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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页又一页,一张又一张。不知道神灵在天上可看到这是一个少女凄凄切切的,最后一丝希冀。在这个风雨漂泊的湍急的河流里,她是可怜的扁舟,在风雨飘摇里,没有什么可以抓住的依靠,只剩下最后的对上天的恳求。
我寂静的转身,一个小人怔怔的站在门口。“甘珠儿,你怎么在这儿?”我疲倦的问。“额娘。”七岁的甘珠儿已不像从前不谙世事的淘气了,我很抱歉,在这个孩子的童年里,我除了让他看到兄长的离去、漫天的眼泪外,再没有什么瑰丽的色彩可以留给他的记忆。可是如今的我也不免疑惑,生在这个家里的孩子真的有幸福可言么?童年的幸福可以绵延一生么?又或者,真正在人生日后的风雨里,童年无忧的幸福才是极大的讽刺,丢给他们一个无可挽回的创痛。
我压下疲态,蹲下身来,拍拍他的小脸,“甘珠儿,不要到这儿来吵你二哥哥,跟额娘走吧。”“额娘。”他叫住我,我停下来看他。“额娘,你看。”他打开攥得紧紧的小手,一个小玉牌出现在我眼底。
“这、这是怎么来的?”我拿起来,仔细的端详,迎着光亮,很是晶莹剔透。可是一看懂上面复杂的字样,我立即变了脸色,那上面正反八个字:生死有命,不可强求。我浑身打起颤来,一叠声的追问,“哪儿来的?哪儿来的?”
甘珠儿让我吓怕了,向后瑟缩了一下。我平下气息来尽力哄他,“乖,告诉额娘,这是打哪儿来的?”
“是……是我刚刚偷跑到西门去,一个化缘的和尚给我的,问我我们府有没有病人,我说‘有啊,我二哥。’那和尚就把这给了我,我想打发小厮给他银钱,他却走得见影了。我只识得上面有什么‘生’啊‘死’的,别的都不认得了。”我把那块玉牌攥在手里,像握着一块烫手的山芋。“扔了,扔了。”我气息纷乱。“额娘,你说什么?”
“扔了,我叫你扔了!”我大声的喊,甘珠儿让我吓得一顿。
生死有命,不可强求……生死有命,不可强求……生死有命,不可强求……难道这是注定了的无法逃过的劫?难道是刻在血管里和血液一起流淌的封印?
时隔半年,我日盼夜盼的和惠终于回来了。她站在我的面前,穿着一身轻飘飘的衣裙,喊了声“额娘”然后扑到我怀里来,嫁了人的惠儿更添了成熟的风韵。可是我知道她并不幸福,你看看这还是我养尊处优的小公主吗?骨瘦如柴,面色苍白,和我说上三句话就要喘上好一阵子,脸上浮起的红晕犹若画上去的,在万里雪地里独绽一支梅。
我心疼的把她抱在怀里,抚摸她苍白的脸颊,眼泪忍不住的滴落在她乌亮亮的头发上。“怎么瘦成这样?”我问她。“额娘别担心我,大约是在蒙古水土不服的缘故。阿玛,你说是不是?”和惠抬起头,问坐在她正对面的胤祥。我随着她的目光望过去,打从和惠一进来,他的表情就变成了一副木偶似的一动不动,眉头紧锁着,拳头紧紧攥着。任谁都不能接受,自己最钟爱的女儿,在短短半年之内,因为生活和婚姻的不幸变得骨瘦如柴。我们美丽漂亮、生动可爱的小女儿,在一切苦难和不幸的重压下,终于日益憔悴,和从前美丽的日子一起,再不复返了。
我吸吸鼻子,强作欢笑,“这个丫头自找罪受,水土不服还在蒙古待那么长时间?以后说什么额娘也不让你再去了,你皇阿玛把你的公主府建好了,日后就在京里,隔三五天就回娘家来看看阿玛额娘,听见没有?额娘可不想再见到这副鬼样子了,额娘要把我的惠儿再养回从前那样白白胖胖的,像小时候小手肉嘟嘟的,全是肉,让人看了就想咬。”我在她身上假意拍打了一下。惠儿也陪我一起强掩欢笑,瘪着嘴“哟”的痛叫一声。我把她搂得紧紧的,笑得眼泪直流,笑得嘴角发酸,笑得脸上僵硬到再不能把这个笑强装下去。
缘错(黄土垄中卿薄命)
荷沁怀孕了,我心里渐渐松了一口气。虽然表面上看过去弘皎和荷沁是一对冤家,可是舒巧的悲剧是不会再重演的了。和惠很高兴的拉着荷沁问长问短,把手放在荷沁未显怀的肚子上,嘻笑打趣。与和惠正相反的是,弘皎自从和惠回家以后就异常的沉默,见了和惠也再不多言,甚至在和惠的面前都有一种仓皇而逃的感觉。和惠拧着眉站在风里,怔怔的看着他的背影,然后也向相反的方向远去。
