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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这里很是亲切。
定陶县有三个菜市,这个,是离林家最近的。在菜市入口两边,是成排的铺面,比起刚才路过长街时看到的铺面,这里的铺面都相对要小,也没有搭起欢门,更没有在门前唱卖的。
细看招牌,这些铺子卖的也大多是和吃食相关的东西。左手边,是一些米行,只是这些米行,却又细分了,有的卖的稻米,有的卖的粟米,有的卖豆子,有的卖麦子,每间铺子,都会在门上挂出棱形的幌子,上书大字。
“奇怪,为什么不是一间米行卖齐所有的粮食呢?”林贞娘睨着那些米行,好奇的同时顺便多瞧两眼卖稻米的那间米行。
好怀念吃大米的日子!
在现代,无论南北,大米随处可见。可是现在的北方却是以麦为主,从南方运过来的稻米,价格昂贵,不是普通百姓常吃得起的。这几天,林贞娘一直都是在吃麦饭或是豆粥,虽然这在现代是好东西,可是天天吃到底还是会腻。
“这有什么奇怪的……”听到林贞娘的话,林静低声嘀咕,被林贞娘瞥了一眼,就立刻扭开头去。
林东回眸睨着林贞娘,虽然脸上仍是木然,可却答得耐心,“你从前不曾出来买过东西,不大清楚也是正常。就说这卖营稻米的铺子吧!单只是他们卖的就有多少种,普通的就有籼米、粳米、糯米、糙米、长粒米、上色白米、中色白米、香米、红曲米等等,好的就有碧粳米、胭脂米、紫香米、偶尔还有可进贡的琢州贡米、增城丝苗米、云南八宝米、南城麻姑米、奉新柳条红、常熟鸭血糯等等……”
林东一气说了十几样米,听得林贞娘直眨眼。前世,她对厨艺也算下了苦工夫的,自然也对米之类的很是了解。可是现在一听林东说的这些,却不得不深吸一口气。原来,古时候就有这么多品种的米,相比之下,反倒是她这个现代人OUT了。
“虽说这些米行都是从米市里大米商那里拿的货,可林林总总算下来,也是要不少本钱的。而且,自来也是都是这样的,若要卖什么就是卖什么了……”
东伯的最后一句话,让林贞娘险些吐血。反倒一边的林静却是扳着手指笑道:“就好像那些卖布帛的,就有彩帛铺、麻布铺、锦缎铺、绵布铺、丝绸铺、抹领销金铺、生帛铺等等,我娘上上月买的那块‘瓜子春’就是在赵记彩帛铺买的……”
林静说得痛快,没留意到林贞娘的嘴角抽搐了下,“上上个月?‘瓜子春’啊?”
瓜子春说的其实就是瓜子罗,提花罗布,比素罗更为艳丽。质地轻薄、丝缕纤细,是夏衣用的好材料,而这瓜子春,带着绿色横暗纹,绮丽娇艳,正是南方流行的颜色。
如玉年轻,爱打扮,拿私房银子买好布料做衣衫,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这上上月,岂不正是父亲病得最重的时候?那个时候,陈氏日日夜夜守在林父病榻之前,哭得眼睛没有一日不红肿。这个时候,如玉居然……
阴着脸,林贞娘不自觉地咬牙。
林静仍是懵懂,林东却突然一声咳嗽,“小娘子,要进去看看吗?”
虽然林东的声音不高,林贞娘却是一震,目光闪烁,神情却是缓了几分。
她气什么呢?虽然为陈氏抱屈。可若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如玉虽然薄情,但也是林父自找的。三十岁无子,就得纳妾了?!抬进这么一个比自己小了十来岁的小姑娘,哪那么容易对你有了感情呢?
活该!
在心里恨恨地咒了一句,林贞娘轻轻吁了一声。
虽然对林父的记忆都在,也知道那个死去的父亲其实是很疼林贞娘的,可是到底没有真的见过,感情很是生疏。
摆了摆手,没有真的走进米行,林贞娘放下心头的那一分怨气,转过头,去看另一边的铺子。
另一边的铺子,多是卖肉的,也有盐行,也有干调铺子。这卖肉的,却也是分类鲜明,一家卖羊肉的,一家卖牛肉的,还有鱼行,生杀家禽的,而最醒目的却是一连三间铺子打通的猪肉行。
在猪肉行的门前,是三节长长的柜台,有两节柜台上横放着成片,还未分切的猪肉。上方的铁钩上,挂着的有两个猪头、五挂内脏、三副猪耳朵、两根尾巴、一些肠子,又有些切成一斤、两斤左右的肉条,柜角上还有些烧了毛的猪蹄。
另一节柜台却与这两节放生肉的柜台分开,用白纱罩着摆放的熟肉,虽然看不太清楚,但想来也是肉身上的各个部位,有客上门,既按需切卖,或是一块、或是切成片,用油纸包好交到客人手中。
这肉铺,却是生、熟两种都卖的。虽然这好像和现代要求生、熟分售的卫生条例有点违背,但看其他几家,好像也都是这样卖的,只是都比不上这些猪肉铺来得红火。
一来,是因猪肉价廉,二来可能也和店主生财有道有关吧?
