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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四号哨位时,坐山雕说道:“马上到了,前面有四个西瓜。”
向前进忽问:“对不起,请教,你们叫胡老板的是什么人?”有些话他听不懂,想起来,得要问问。
那个班长呵呵笑道:“不明白?看你们这些人,也不是新兵没有打过仗啊,应该是经历过观察洞来的。你是班长,居然不知道观察洞黑话?说来可令人不相信,别装了,明知故问吧。”
向前进说道:“说来话长,我很少待在观察洞,再说你们说的话我是真不明白。”
那个班长说:“嗯,那倒是。你要是能听明白,敌人也同样能听明白,那样的话我们可就惨了。我们这里的话自成体系,即使同一个团的各连队之间也听不明白。”向前进说:“这我知道。训练时我们接触到一些,但你们说的好多话应该是你们自己创造的,比如你刚才叫的西瓜,应该是叫哨兵吧。”
坐山雕呵呵笑着说:“没错。上级没有编制统一的黑话用语,各连是自成体系。大小萝卜是我们洞先用的,连里加以普及,全连就都用上了。其他洞子是不是也把大小口径炮弹这么称呼,我可不得而知。有的叫扯我几个蛋,有的叫土豆什么的,总之各有各的叫法。”
前线两国军队的无线通信器材都是使用相同型号的,报话时互相能监听。有线电话也有被窃听的可能,故而互相之间及与后方的有线无线联系有时均不能用明语,于是黑话因应产生。由于各连队士兵都是单向与上级联系居多,连队间相互横向联系较少,故而上级没有编制统一的黑话用语,全凭各连即兴发挥,达到约定俗成。因此各连队各成语系,相当复杂,大致上有多少一线连队,就有多少语系的流派。这一来可好,莫说敌军监听人员弄不懂,就连我军监听人员也译不出来。
还有,前线也有内部使用的暗语,不与连队通话时说本洞黑话,那可真是黑话,外人进了洞,谁能懂得?
向前进能听懂一些,比如军工叫猴子,来叫拐。电话线有的叫面条,有的叫鞋带、藤子什么的。有一样用语比较传统,就是都把子弹称作花生米,再比如我方牺牲叫光荣,负伤叫挂彩。看来黑话历来有之,黑话的用法在军事上相当普遍和广泛,别的不说,口令、代号就应当是其一。
四号哨位上的双联机枪对向前进来说是个新鲜事物,他不免多看了几眼。坐山雕说:“这可是个好东西,两挺重机枪合在一起,火力超猛,那边的敌人要想过来,这一关不好过。”
这里手榴弹更多,机枪子弹带铺满地,冲锋枪弹匣、地雷也不计其数。看来这里是个重点。四个人防守,要用这双联机枪,人手恐怕不大够。不过,总的只有那么多人,也没办法。
哨位上的人吃完饭后,送饭的人全都回到洞里,大家一起吃起来。吃完了,没有水洗,将碗倒扣过来。晚上的时候只要弄一大把草放碗里,第二天清晨露水湿润,用草一抹,干干净净。
吃了饭后,军工们冒险回去了。炮观员打开装备,取出观察器材。有一些东西是大家都没见过的,难免好奇。
“这个东西没见过,是什么玩意?好像是照相机。”黎国柱拿起一个他没把握定准的东西问炮观员。炮观员摇头,笑了笑。有些装备是需要保密的,不能说的就不可以说。大家都围上去看,炮观员赶紧拿过来,嘴里说着“小心”,装盒子里了。
那其实是一个电视摄像头,要安装在前线,监视这地方敌军的动向。今夜会有专门的通信兵上来布线,他的任务之一就是找到一个隐秘而又视角较好的观测点,将这个宝贝连同高倍望远镜什么的安装好。
对侦察兵们来说,他们的任务只是在潜伏地带轮值,随同观察并尽到保护好这位炮观员的责任。其他的涉嫌机密,不该问的,问了也不会得到回答。
炮观员的专用器材有一大堆,他吩咐坐山雕可得给看好,别让人动手乱搞。而后他说:“向班长,我测算过了的,今天晚上我们要到你看中的那地方去,那里角度、视界等都不错。大家吃了饭,注意多休息,搞炮观,很辛苦,不像你们想象中那么简单,每个人都要负责观察的,责任重大。由于不能暴露,我们只能晚上偷偷地潜伏过去。还有,晚上我们还得要顺着这前面的山摸下去一趟,看看坐山雕你说的那个什么洞子,可不可以利用。请各位侦察兵的同志把备用东西清点好,雨衣、蚊虫水、感冒、腹泻药这类东西很重要,一定要带好,别认为没用丢掉。”
“那地方保管好,就怕你们下不去。也不知洞里有没有老蛇,我最怕这玩意了。
以前我们这洞里就有一条,可好,有它在,洞里没蚊子老鼠,但被我不耐烦打死了。
狗日的吃很多东西,我们那时东西不够。”坐山雕说。
“啊?”马小宝跳起来,“我最怕这东西了。以前你们这洞里的有多大?”
