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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贼作父,与敌为友?”君珂眨眨眼睛,“大燕回归的云雷人?不是传说的云雷军吗?我是燕人,也知道这个云雷军,听说叛出了大燕,是不是因为这个被拒?”
“叛出大燕有什么,只要他们没有错,我们云雷城没有不敢接纳游子的事。”那大汉冷笑道,“自然是他们有别的错误。你这姑娘,少打听我们云雷城内部的事,这也不是你能听的。最近城内对外来人入关查得很紧,你还是紧想办法进城才是。”
君珂道了谢,立在城门前负手看那排字,丑福在她身边,早听见了对话,皱眉道:“这下进城有点麻烦。不如让属下先进去探路,主子你万金之躯,不可轻入险地。”
君珂却冷笑了起来。
“想要纳兰述和我尸骨的人,这天下不知凡几。”她道,“我还是活得好好的。”
“要不要去看看他们。”丑福指的是那批餐风露宿不得进门的旧部。
“现在不必,你看不出来吗?”君珂淡淡道,“云雷城将他们驱逐,却又允许他们在这城外十里之地扎营居住,那就说明根本没有将他们置之不理,而是放在眼皮底下监视动向,如果我们现在去联系他们,必然被云雷城的探子发觉。”
“我们先混进去?”
“队伍里那两位自称姓马的姑娘。”君珂一笑,“一定可以进城,咱们跟着她们便是。”
她走到城墙前,状似好奇地摸了摸那一排红字,城门前的士兵没有阻拦,云雷城十分团结,百姓对宗门任何决议都毫无异议,这排字出来后,每天都有很多人前来观看并议论。
君珂的手指,在那十七个字上轮番摸过,最后还拍了拍城墙,指着那排字大声道:“等我!”
士兵们哈哈一笑,觉得这姑娘有杀气,不错。
君珂摸完,转身便走。
云雷城!等我进来!
云雷宗门!等我煽死你们这群自以为是的混账。
云雷军!等我大开城门,要那些人,亲自迎你们堂堂正正进城!
她背影消失在城门前,身后,那排深深的红字,忽然出现了一丝丝剥脱的裂痕。
发下宏愿的君珂,进城却是一大难题,云雷城不是谁都能进的,或者有大燕驿路司的入城路引,或者有城中亲族证明迎接,这两条君珂都没有,而梵因,他的身份和所携的大燕官员士兵,自然可以进入,但君珂又不能和他们一起进,将来闹出事来,梵因必将十分为难。
君珂让梵因先打发他的随从队伍进了城,却将梵因留了下来,反正大燕前去皇陵的使臣队伍名单上,也没有写明梵因的名字身份,他本就是不受皇权管束的方外之人。
然后她找来了两位司马家小姐,当然,司马家小姐也用了化名,现在姓马。
“两位马小姐是要进城么?”君珂好客气地对司马家双胞胎笑,“我听说进云雷城,须得在城中有亲族,证明之后才能进入呢。”
“那是自然。”司马欣如眼睛直对着梵因飘,“我外祖家就是云雷宗……”
“我家外祖住在城中。”司马嘉如打断姐姐的话,“既然已经到了云雷城,多谢诸位一路相助,稍后我们姐妹有些许心意奉上,姑娘如不弃,以后也请多多来往。”
她嘴上叫人家来玩,却连自己亲戚家身份住址都不肯说,君珂赞赏地看她一眼,心想这姑娘可比她姐姐难骗多了。
“多谢马小姐好意,不过怕是不成了。”君珂为难地笑道,“我们正在愁呢,怕是这云雷城进不去。”
“为什么……”
“天色不早我姐妹也该入城了,告辞。”
两位司马小姐同时开口,然后互瞪一眼。司马嘉如拉住了姐姐的衣袖,拽着她便走,看出来这妹妹武艺也在姐姐之上。
君珂笑了笑,转身对梵因道:“哥哥,看样子咱们终究和云雷城无缘,在这外面看看城墙的模样也便罢了。”
梵因垂目,眼神里一点无奈——君珂又要卖他了。
那位马大姑娘对他有意,傻子都看得出来,梵因避之唯恐不及,君珂这个没良心的,却揪着他拿他当敲门砖。
君珂一点良心不安的意思都没有——见他第一面,他就在骗人,当初在大燕,为了纳兰述走火入魔状态里到底有没有神智,他又涮了她一把。
更可恨的是,他每次骗人,都衣袂飘飘慈悲高贵,真实得不能再真实,让人心生膜拜,一次又一次上当。
圣洁的和尚,最会骗人了。所以她也不需要有什么负罪感。
司马欣如一听见君珂这句,果然立即转身,一脚踩住了妹妹裙子,不让她继续拉自己走,急急道:“怎么回事?为什么进不去?”
