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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终究只是一个影子而已,无论是魄力、手段还是隐忍,隆裕都远远不及慈禧,尤其是定力,简直是两重境界,这个隆裕实在是太没定力了,想当年,八国联军杀到京城,已占了城门的时候,慈禧太后却还在带着一班王公化装,走之前还没忘了让太监除掉光绪的宠妃,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定力啊。
“若是老太后还活着,会怎么下旨?”奕劻在心里认真思考了一下,但最终得出的结论却让他很吃惊。
就算慈禧太后还活着,如今这个局面恐怕也拿袁世凯没办法,如果革命军不是现在起事,或许还可靠着威望让袁世凯自动引退,然后慢慢剪除他的羽翼,削弱北洋集团势力,但现在却不行,即使慈禧太后还活着,她也只能引狼入室,或是为渊驱鱼,所不同的只是一个是找死,而另一个则是等死而已。
这就是气运,非人力能扳回,这大清王朝的气数果然是尽了。
要是革命党不是现在起事造反,而是拖上三年再造反,或许,朝廷就可以把袁世凯的羽翼剪除干净了吧?
“诸位,咱们怕是要眼睁睁看着这大清国的破房子塌掉啊!”走出养心殿,奕劻对所有人长叹一声。
这何尝不是他们的共同心声?只不过奕劻有胆子说出来罢了。
……
就在奕劻在皇宫里长嘘短叹的时候,小恭王溥伟已率领一班急于抢权的少壮亲贵,带着几百个旗兵和步军营兵提着步枪杀到了锡拉胡同袁世凯府邸,不由分说,将院子团团围住,随即违抗懿旨,提着那把祖传的白虹刀,杀气腾腾闯进内宅,要将袁世凯拿下。
但溥伟等人却扑了个空,搜遍宅子,也没找着袁世凯的一根毛,袁世凯的几个儿子也不在,偌大一座宅院只剩下一些女眷和家仆,连步军营的那几个探子也不知去向。旗兵抓了几个家丁,几大酷刑施行下去,轻易撬开了他们的嘴,这才得知,就在他们赶来前的半刻钟,袁世凯已换上便装,带着几个儿子和一个从皇宫跑来的太监上了马车,谁也不知道他们去了什么地方,只知道行色匆匆,脸色阴沉,袁世凯上车的时候还摔了一跤。
“跑了?……”溥伟险些站立不住,扶住一棵老树,抬头看了眼那光秃秃的树枝,手里的白虹刀无力的滑落,磕在了树根上,却连树皮都没划伤。
这年头,连祖传的宝刀都不管用了。
溥伟艰难的挪动脚步,走到街上,看了眼那些神情木然的旗兵,再望望那积雪的街道,不由破口大骂:“李莲英,我操你八辈祖宗!袁世凯,我操你八辈祖宗!”
溥伟骂错人了,因为派人传信给袁世凯的人根本不是李莲英,而是小德张。至于李莲英,根本就没跑出皇城去,而是直接投了御河上的冰窟窿,等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已经冻成冰疙瘩了。
一个王朝的没落不是没有理由的,当它上上下下都布满蛀虫和小人的时候,离它的轰然倒塌已只是时间问题了,革命者所要做的不过就是在它倒塌之前狠狠踹上一脚,让这一幕看上去更加轰轰烈烈。
第五十三章 贰臣(上)
一条官道由北向南蜿蜒而行,由于积雪很厚,几乎与那白茫茫的原野融为一体,如果不是那路上的车辙,几乎分辨不出哪是路哪是原野。
一辆四轮马车停在路边,右边的一个车轮深陷在积雪中,车轴已严重损坏,几个身穿英国陆军军装的士兵正聚在车轮边,手忙脚乱的更换那只车轮,在他们的身边不远处,十多匹英国大洋马正悠闲的立在雪野中,不时打上几个响鼻。
马车装饰豪华,车门上还绘着徽章,车尾插着根镏金旗杆,顶端挑着一面米字旗。
马车的车厢里坐着几个男人,除了其中一人是西方面孔的洋人之外,其他几人都是东方人面孔,从脑后的辫子来分析,他们都是中国人,有老有少,都板着脸,一言不发。