林贞娘抬头看看悬着“刘”字的刘记肉铺,再看肉铺里虽然没有亲自剁肉售卖,却一直笑脸迎客,或递水或让座,总之笑语不断的少年,不由得就笑了出来。
其实古代人更会做生意吧?这和气生财四字的精髓,可是做到家了。
第一卷春色渐至第六章爱做生意的少年
第六章爱做生意的少年
许是察觉到来自铺外的视线,肉铺里正扶着一老媪坐下的少年抬起头,目光扫过,似乎有一丝迷惑,但立刻就笑着迎了出来,“大叔,可是要买肉?不如进来坐坐吧?”说话的同时,目光有意无意地扫了林贞娘一眼。虽然奇怪林贞娘为什么一直盯着他看,却仍没有不知礼数地紧盯不放。
林贞娘笑笑,正待应声,林东却已经歉然道:“少掌柜的,真是不好意思,我们只是随便看看,不买肉的……”
“现在不能吃肉……”林静嘀咕着,嘴吧咂了下,明明嘴馋的样子却是生生扭过头去。
林贞娘恍然。是不能吃肉!他们现在都是在守孝——要茹素三年呢!
虽然好像有些难熬,但不得不说古代人在孝道上比现代人认真得多。
上下打量着被林东称作“少掌柜”的少年,林贞娘心道:这家伙真的会做生意啊!连没进门的,都想拉拢。
虽然对这个穿着一袭银红缎子、发束方巾,看起来也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很好奇,可林贞娘也不敢这么大模大样地进肉铺子。
正在心里遗憾,却突听一声暴喝:“刘原!你个兔崽子!”
“惨了……”原来还笑容满面的少年听到暴喝声,脸上的笑就立刻敛去。低喃了一声,少年连头也不回,居然掉头就跑,甚至在逃掉之前,还不忘抱拳笑道:“大叔,以后要买肉一定要来光顾咱们刘记……”
看着一路快跑逃掉的少年,林贞娘还未回过神,已经有人风一般卷来,“你个小兔崽子,又不去学堂!看老子逮到你,不打断你的腿!”
追了几步,就停下脚步,来人跳着脚大声喝骂,扭过头,看到周围正瞪着眼看他的人们,忙正了正面色,抬手去扶头上的硬脚幞头。
所谓幞头,就是乌纱帽,若按律法,虽然普通男子也可带幞头,但多为无脚的。只是现在民间凡是有些钱的,却不管那么许多,什么软脚、硬脚、圆顶直角、方顶硬壳的,只要买得起就戴得出。
而现在这个头戴硬脚幞头,身穿紫花团锦缎长衫的中年男人,显然就是个有了钱的暴发户,什么东西好、什么东西贵就穿什么、戴什么,哪管什么违制不违制,好看不好看。就算是已经入秋,镶玉的腰带上,却还插着一把销金扇。
手已经握住扇柄,大概是想抽出来扇上两扇,可是目光落在林东脸上,男人突然眉毛一扬,“这……是林先生家的管家吧?”
这一声管家,自然是尊称了。只是听在林贞娘耳中,却直想掀眉头。
连奴仆都不是的人,还什么管家?
林东却不自在,只是笑着作揖,“刘掌柜的!”
“不敢、不敢……”男人拱了拱手,目光在林静和林贞娘身上一转,便道:“这是林先生家的公子和小娘子吧?那天先生出殡见过——真是,先生怎么就这么——唉,不说了,小公子想吃什么,进铺子拿就是——别提钱,我刘大、大官人最讲义气。更何况先生以前还教过我们家阿原呢!”
