时他大声吩咐,立即有小厮四散去寻炭火。
片刻后胄王府内室入夏,所有人汗流浃背,被炭火映的双颊通红。
只有晏青衫被拢在虎皮长毯里依旧通身颤抖,那牙关紧咬关着一个“冷”字。
冷,月寒霜冷血凝冻,天青水碧彻骨凉。
他强拗着不发声,萧骋却只觉自己的心也随他沉入了湖底,弯腰想握住他手给他点热力。
这一握落了空,那宽袖下一无所有,胭脂红不知所踪。
“快关门。”身后锦瑟正吩咐小厮:“他如今是纸糊灯笼,要小心千万不能风吹雨淋。”
“为什么?”
萧骋霍然起身,满目赤红骨节爆响。
“被埋在雪里一夜,等热血凝冻了再将手剁下送人,这样折磨,谁又能受得住呢?”
锦瑟应道,同是恨意满烧。
萧骋不语了。
盆内炭火噼啪作响,有火星溅上床角,顿时烈烈燃烧。
“三哥。”
片刻后萧骋发声,一字一顿:“百足之虫死而未僵,你这般待他,这般待我,不怕我反吗?”
语声甚轻,却字有千斤。
天际这刻划过惊雷,那霹雳之声顿时穿彻千里河山。
二
胄王冲冠一怒,赤国也不曾就此风云突变。
毕竟萧骋已卸下兵权,所以营谋筹备需要时日。
这年的春末夏初,就成了赤国风雨前夕最后的宁静。
也是晏青衫生命里难得的宁静。
他在胄王府养病,每日勾一只脸谱看些闲书,包括萧骋,任何人都不曾来叨扰于他。
病是时好时坏,因什么补药也挽不回十数年伤害,那脸谱却也越勾越差,再不得先前一分神韵了。
终究是缺了一只手,右手,那戏里繁卷云袖戏外握笔生花的右手。
刹那间他有些失神,立起身,抬头北望。
许久后静室里响起了脚步声,锦瑟端着汤药进门,还穿着她最爱的红色衫子。
衫子因是夏衫而难免单薄,裹着她初初长成的身段,更显得人晶莹娇美。
锦瑟,早不复当日锦瑟。
这数月她象被苦苦压抑的枝头梅花,突然间一夕绽放满庭芬芳。
“锦瑟,”晏青衫举目望她,满载笑意:“我们家锦瑟真是长大了呢。”
锦瑟却是不响,将汤药缓缓吹凉喂晏青衫入口,皱着眉似有心事。
“为什么?”最后她终于止不住发声:“为什么你能在我脸颊变出颗记来,水洗不脱越长越大,就不能在自己脸上也变颗呢?”
“傻。”晏青衫摸她额头:“能变出这记的是味奇药,叫‘妾薄命’,是皇室里妃子争宠好不容易制下的,你当是什么,泥巴丸子?我想要几颗就几颗?”
