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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先设禁围於著位之前,举人皆拜於禁围之外,盖欲限其前列也。至有更相抱持,以望黼座者。有司患之,近岁遂止令解头入见,然尚不减数百人。嘉祐中,予忝在解头,别为一班,最在前列。目见班中,唯从前一两行,稍应拜起之节,自馀亦终不成班缀而罢,每为閤门之累。常言殿庭中班列不可整齐者,唯有三色,谓举人、蕃人、骆驼。(卷九)
(译):朝廷旧制:四方贡生举人到京城时,全部要上朝面君。每次人数在三千人左右,称之为“群见”。远方来人都不知朝廷礼仪,班列混乱,有关部门不能限制禁止。面君之日,先在宝座前设置禁区,举人都在禁区之外拜见,主要是想限制他们乱涌冒进。其时甚至有举人在下互相抱持提掖向皇帝张望的。有关部门很头痛,近年就只让乡试第一名的解元入见,数目还有数百人之多。嘉祐中,我有幸得中解元魁首,特设一班,站在最前列。看到拜见队伍中只有最前的一两排人稍稍符合拜见礼节,其余诸人最后都行不成礼而面君仪式就结束了,常常成为朝廷机构的负累。常言说皇帝殿庭中班列不整齐的有三种:举人,胡人,骆驼。
(评):宋朝自太祖起就重文士。试想几千人拜见皇帝的热闹场面,下面还又跳又蹦想瞧“龙颜”真面目,虽说滑稽,也确实是文人受尊重的好时代。
滴水砚台
(原文):孙之翰人尝与一砚,直三十千。孙曰:“砚有何异而如此之价也?”客曰:“砚以石润为贤,此石呵之则水流。”孙曰:“一日呵得一担水,才直三钱,买此何用?”竟不受。(卷九)
(译):孙甫曾经有来客人送他一方砚台,价值三万钱。孙甫就问:“这块砚有什么奇异处,值这么高的价钱?”来客说:“砚以石润为上品,这块砚石用口一呵就有水珠冒出。”孙甫说:“一天呵得一担水,才值三个钱,买这东西有什么用?”最终没有接受这个客人的礼物。
(评):孙甫肯定知道此砚贵在奇特,但竟能打岔用“一日呵出一担水才值三个钱”的借口推辞掉,真正是“拒腐蚀,永不沾”,难能可贵。
造宅人与卖宅人
(原文):郭进有材略,累有战功。尝刺刑州,今刑州城乃进所筑。其厚六丈,至今坚完。铠仗精巧,以至封贮亦有法度。进于城北治第既成,聚族人宾客落之,下至土木之工皆与,乃设诸工之席於东庑,群子之席於西庑。人或曰:“诸子安可与工徒齿?”进指诸工曰:“此造宅者。”指诸子曰:“此卖宅者,因宜坐造宅者下也。”进死未几,果为他人所有。今资政殿学士陈彦升宅,乃进旧第东南一隅也。(卷九)
(译):郭进有才能识略,战功卓著。他曾任邢州刺史,现在的邢州城就是他在任时所建。城厚六丈,至今坚固无比。他留存的铠仗也精巧,连保藏都有法度规矩。郭进在城北盖房子,聚集族人宾客庆祝完工宴饮,连土木工匠也在宴请之列。他在西廊设席招待工匠,在东廊设席让他的儿子们落座。有人问:“大人您诸子怎能与工匠们比邻相坐?”郭进指着工匠说:“这些人是建宅人。”又指他自己的儿子们说:“这些人是卖宅人,卖宅人应该坐在造宅人的下首位置。”郭进死后不久,大宅院果然被子孙卖掉。现今资政殿学士陈彦升的宅殿,就是郭进旧宅中东南一角。
(评):此人也姓郭,大似唐朝郭子仪。郭老头子曾经巡视正建造的大宅院,对一老工匠说要把活儿做细,免得日后要修理。老匠人说:“只见建宅第的,没见有修宅第的。”(意即大宅子主人最多一代而已)。郭子仪叹惋之余,很觉有理。宋朝这位郭进比起唐朝老将更明了世理。
晏殊不矫饰