“我们在路上弄丢了路引文书,本地亲族又已经死绝。”君珂无奈地道,“听说最近云雷城查得很紧,看样子是没法进去了。”
“实在遗憾……”
“我们可以!”
司马家双胞胎再次异口同声,然后互盯一眼,司马欣如目光灼灼,将妹妹盯得皱眉扭头。
“我们可以!”姐姐的执念终于占了上风,大声道,“愿意为梵兄担保。”
君珂掐梵因的腰。
大燕圣僧悲伤地叹息一声,轻轻道:“我兄妹从来都是一起的。”
“梵兄的妹妹,自然也是我的妹妹,当然要一起,你们的随从也带着吧。”司马欣如大包大揽,“我姐妹也需要随从,就算是我们带来的,只是委屈你们,充当下我府中的清客。”
“能得两位马小姐庇护,我兄妹有什么委屈的?”君珂眉开眼笑。
“事到如今也不好再瞒你们。”司马欣如道,“我们不姓马,我们是尧国东南将军司马家的人,司马将军是我们的父亲,这次我们来探望云雷城的外祖,我们外祖,是云雷宗门乾堂堂主。”
一旁的司马嘉如轻轻叹息一声。
君珂目光一闪,她当然知道这两位到底是什么身份,她身后可是跟着擅长打听消息的尧羽卫,不过这位司马家小姐如此坦诚直白,倒也出她意料之外。
“多谢司马小姐坦诚以告。”她轻轻道,“日后我必有回报。”
日后,看在这位司马家小姐的份上,对她外祖家客气一些便是。
司马欣如可不知道君珂这句话的份量,她眼里,君珂不过是个普通的大燕行商,能有什么回报于玉堂金马的司马家族?或者是雄霸云雷的外祖父家?
倒是司马嘉如眼神一闪,她发觉,君珂在听说她们身份时,虽然脸上有一点惊讶之色,但眼神冷静,一点波动都没有,说出有回报那句话的时候,更隐隐约约,透出上位者的气度。
这种气度言语难以形容,带着淡淡的疏离和压力,让人不由自主安静。
司马嘉如自小稳重聪慧,被家族视为神童,直觉敏锐,在她的感觉里,君珂也好,梵因也好,都绝不该是行商的身份,这两人身上那种久居上位者的贵气,便是自己掌握大军多年的父亲,似乎都及不上。
然而姐姐一见钟情,少女情怀难以抑制,司马嘉如也是少女,还是刚逃婚出来的女子,对感情的事,自有一分珍重憧憬在,内心里也不忍姐姐失望。
她宽慰自己——也许这两人就是大燕贵族,不愿显露身份,年轻贵族子弟常常也爱做这些,带他们进城也没什么,以外祖家在云雷的势力,还怕人不利?
司马欣如得了妹妹首肯,早已心花怒放,过去便牵梵因衣袖,“梵兄,你没有来过云雷城吧?我姐妹四岁时随母亲来过一次,待我为你指点云雷风物……”
梵因浅笑,衣袖一滑,便如流泻的月光一般从司马欣如的手指间滑了出去,然而司马欣如丝毫没有察觉,她怔怔地盯着梵因的眼眸,已经被他那朗月流云的一笑,惊艳得丢了魂……
司马嘉如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有了司马家小姐的开路,进城果然方便许多,君珂梵因红砚丑福都入了城,还带进去五百最精锐的奴隶,君珂在羯胡时就象征性买了些草原牛马和皮货,扮作去云雷祭祖顺带经商的行商,连幺鸡也进了城——幺鸡一直坐在马车里,收敛了气息,云雷这边一向不和外界过多接触,对幺鸡的威名也不太了解,守城的士兵顶多觉得这狗庞大了些,也没在意。
司马家双胞胎的外祖家果然在云雷势力非凡,听说两个外孙女突然到来,立即令足足一百人的家丁队伍,前来城门处迎接。
君珂在城门前等待的时候,了解了下云雷城的上层建筑,云雷云雷,云姓和雷姓是两大姓,当代宗主便是姓云,据说是北地第一高人,苍芩山苍芩老祖的传人,武功纵横北地,执掌云雷大权,他的云家子弟组成的精英战队,在每年的云雷宗族大比中都稳占第一,更为云雷城防御住了东境经常骚扰的东堂边军,也从此巩固了云家在云雷城不可撼动的权势。
其下便是总执法和两大总堂,其中总执法和总堂之一的乾堂堂主,都是雷家人,也是司马家双胞胎的外祖父和他兄弟,另外一个坤堂堂主,则是云家的姻亲。
其下还有“黄、殷、舒、彭”四大宗族,以及无数散姓,可以说,云雷城的大权,把持在云、雷二家手中,云家第一,雷家第二。
云雷城总人数三十万,其中近十万青壮,几乎都编入各堂各宗族麾下为军,可以说整个云雷青壮,都是训练有素的士兵,甚至连云雷的妇女,都有自己的军队,归入坤堂麾下,平时半天家务,半天训练,战时随时可以提枪上马,驰骋高原。
君珂听到这里的时候,心中也不由一惊,难怪大燕当初对云雷军既头痛又警惕,想不到打入草原占据花花江山的九蒙贵族,早已被繁华中原腐蚀了斗志,僻处高原远疆的云雷城,却还保留着先祖的全民皆兵励精图治的作风,此消彼长之下,如何让人不担心?