“也不是很大,十来米吧。”坐山雕闭着眼睛,不大愿意想起那条冷血动物的样子。耗子就在一边笑。
入夜过后,高地上果然冷风飕飕,尤其洞里,更是有一种阴森之气。后半夜,当大家都还裹在军毯里,向前进已经起来叫醒众人,该出发了。
夜里黑,洞里能见度几乎为零。外面可能起了雾,但大家感受不到这雾气,只是觉得冷。白天时,坐山雕给炮观员起了个外号叫炮眼先生。现在炮眼先生在微光手电的照耀下,已经带好望远镜及所有装备,等着大家出发。
这干炮兵侦察员也是个苦差事,现在所有人要来客串,受苦不用说,要紧的是随时会送命,当然这是所有侦察员的本分,不在话下。
其实训练那阵,苦是苦,可生活得好,猛吃猛练,而离开训练场,重上前线到现在,似乎从没真正闲过。所有人像一群战争幽灵,四处奔波,闪现在前线。山里来,山里去,伏击、破袭、遭遇战、增援、到现在的定点潜伏侦察,每个人都承受着前线的强度极限。
这就是侦察兵!
以后的日子,他们还有爬不完的高山,窝不完的洼地,趴不完的泥坑,蹲不尽的坟包……现在要整天进行的是定点侦察,没白天没黑夜,平均下来,大家每天能睡多少?且慢考虑这些,出发!
出了洞,夜晚没有月亮,外面的能见度跟里面的虽没有多大区别,但模模糊糊,还看得见点什么东西。
众人看得见的那是山头上的雾,就在每个人身边,抓不着,却能感触得到。风吹起来冷,还真像坐山雕所说的。现在所有人分成三组,分批次向预定观察点前行。
向前进跟炮观员在第一组,向前进依然是打头,为大家开路。大家上了前沿地表,按照坐山雕天黑前给大家画图演练的之字拐往前摸,几十米的距离,所有人都相当小心谨慎,只怕一不留神,踩上自己阵地的封锁雷区中的地雷。
这干炮兵侦察的活就像是给对方算命,命理只有一个,那就是完蛋,终结生命,属于大凶一类。但弄不好,主宰不了别人生死,自己反而搭上性命去。向前进小心地扒开树枝、竹叶,在阵地前走着曲线。他半蹲着,每一步都很小心。
这不是可以随意改变的路线,不按照规则的人,结局只有一个,那就是死!前出十六步,右斜三十度走五步,转身平行十步,右转三十度五步,再左转三十度二十步。按照这个路线,就可以安全通过前沿布雷区。
……十九步,二十步,终于走完了最后一步,前面是一条草丛中的小路。向前进通过触摸,感觉到草丛是那种低海拔的飞机草,已经长到了这山头上来,看来这里的地势在海拔上已经没有他们后方北面的高。这证明我军的战果相当不错,基本上已经将敌人赶出了鸟山战区。
向导组通过了之后,紧接着第二组、第三组的人也都顺利通过了前沿雷区。
大家一个跟着一个,开始在灌木林中像蛇一样地滑行着,像虫子一样地缓缓蠕动着身子,陆续往前。没有人敢发出响声,这是绝对禁止的。任何人为的声音都不行,谁知道敌人在哪里?说不定也在周围潜伏着,等进攻他们后方那刚出来的阵地呢。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出洞一个小时后,所有人终于无声无息到达了预定观察点,潜伏下来。向前进跟那个炮观员爬到最前面悬崖边,那里有一丛草,手再往前伸,前面已经是悬崖。
突然,向前进感到草旁有一堆泥土很松,可把他吓得不行,难道敌人在这里也埋了雷?一路过来都没什么事,可别在这里弄一颗地雷。
他的担心有点多余了。实际上敌人的特工也没那么神,这样的一个绝岭,直接暴露在炮火的打击之下,又没有退路,他们不会担心解放军会在那里搞什么花样。
或者他们压根儿也没往坏处想,会有什么炮观员到这里来。