刘大官人自顾自地说,只当林东变的脸色,是不想占人便宜的尴尬,却没注意到三人越来越难看的神情。
林贞娘暗自叹息,虽然不知道这位开肉铺的刘大官人是不是也和她一样,穿的——没常识,可能说出这话,就算是客气也算够意思了,当下便上前施了个万福,柔声道:“多谢伯父美意,但侄女等人正为家父守孝,进不得荤腥,只能辜负伯父一番心意了。”
“咦,”被林贞娘打断,刘大官人眼一瞪,恍然大悟般地“啊”了一声,也不再装派头了,忙施礼致歉,哪怕林贞娘一再摆手,仍是一再施礼。
“大伯是个没学问的粗人,真是太失礼了……都怪那小兔崽子不好,要不是他,老——我怎么会失礼呢?该死的混球,拿了钱让他念书,还不好好读,偏偏要学做生意,我回头就打断他的腿,看他还敢不敢往肉铺里迈——真是对不住、对不住了……”
虽然生像彪悍,一双浓眉颇有几分煞气,说话也有几分不着调,可这刘大官人却仍让林贞娘生出几分亲切之心。
从前,她可是没找和这种出身市井的小人物打交道。市井中人,哪怕是有些庸俗、有些怪气、有各种各样的毛病,可本质上,却大多是直爽的好相处的,而且因为明白和自己同等处境的人经历过怎样的苦难,也就有了几分难得的善良与真诚。
别的刘大官人,林贞娘仍忍不住和林东道:“东伯,这位刘大官人倒是个好人。”
“好人?只有你这样说……”大概今天林东说的话比他一个月说得都多,虽然也觉出自己多话了,可林东却还是道:“刚才的刘掌柜名叫刘震山,人称定陶一虎。外号刘大老虎。屠夫出身,在定陶可算是一霸,不只定陶半城的猪肉铺都是他的,甚至有些小混混也敬他为大哥——小娘子,你以后不要和刘震山走太近了。”
“哦,”林贞娘应声,目光扫过林东,却暗自在心里嘀咕:明明东伯到定陶也不过三载,而且还不太出门,可对定陶大事小情却真是了如指掌。难不成,以前从军时是细作?!
晃了下脑袋,她甩掉刚才升起的念头,心道:这定陶也就这么大,有点什么事,不用半个时辰就能从城东传到城西了,东伯知道得多些,也没什么。
转目四周,看着那些卖菜的地摊,不由大觉亲切。
虽然这里算是比较大的菜市了,可并不是像现代那样各有各的摊位,而是很随意的,除了常年从乡下进菜卖的,会有固定位置外。那些菜农都是今天一个地方明天又换一个地方,不过虽然菜农卖的菜大多就是几样,可胜在新鲜,有好些都是早上才摘下来的。
一走近菜摊,林贞娘立刻进入了状态,也不用林东说话,自己就蹲在了摊子前,拿菜挑拣,问价还价,眉飞色舞,连裙摆拖在地上,染上灰尘都不曾留意。
看得心烦,林静往旁边一蹲,用手撑着下巴,一副无聊透顶的模样。
而林东,则是不声不响地站在一旁,虽然好似没有留神林贞娘,可一旦林贞娘讲定了价格,买好了东西,却立即从荷包里拿钱。
“买菜的钱,娘子隔几天就会给我的。”声音平板,林东却很坚持,买菜一定得从他的荷包出钱。
林贞娘摸摸荷包,心里盘算着那里也就二十几文钱外加一小块不知多少的碎银,索性也真的不往外掏钱。
转了一圈,对现在的物价倒是有所了解。
刚才在米行外,看到斗里有插价码牌,普通的白米是四百文一石,麦则是三百文一石。四钧一石,三十斤为一钧,一石也就是一百二十斤。均匀算也就是三文一斤粮食,而且这时候的斤是十六两的大斤,若论粮价,这时候的粮食真的不算是贵了。
菜呢,也不算贵,一把大概一斤的青菜两文钱;一棵菘菜,也就是白菜,五文钱;一把青葱,一文钱;入秋的老黄瓜,一文钱一斤;老茄子,二十文钱一大筐。
可是,一斤肉二十文,一斤盐要二十五文,一只死兔子100文,若是一条两斤多重的鲤鱼,少说也要五、六十文。就是一个肉包子,也得两文钱,等于半斤米了。更别提那些她连问都没敢问的东西了。
相比之下,那些街面上的大铺子里卖的东西更昂贵吧?什么绫罗绸缎,金银玉石,她现在连边都摸不上。
果然,现阶段吃素真的很明智。
暗暗在心里叹息了一声,林贞娘不由又往荷包摸去。
“姐……”一直搭拉着脑袋的林静突然拉了拉林贞娘的衣角,连脚步也慢了下来。
林贞娘收敛心情,顺着林静的目光看过去,才知他看的是一个卖鸭梨的。
那是一辆独轮车,周围围着不少人。人没靠近,已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