“只有一颗是吗?”锦瑟开口,等不到晏青衫回话已扑入他怀嚎啕大哭:“那你为什么给我,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
为不负当日他所托,为了作别时他说的那句:“锦儿交托给你,无论如何要护得她周全。”
为了他,生为他死为他善为他恶为他。
可到头,到头来深情人总被枉负。
总被枉负。
“锦瑟。”许久后晏青衫才发声,将她身躯扶正眼泪拭尽:“这些话是萧骋说于你听的吗?他也是,何苦来又惹你不欢喜。”
“嗯。”锦瑟答,拿手指绕着衣角:“我还想问,他就要挂帅出征了,你到底要不要见他一面。”
“见吧。”晏青衫恍若梦醒,长长叹了口气:“我这番又是寄人篱下,还端的哪门子架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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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征前这场相对是萧骋意外之喜,虽说是千杯将尽两人却一路无话。
晏青衫渐渐醉了,他醉后神色总是暖些,仿佛能暂将那些伤怀忘却。
“王爷。”他举杯:“我祝你马到功成。”
萧骋仰首将酒饮尽,乘势一把捉住了晏青衫空落的右手袖袍。
“你恨不恨?”他道:“你若恨,要怎样恨才能平,我代你做到。”
“恨不恨?”晏青衫抬头,音调拖长,仿佛这问题竟还要思量。
“恨吧……”最终他道,却象是不堪重负没有丝毫复仇的快感:“还请王爷代青衫报了此仇,要那人血债血偿。”
言毕就弯下腰去,想要一拜。
这一拜甚是费力,他常年席地而睡又在雪地里长冻一夜,膝下已是很不灵便。
“不必。”席上萧骋起身,一把拖住他肘:“你不必如此,现下不必如此,将来也不必如此。”
“将来?”晏青衫不解,望了萧骋双眼发怔。
萧骋被他瞧得有些意乱情迷,不自觉紧握住了他微凉的那只左手。
被握的那刻晏青衫有些许迟疑,想要抽却,却到底是不曾,只由他越握越紧。
“现在将来,你都是自由的。”萧骋在他耳侧低语:“你不欠我,也无需向我俯首。我的确是爱你,可你也未必就要爱我。”
言毕就将手放了转身离去,脊背挺直端的是朗朗男儿。
“自由。”
原地里静默的晏青衫许久才吐出这两字,感觉手心仍有那一握的余温。
“自由。”他重复:“千辛万苦只为了还我自由,七爷,你倒也是个痴人。只可惜……”
“只可惜深情人总被枉负。”
道完这句后他便踏着自己灯下孤影离去。
空落落的金碧宫里经久回荡那声叹息。
――只可惜,只可惜深情人总被枉负。
倾城怒(下)
三
很快赤国烽火遍燃,很快的四季更替又是一年。
期间战事晏青衫只是听锦瑟提起,什么萧骋又连破三城,什么又关前受挫染了风寒,到最终便是兵临城下胜券在握。
也就是说这仗耗时一年有余,在盛夏时终于分出了个胜负,萧骋赢了。
说起这消息时锦瑟正剥粒荔枝,禁不住的眉飞色舞。
“你说那萧凛败了,咱们可怎么报仇。”她将荔枝肉放入碗盏,抬手吩咐侍女下去榨汁,然后边抹手边问晏青衫。
没有回答。
入夏晏青衫便容易困倦,这会子已经扶着椅手打起囤来。
“喂喂喂。”锦瑟摇他:“我这跟你说正事呢,咱们怎么报仇?我看就开个怡红院,差那萧凛做头牌好不好?”
“啊?”晏青衫抬头,睡眼惺忪根本不知所谓。
待听到锦瑟重复后又只回了句:“不好。”
“为什么不好。”锦瑟叉腰:“我看只要你开口,七王爷定会允你。”
“他若是允了,那和他那三哥又有什么分别,你我和那静王又有什么分别?难道你被畜生咬过,来日里便也要做畜生反咬人家一口吗?”
晏青衫回她,顿时梗得她无言以对。
隔半晌她气不过开始围住晏青衫打转:“那我就不明白了,对报仇你不感兴趣,七王爷你也不感兴趣,那你那脑壳子到底在想什么,到底要什么?”
“我现下想要喝荔枝汁。”晏青衫伸个懒腰:“你到底弄好了没?”
锦瑟闻言撇嘴,还想再说什么,却只听见门外吵吵嚷嚷,有小厮奔走相告。
“回来了,回来了。”那声音重复:“七王爷回沧州了呢。”
“奇怪。”锦瑟将头侧了表示不解:“这生死关头,他回沧州干吗,这里不就是个他被放逐的伤心地吗?”
“为了我。”晏青衫起身,摸她头顶:“你这么明知故问,是不是就等我这句?”
锦瑟连连点头,咧嘴只顾住笑。
晏青衫脸上颜色却渐渐黯淡了,升腾起无限疲累。
“我要的……”他叹。
言下唏嘘无限,但最终却只是长久沉默。
这沉默间有人缓缓推门而入,是仍着一身戎装的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