(原文):晏元献公为童子时,张文节荐之于朝廷,召至阙下,适值御试进士,便令公就试。公一见试题,曰:“臣十日前已作此赋,有赋草尚在,乞别命题。”上极爱其不隐。及为馆职,时天下无事,许臣寮择燕饮,当时侍从文馆士大夫各为燕集,以至市楼酒肆,往往皆供帐为游息之地。公是时贫甚,不能出,独家居与昆弟讲习。一日选东宫官,忽自中批除晏殊。执政莫谕所因,次日进覆,上谕之曰:“近闻馆阁臣寮,无不嬉游燕赏,弥日继夕,唯殊杜门与兄弟读书,如此谨厚,正可为东宫官。”公既受命,得对,上面谕除授之意,公语言质野,则曰:“臣非不乐燕游者,直以贫无可为之具。臣若有钱,亦须往,但无钱不能出耳。”上益嘉其诚实,知事君体,眷注日深。仁宗朝,卒至大用。(卷九)
(译):晏殊少年时,张知白以“神童”名义把他推荐给朝廷,召至殿下,正赶上皇帝亲自考试进士,就命晏殊做试卷。晏殊见到试题,就说“臣十天前已做过这样的题目,有草稿在,请另选试题。”皇帝非常喜欢他的质朴不隐。入朝办事后,当时天下无事,容许百官各择胜景之处宴饮,当时的朝臣士大夫们各自饮宴欢会,以至于市楼酒馆,都大设帷帐提供宴饮游乐的方便。晏殊当时很穷,没钱出门游玩宴饮,就在家与兄弟们讲习诗书。一天皇宫中给太选讲官,忽然皇帝御点晏殊上任。执政大臣不知为什么皇上选中宴殊,转天上朝复命,皇上说:“最近听说馆阁大臣们都嬉游宴饮,一天到晚沉醉其中,只有晏殊与兄弟闭门读书,这么谨慎忠厚的人,正可教习太子读书。”晏殊上任后,有了面圣的机会,皇帝当面告知任命他的原因,晏殊语言质朴不拘,说“为臣我并非不喜欢宴游玩乐,只是家里贫穷没有钱出去玩。臣如果有钱,也会去宴饮,只是因为没钱出不了门。”皇上因此更饮赏他的诚实,懂得侍奉君王的大体,眷宠日深。仁宗登位后,得以大用(官至宰相)。
(评):这位常写“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雁归来”的太平宰相,得享一辈子清福,原来是这么淳朴可爱之人。其子晏几道,也是“人百欺之而不悟”的贵公子,率直之情,大类其父!
石延年豪饮
(原文):石曼卿喜豪饮,与布衣刘潜为友,尝通判海州,刘潜来访之,曼卿迎於石闼堰,与潜剧饮,中夜酒欲竭,顾船中有醋斗馀,乃倾入酒中并饮之。至明日,酒醋俱尽。每与客痛饮,露发跣足,著械而坐,谓之“囚饮”。饮於木杪,谓之“巢饮”。以稿束之,引首出饮,复就束,谓之“鳖饮”。其狂纵大率如此,廨后为一庵,常臣其间,名之曰“扪虱庵“。未尝一日不醉,仁宗爱其才,尝对辅臣言,欲其戒酒。延年闻之,因不饮,遂成疾而卒。(卷九)
(译):石延年喜欢豪饮,与布衣刘潜为友。在他任海州通刺时,刘潜来造访,石延年在石闼堰迎接,两个人一起举杯痛饮,喝到半夜酒怀喝尽,扭头看见船上有一斗多醋,就倒入酒中一并喝下去。转天,酒醋都喝完了。石延年每次与来客痛饮,都光脚不戴帽子,戴着枷具坐着喝,此种喝法叫“囚饮”;在树顶上喝,叫“巢饮”;用稻草卷个筒,伸出头喝,然后又缩回头,叫“鳖饮”。其饮酒狂放大概都是如此。在宫署后有一个庙庵,石延年常常躺在那里,给庵起名为“扪虱庵”。没有一天不喝醉的。仁宋皇帝喜欢他的才能,曾对左右辅臣讲起他,想要他戒酒。石延年听说这件事,就不再饮酒,不久生病死去。
(评):这位仁兄想必欣慕魏晋人物,肯定《离骚》、《庄子》也烂记于心,效仿《世说新语》中人物,没有虱子也要象王猛一样“扪虱而谈”。率性达情不错,糟就糟在有始无终,听说皇上要用自己,赶紧“洗干净”了等着,从前的放纵不羁似有矫情之嫌。如同一个抽了四十年的老烟枪戒烟,几十年的酒囊一旦缺酒,只有黄泉路上走一遭了。
林逋隐逸
(原文):林逋隐居杭州孤山,常畜两鹤,纵之则飞入云霄,盘旋久之,复入笼中。逋常泛小艇,游西湖诸寺,有客至逋所居,则一童子出应门,延客坐,为开笼纵鹤,良久,逋必棹小船而归,盖尝以鹤飞为验也。逋高逸倨傲,多所学,唯不能棋。常谓有曰:“逋世间事皆能之,唯不能担粪与著棋。”(卷十)