马蹄答答,一队蓝色劲装的骑士,自长街尽头飞驰而来,每人身上精绣着黄色“雷”字,四面百姓纷纷避开,神色尊敬艳羡。
“雷家雷霆兵!”
“狂霸凶猛,咱云雷第二强军!”
“马上年底的云雷宗族大比,雷霆兵又要大出风头了!”
“再出风头又怎样?还不是要输给流云军?”
“谁说的,也许今年能例外呢。”
“怎么可能?流云军才是咱云雷实打实第一军,没有流云军神出鬼没流云飞影的速度,东堂羯胡的兔崽子,早就不知道偷袭咱们多少回了。”
……
议论纷纷,君珂听在耳中,一眼看见雷家队伍最前头那带队的年轻男子,面沉如水。
他看来也将百姓的议论听在耳中,腮帮微微鼓起,眼神微怒,冷哼一声。
君珂心中一动。
雷家和云家,似乎不怎么和谐啊?
“两位表妹别来无恙?”那年轻男子远远迎来,高声大笑,“十多年不见,两位表妹真是出落得美貌惊人!”
他高声亮嗓,四面百姓都投以羡慕仰视目光,那男子高踞马上,享受众人目光,越发洋洋自得。
这人容貌尚可,只一双眼睛微微上挑,眼神虚浮闪烁,有点破相。
司马嘉如皱皱眉,司马欣如却理也不理,只顾赶紧和梵因说:“梵兄,这是我表哥,雷家老二雷昊,听说最轻浮炫耀的一个人,我可不喜欢他。”
梵因轻笑,好像没听见,转头和君珂说起云雷城开阔的建筑。
司马欣如脸色有点讪讪的,瞟一眼两人,忽然凑到司马嘉如身边,道:“妹子,你看他们,到底像不像兄妹?”
“我看不像。”司马嘉如有心要打消姐姐的痴心,“兄妹没这么客气。”
“那……”司马欣如一呆,“情侣?”
司马嘉如心道那也不像,嘴上却道:“也许?”
司马欣如直着眼愣住了。
她们几人在那里猜着小心思眉来眼去,却将雷昊晾在一边,雷昊在云雷城呼风唤雨惯了,当着这么多围观的人,哪里受得了这个气,但又不好发作,马鞭一甩,指住了衣着简单素净的梵因,“两位表妹,听说你们带来不少随从,是这些人吗?你司马家雄霸尧国之南,多带点人也无可厚非,不过规矩却教得不够,哪有从人行在主子身侧的?”
司马欣如一呆,梵因在她心中何等圣洁高贵存在,怎容人如此侮辱,脸色一沉,正要驳斥雷昊,梵因却已经笑了笑,对雷昊微微躬身,当真就退了下去。
他一退,君珂也跟着退,两人何等身份气度,自然不会在此地便和这种纨绔争执,君珂还凑头过去,笑眯眯赞梵因,“大师真是好心性。”
“何必和将死之人计较。”梵因微笑。
君珂一呆——神棍这个也看出来了,想了想,指着自己鼻子,“那啥,看看我能活多久,行不?”
“好人不长命。”圣僧圣洁而慈悲地道。
君珂震惊,失色,满眼惊慌地要抓圣僧袖子。
圣僧慢条斯理扯开自己袖子,慢条斯理地说完了下一句。
“祸害自然是要遗千年的。”
说完他温柔地又退后几步,眼神愉悦——大燕最圣洁的那朵花,迅速地报了被卖之仇。
君珂:“……”
两人在那里旁若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