洋人向窗外看了一眼,对那名坐在身边的中国男人说道:“袁大人,我认为,如果您重新掌握了大权,应该将北京通往天津的马路好好的修整一下,最好修建一条柏油马路,那样的话,我们就不会在这里浪费时间了。”这洋人的中国话说得很流利,而且京味十足。
这个洋人的中文名叫朱尔典,现在是大英帝国驻华公使,至于坐在他身边的那位中国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刚刚逃出京城的袁世凯,另外那几个青少年男子都是他的儿子。
袁世凯这些天里一直是在惶惶不安中度过的,赵北拥戴他做“共和大统领”的九江通电已使他彻底失去了清廷的信任,对于这一点,袁世凯很清楚,他不甘心束手待毙,但又没有绝对信心控制住那个已经越来越强大的北洋系军政集团,如果他造清朝的反,北洋军中到底有多少高级将领会跟着他走?对此,袁世凯并没多少成算,所以这几日来,杨度的那番话虽在他脑海中不停的萦绕,但却总下不了决心,直到一个小时前,一个在宫里当差的小太监匆匆跑来,带给他一张纸条,才使他下了决心。
那小太监是隆裕跟前的红人小德张派去的,纸条也是小德张匆匆写的,上面只有几句话:旗人说你毒杀大行皇帝,要来拿你,快跑。
出于谨慎,纸条上没有任何落款,只有一个暗记,是袁世凯与小德张约定的暗号。
作为一个久历宦海的钻营高手,袁世凯早已与小德张打得火热,就像他当年拉拢李莲英一样,宅子、票子甚至是女人,小德张要什么,他袁世凯便给什么,小德张要的是钱,袁世凯要的是一个安心,这笔交易对于双方来说还是很划算的,若非如此,他袁世凯今天能不能活着逃出京城还两说呢。
接到小德张的纸条,袁世凯顿时慌了神,一时也不及多想,立刻带着几个儿子化装,乘车前往英国使馆,随即在英国公使的亲自护送下,坐着打上外交徽章的四轮马车,飞也似的逃出京城,现在袁世凯仍是有些惊魂未定,也没想好要去哪里,只能先去天津租界再说了。
袁世凯已是惊弓之鸟。连京津铁路都不敢走。一定要朱尔典亲自用马车护送他去天津。但是马车却在这荒郊野外抛了锚。如果不是朱尔典坐在身边地话。恐怕他早就徒步逃窜了。
听到朱尔典说话。正在发呆地袁世凯回过神来。苦笑道:“公使先生说笑了。现在我是丧家之犬。保不保得了性命都很难说。掌握大权?那只能等南方地革命军杀到北边来再说了。他们不是在电报里说过。要拥戴我做什么大统领么?总不能到时候食言吧?若是言而无信。谁还会给他们革命党卖命?”
朱尔典放下窗帘。说道:“我有几句知心话想和袁大人私下说说。不知袁大人方便不方便?”
袁世凯心领神会。挥了挥手。向坐在对面地几个儿子说道:“你们下去。站远点。”
车厢里就剩下他们两人。朱尔典拿出一盒古巴雪茄。递给袁世凯。见对方摇了摇头。这才慢条斯理地从盒子里取出一只雪茄点着了。抽了一口。缓缓嘘出烟圈。说道:“恕我直言。在我们外国公使团看来。贵国南方地局势正在迅速恶化。或许用不了多久。满洲贵族地王朝就会轰然倒塌。对此。想必袁大人也看得十分清楚。一个连军队都控制不住地政府。显然是没有能力保护自己地。安徽和江西等地地新军叛乱表明。满洲贵族已完全丧失了军队地忠诚。尤其是汉人军官地忠诚。现在你们地这个国家是内忧外患。无论是换了哪一个统治者。都只有灭亡。用你们中国人地话来说。就叫‘改朝换代’。”
袁世凯面沉如水。不动声色地听着。但没有插嘴。直到朱尔典停下话头。他仍沉默不语。大清王朝如今是个什么模样。不用朱尔典说。他心里比谁都清楚。民不聊生。叛乱四起。列强侵逼。处处都是末日景象。忧国之士无不痛心疾首。也就那帮旗人自我感觉良好。这个时候居然还想着将朝堂上地汉人势力扫荡尽净。
没了汉臣,就靠那帮啥也不懂的八旗铁杆庄稼,能把国家治理好?