他小心地用手去探,还好,没什么东西,只是手上有东西在爬,痒酥酥的,不知是什么东西。那感觉一点都不好,也许是蚂蚁,顺着他的手臂往肩上过来。
岭上光线太暗了,他身边的炮观员一动不动,只听到他的呼吸之声。一会儿,向前进觉得真不对劲,怎么身子到处都那么痒?手臂,前胸,后背……
蚂蚁窝,他明白了,他刚才动了一窝蚂蚁。现在蚂蚁们全被惊扰,爬到他的身上来了。
蚂蚁才是这个岭上的常住居民,他们可都是外来客。相对于这些大自然的原住民,他们可真算得是侵略者,刚才他更不小心毁坏了它们的家园,蚂蚁们乱蹿着,到处爬,他得忍受着自己不小心带来的煎熬才是。
现在他挨得紧,蚂蚁几乎全爬进了身体衣服内,还带着咬,咬一下,如针扎一般。岭上这前端崖顶太窄小,没有避开的余地。他忍受不了这种痒酥酥的感觉和针刺般的啮咬,只得用手不停地去身上挠,却怎么也止不住痒。没办法,又将身子不断地往地上擦蹭。
嘎嘎嘎……此时不知哪里传来一种异样的声音。
“向班长,你在干什么?”炮观员用手触动着他,轻轻地用气声问道。
向前进不敢抱怨,也没回答,怕有敌人在岭下潜伏着。今夜太安静了,到现在敌人都没有采取报复行动,这有点异常。怎么可能呢?按照小鬼子们的自负,昨夜吃了大亏,今夜不找回点损失,这是不大可能的。
夜真的太黑,这岭上的灌木林里,视度几乎为零。如果真有敌人要来偷袭的话,一定会改变战术,不用炮袭,而采取直接攻占。直接攻占的路线,他们一定会选择这条绝岭,顺着它往上摸,而后盘过阵地前沿,到达马鞍部,顺着这高地左边的战壕过来,首先袭击四号哨位。当然这得要翻越这条岭,黑暗中要冒摔下悬崖的危险。嗄嗄嗄……风里的确有一种异常的声音。
虽然风在吹,但是向前进注意到了,声音来自岭下的飞机草丛中。
他顾不得身上的蚂蚁啮咬,用手摸到身旁的炮观员,碰了碰他。炮观员也听到了岭下的动静,判断到那声音应该在岭下一定距离,可能在十几二十几米附近。两人迅速用腿脚往后蹬,身后所有人全在地上趴着,于是不到十几秒钟,都知道有了敌情,更大气也不敢出,各自转身控制两边悬崖要紧。
向前进身上那个难熬,现在身子也不敢在地上蹭了,强自忍着。也许敌人会摸上岭来,谁晓得呢?嘎嘎的声音在岭下越来越近,后面的人也都听到了,那声音很慢很轻,像是蟒蛇爬行?还是……不管那响声是不是敌人所发,眼下一级战斗戒备是没错的。这个岭的悬崖应该不是很高,敌人很可能摸上来。他轻轻地打开了保险,身子又往前移动了一点,想要能更清楚地听到下面的动静。
这一来,他身子完全压在了蚂蚁窝点上,蚂蚁千万只,在他的身上有缝隙就钻,进到内衣里,他再也忍受不住了。
枪背带被他咬在嘴里,嚓嚓直响,他的握住冲锋枪前端护木的左手五指,几乎要将之握碎。
一会儿,炮观员也感觉得身上开始有蚂蚁在爬咬,晓得向前进刚才为何在地上蹭动了。这可不是个味,他也只得紧紧咬着嘴唇,强自忍受。
那嘎嘎的声音还在下面,慢慢地往左边去。也许那真的是一条蟒蛇,不过天气并未闷热,蟒蛇不可能这个时候出游。也许是别的什么山兽类?
一只蚂蚁爬到了向前进的眼角,在那里的眼皮处咬了一口。脖子、下巴、头盔里、前额、耳轮廓里、鼻孔处,到处都有了麻痒痒的触动。
脸庞处被咬,无数只蚂蚁在头脸上自由地爬行着,想咬就咬。
他只得摆动了一下头。
这种轻微的摆动不起丝毫效果。
鼻孔里又被咬了几口。
这样随口啮咬的蚂蚁越来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