(译):林逋隐居杭州孤山,常养两只仙鹤,放它们飞入云霄之中,盘旋飞升,又自己落地入笼中。林逋常常划着小艇,游观西湖各寺庙。有客人到他家里找他,一个童子就会出来应门,安排客人坐好后,就打开笼子把鹤放出,好大一会儿后,林逋就会摇着小船返回,大概是看见鹤飞在天以为信报。林逋高逸倨傲,所学很广,惟独不能下围棋。他常对人说:“我世间事都能做,惟独不能挑粪与下围棋。”
(评):这位“梅妻鹤子”的林和靖先生确实过得神仙生活,而且没有宋朝文人的“道学”气,率真直朴,自己不会下棋,就把此种技艺与挑粪等同,大有儿童心情。我也是通习诸多事,惟不能担粪与打高尔夫。
军粮运送之难
(原文):凡师行,因粮于敌,最为急务。运粮不但多费,而势难行远。予尝计之,人负米六斗,卒自携五日干粮,人饷一卒,一去可十八日;米六斗,人食日二升,二人食之,十八日尽;若计复回,只可进九日。二人饷一卒,一去可二十六日;(米一石二斗,三人食日六升,八日则一夫所负已尽,给六日粮遣回,后十八日,二人食日四或并粮)。叵计复回,止可进十三日。(前八日日食六升,后五日并回程,日食四升并粮)三人饷一卒,一去可三十一日,米一石八斗,前六日半四人食日八升,减一夫,给四日粮;十七日三人食日六升,又减一夫,给九日粮;后十八日,二人食日四升并粮。计复回止可进十六日,(前六日半日食八升,中七日日食六升,后十一日并回程日食四升并粮)。三人饷一卒,极矣。若兴师十万,辎重三之一,止得驻战之卒七万人,已用三十万人运粮,此外难复加矣。(放回运夫须有援卒,缘运行死亡疾病,人数稍减,且以所减之食,备援卒所费)。运粮之法,人负六斗,此以总数率之也。其间队长不负,樵汲减半,所余皆均在众夫,更有死亡疾病者,所负之米,又以均之,则人所负,常不啻六斗矣。故军中不容冗食,一夫冗食,二三人饷之,尚或不足。若以畜乘运之,则駞负三石,马、骡一石五斗,驴一石,比之人运,虽负多而费寡,然刍牧不时,畜多瘦死,一畜死,则并民负弃之,较之人负,利害相半。(卷十一)
(译):一般军队出行,从敌方获取军粮是最要紧的急务。运粮不仅费用多,而且难以载粮远行。我曾经计算过,每人背米六斗,士兵自己携带五日干粮,每人供一个士兵,一行可达十八天;六斗米,每人一天吃两升,两个人吃,正好十八天吃完;如果以往返计算,只可吃九天的行程。两个人供一个士兵食粮,一行可以达二十六天;(一石二斗米,三人每天吃六升,八天的话一个背夫所负的粮食已经吃完,给他六天的粮食遣回,后十八天,二个人每天吃四升或干粮)。如果以往返计,只可有十三天的路程。(前八天每天吃六升,后五天加回程,每天吃四升加干粮)三个人供一个士兵,一行可供三十一天,一石八斗米,前六天半四个人每天吃八升,派返一个背夫,给他四天口粮;十七天三人每天吃六升,又送加一个民夫,给他九天口粮;后十八天,二个人每天吃四升加干粮。计算往返的话只可前行十六天的里程,(前六天半,每天吃八升,中间七天每天吃六升,后十一天加回程每天吃四升加干粮)。三个人供一个士卒吃用,已为最大极限。如果兴兵十万人,管护辎重的有三分之一,能够战斗的士兵只有七万人,而运粮的民夫要用三十万人,此外很难再增人了。(放回运夫要有兵卒护援,由于路途中死亡疾病,人数会不断减少,而那些省下来的粮食,以备护援兵卒吃用。运粮的制度,每人平均以六斗计算,这是个总计方法。其中队长不背东西,打柴汲水的人背负减半,多出斤重部分平摊给众民夫,更有死亡疾病不能背米的,他们应负的重量,又平均分摊,那么每个人所负的重量,常常不止六斗的重量。因此军中不容许多余的饭口,一个多余的人吃饭,就要两三个人供应他,还有可能供不够。如果以牲畜运粮,骆驼可以负三石,马、骡一石五斗,驴一石,相比于以人运粮,虽然负多费少,但如果不按时喂草,牲畜多会死亡,一个牲口死掉,它驮负的粮食也得扔掉,相比用人背扛,有利有弊,利害均半。
(评):宋时战争中还没有特别重的军械,仅粮食一项就耗费人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