做白日梦也得看看时候。
朱尔典顿了顿,看了袁世凯一眼,接着说道:“按照西方历史发展经验,如果一个没落的王朝想挽救它的统治,唯一的有效方法就是想办法扩大它的统治基础,将更多有才能的人吸收进统治集团,抑制革命思潮,收拢人心。可是据我看,目前的满洲王朝似乎并不打算这样做,他们正在加速收拢权利,进一步排斥汉人势力,或许在他们的脑海中从来就不曾存在过‘扩大统治基础’这个概念,他们这样做,是非常愚蠢的,只会使自己陷入更加深的孤立中,用你们中国的成语说,就是‘四面楚歌’。本来,四十多年前,在消灭了太平天国之后,你们汉人势力有一个很好的机会消灭这个满洲王朝的,但遗憾的是,由于你们之间的内斗,以及满洲贵族的挑唆分化,你们没有抓住这个机会。现在,又一个新的机会摆你们汉人势力面前,我希望袁大人不要再错失良机。”
袁世凯犹豫了一下,说道:“公使先生,您刚才的话在我们国家是大逆不道的。我身为朝廷大臣,世受国恩,朝廷对不起我,可我却不能对不起朝廷。”
朱尔典嘴角微微挑了挑,目光一瞥,盯着袁世凯的脸,想研究一下这种中国古老官场表演术的破绽,但他找了半天,也没找出破绽来,只好微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袁大人,难道阁下看不出来,我对你说的都是真心话么?不仅我是这样想,所有在京外国公使几乎都是同样的想法,现在能够拯救这个国家的人只有你了,你的北洋军将成为这个国家的中流砥柱,没有你,这个国家将很快陷入混乱,我相信你也知道‘五代十国’的典故,如果发生那样的情况,不仅对贵国而言是可悲的,对于中外贸易也将造成严重损害。在我们公使团看来,如果贵国的混乱局面持续下去,那么,贵国很可能就此彻底沉沦,成为远东波兰,或者另一个印度。”
第五十四章 贰臣(下)
朱尔典的话让袁世凯皱起眉头,但内心却是一阵激荡,原本的万念俱灰顿时变为野心勃勃,犹如一块石头投入池塘,荡起涟漪。
如果列强能够站到他一边,他完全有信心取代那个奄奄一息的没落王朝。
袁世凯拼命抑制住心头的兴奋,试探的说道:“我并没有完全的把握控制北洋新军,要知道,自从我离开北洋任上之后,已经有差不多一年没有掌管这支军队了,朝廷也向军队里安插了许多旗人和我的政敌。”
“这个阁下完全不必担心。”朱尔典吸了口雪茄。“我认为,北洋军不是满洲贵族能够控制得住的,我也相信你的能力。另外,现在大沽停泊着大英帝国的两艘巡洋舰,而在威海卫,还有两艘大英帝国的装甲舰升火待命,如果阁下觉得必要的话,这四艘军舰随时可以为你效劳,我相信,贵国的那几艘小军舰是不可能进行干预的,而且,驻守大沽至北京的英国陆军部队也可在必要时行动,阻止任何试图干涉袁大人行动的人或是军队,驻扎山海关的英国部队也可以策应你的行动。”
“这个是公使团的一致意见么?”袁世凯急着问道。“对华一致原则”是庚子年列强之间达成的一种默契,没有各国的一致同意,谁也不能对中国采取大的行动,尤其是军事行动。
“英国与法国、美国、德国公使已达成一致意见,支持袁大人出面拯救这个国家的秩序,而且,如果有必要的话,这四个国家的银行也可以为阁下提供贷款,以维持军队。至于其它国家,你也不必担心。”朱尔典拉开车窗,将那吸了一半的雪茄扔出窗外。“我相信,只要向他们说明由阁下控制这个国家的好处,他们就会参与到共同行动中来。”
“我不明白公使的意思。难道由各国出面,共同保卫朝廷不行么?如果列强再组成联军,我相信,朝廷一定会同意联军参与清剿叛军的行动的,庚子年的义和拳不就是这样剿灭的么?那样一来,鄙国的秩序不是又恢复稳定了么?朝廷现在正在主持新政,立宪也在筹备,改良总比革命好。”袁世凯有些糊涂,虽然朱尔典与他私交不错,但居然能够为他造反提供方便,这确实让人困惑。
“原因很简单,我们公使团一致认为,满洲朝廷已经丧尽民心,虽然它试图用所谓的‘立宪’来挽救统治,但实际上它自己做不到这一点,至于‘新政’,那只是官僚和贵族敛财的借口而已,这个王朝已经没有任何希望了,用你们中国的话来说,是‘烂泥糊不上墙’,扶植它不如扶植一个新兴政权。当然,这样做的前提条件是,这个新兴政权必须保证各国在华取得的一切权利,而且也必须保证在今后将继续维持与各国的绝对友好关系!”朱尔典加重了语气。
“上个月,叛军在九江发出的那则反英通电表明,如果让南方的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