我每日亲自熬药,把大半天都泡在厨房里捣鼓药。这日晚上,我从房间里出来,把配好的药抓到小厨房去,一样一样摆开来,搬个马扎,手里拿一把蒲扇扇火。药味儿从吊子里飘出来,呛得我直咳。这药味儿又苦又怪,简直是难以下咽。可我偏要受足了这药的苦,大概是在心里全一个“同甘苦,共患难”的想头吧。
我端着熬成的一小碗药,从厨房里走出去,远远见一个影子在天井里坐着,头向着头上仰望,那个纤纤身影我是再熟悉不过的,是惠儿。我把药碗放在小石桌上,蹑手蹑脚的走过去。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细思量……”风嗖嗖的从身边一吹,我看着眼前这个场景居然大夏天的打了个哆嗦:和惠头上戴着个白色的发钗,身上穿一件白裙子,全身一动不动的,眼睛直直盯着天上一轮残月,嘴里颠三倒四的就只是这么几句,颠来倒去的说,然后念得低低的笑,再吃吃的哭。
我刷的一下扑过去,蹲在她面前。“惠儿啊,别吓额娘啊,你这是怎么了?”
我这才看清惠儿脸上满脸的泪,她见了我慌张的在脸上抹了两把,道:“没什么,额娘。只是突生伤感罢了,女儿的性子额娘是知道的,就是有那么点儿多愁善感,倒吓着额娘了,罪过罪过。”我又怕又恼的拍打她的肩膀,真的生了气:“惠儿,你是要吓死额娘才算完啊?”
“额娘,额娘,我错了。”惠儿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瘪着嘴从椅子上站起来立在我面前。我放柔了语气,“惠儿,以后,可不兴再这样了。这种伤春悲秋的句子,日后不许再念。以后这身衣服,这个发簪也都不许再戴,听见没?”
“惠儿遵命。”和惠俏皮的一吐舌头,我知道她在我面前刻意做个轻松的样子,也就不点破这一层。在她身边的石凳上坐下来,幽幽的说:“塞布腾对你好么?”
和惠害羞似的扑倒我的怀里,双手揽着我的腰,把脸埋在我身上。“额娘怎么问我这种问题嘛,怪羞人的。”“这有什么?给额娘放个话,就咱母女俩知道,连你阿玛都不告诉,好不好?”
“母女俩大半夜的不睡觉这是说什么悄悄话呢,还得瞒着我?”门口一个声音蓦然响起来,我“哟”了一声,“你怎么出来了?瞧我这记性,光顾着惠儿了,把药都忘了,你赶紧趁它还没冷喝了吧,我给摆那外面桌子上了。”他略跛的走过来,浑不在意的摆摆手,“惠儿怎么这么晚还不睡啊?”
“阿玛,在蒙古草原上我就养成这么个怪习惯,天天夜里盯着月亮看,您看它真是个神奇的东西,一会儿圆了,一会儿又缺了,看着看着就觉得连人生都参透了似的。”惠儿撒娇似的跟胤祥说话。
胤祥还像看小孩子似的包容的看着她,“哟,咱惠儿这是什么话?看月亮还能当饭吃不成?怪不得人瘦成了这副样子。”走过去拍拍惠儿的肩膀,“丫头,回去睡吧。”
惠儿乖巧的点点头,向我们一福,转身就绕过墙边不见了。
“我宁愿她都说出了。她这样心里憋着,表面上还得做出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来我看着都心疼,当心憋坏了。”我在床上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
“你消停会儿成不成?”他握住我的手,“看今天晚上这样子,八成是我们过虑了也有可能。惠儿还是咱们无忧无虑的惠儿嘛,能说能笑的。左不过是承了你的性子,有点多愁善感罢了,女孩子在这个年纪都带着点这样的性格,日后为人母了自然就好了。你这么没完没了的操心,她没事,你倒该生病了。”
他到底不是当娘的,惠儿骗得了他,可是骗不了我。我说,“你晓得什么,你是没瞧见她之前……”我说到这儿突然噎住,我能说什么呢?我告诉他,我看到惠儿一个人疯疯傻傻的对着月亮说胡话?不不不,这重烦恼压在我一个人心里就够了,我瘪瘪嘴,把话又咽了下去。他听我话说一半,追问说,“什么呀?之前什么?”
“没什么,睡觉吧。”我转了个身,强迫自己抓紧飘忽而过的困意。
一阵一阵压抑不住的喊叫从里间传出来,每传出一声来,映雨的脸上就白一阵,手也不自觉得颤抖一下。和惠坐在她旁边,把同样抖个不住的手压在映雨的手上。弘暾的病越发厉害了,请来的专治绞肠痧的大夫说只有放血治疗才能把毒给排清了。我听这法子总归悬点儿,放血?血是能乱放的吗?万一失血过多那人还要不要活了?“大夫,你有十成的把握吗?这可是我们王爷的世子,要是有个什么闪失可不是你担的起的。”
“福晋这么说,老朽惶恐,并无十足的把握,这法子也只是勉力一试。”
“大夫,大夫……”床上的弘暾虚弱的叫住,然后转头来对我说,“大额娘,无论是什么法子,我愿意一试。”
吃药、放血、针灸……法子用尽了,还是没留住弘暾的命。三日后,年仅十九岁的弘暾去了,去的时候并没有收病痛的折磨,安详的闭着眼,手里还紧紧拉着映雨。下人们拉了好一会儿竟拉不开。怕是这世上弘暾最最不舍的该是他年轻守寡的未婚妻了吧。这怡王府上又丢了一条性命,愁云惨淡又一次笼罩上来,这次是再难挥退了。“映雨姐姐,你歇会儿吧。映雨姐姐,你别这样。”映雨精神失常得很,不让任何人靠近弘暾,不哭不笑得守在他床边上,给他揉肚子。我把和惠拉开来,低声道:“咱先出去吧,让她一个人静一静。”
和惠担心的看了一眼,跟我出去把门带上了。没多久,一声尖叫传出来,小丫头白着一张脸,满手是血的结结巴巴的说:“福晋,福晋,不好了……”我看这样子,立刻往里冲,看见映雨手里握着簪子戳在手腕脉上,血把整个簪子都染红了,哗啦啦的流了一地,映雨的脸因为手上的疼痛扭曲在一起。我劈手去夺,“映雨!你这是干什么呀?快放下来,好孩子,快放下来。”
“大额娘,我……我不放,我不放,我陪他去。我陪他去。”映雨挣扎着。“快,快,快,你们都傻了吗?云喜,把映雨格格手里簪子夺下来。墨茵,去打发人请个大夫来,一定要快。”一众丫头这才如梦方醒的哄的散开,我指挥着剩下来的丫头们,把映雨抬到床上去,让人都散开。
“映雨,映雨,你睁开眼看看大额娘,啊?”大夫给她包了伤口,开了点镇定精神的药。我心惊胆颤的问她。映雨颤颤的睁开眼睛,豆大的泪珠从长长的睫毛上扑簌簌的滚落。缓缓的睁眼,蠕动着嘴唇。我凑近了听了几遍都没听清她说什么,后来终于听清了一点儿,她说:“一生一世,不离不弃。一生一世,不离不弃。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荷沁眨着眼睛,小心的上前一步,要开口说话,给玉树拦住了。“荷沁妹妹,你怀着身子,别累着了,还是先出去歇个片刻吧。”扶着荷沁就出去了。映雨空洞的眼神望着原本弘暾躺的那张床,突然又睁大眼睛,往床下捞。我神经一紧,死死拦住她。“大额娘,你不懂,你不懂。”她大叫出声来。
“我们是不懂!”和惠突然大步的走过来,挥手就是一个嘴巴。“哎,惠儿。”我想拦都迟了,映雨叫她打愣了,只知道捂着嘴巴愣看着她。惠儿激动得冲到床边,浑身发抖:“是啊,我们是不懂啊,不懂你为什么非要这样做贱自己的生命,你这样二哥在天上就能放心了吗?你晓不晓得能有一段相守的记忆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你知不知道,有的人明明活着都不能守在一起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你以为这个世界上就你一个人最悲惨吗?映雨!人活着是不能这么自私的,人活着,不光光是为了自己活着,还得为了身边爱着他的人而活。殉情?你还要殉情?你有什么资格殉情?有什么资格!!”
映雨“哇”的大哭出来,手里抓着被单,号啕的哭叫。
“映雨妹妹,我们从小相处的时间不长。可是我们兄妹几个一直都特别佩服你,因为你勇敢而又坚韧。让人觉得你就算失去了一切依靠,都可以活得最好。”和惠放柔了声音哄劝,映雨看了她一眼,颤抖着扑到和惠怀里去,抱头痛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