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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三十里了么?独孤剑迷迷糊糊地想。那么郢城已经安全了?他心下一宽,头一歪,就此昏了过去。就算在昏死中,他仍然紧紧抓住手中的长剑,至死不愿放开!
黑衣人大喜,急忙纵身上去,一脚向独孤剑踩去,怒道:“不将你练成通天道尸,难消我心头之恨!”既然心中有了这个想法,他就不愿取了独孤剑的性命,这一脚,直踏向独孤剑的手腕。
飞红笑目光骤然抬起,冷冷道:“哥哥,你若是伤了他,就算你是老头子的亲生儿子,老头子也必将取你的性命!”
黑衣人吃了一惊,急忙收脚,讶然道:“他是本国敌人,老头子怎会如此看重他?”
飞红笑道:“我也不知为何,但当日我辞别老头子,挂帅南征之时,老头子曾亲口叮咛我,此去金国大业可以不要,但绝对不能伤此人一根寒毛!”
她悠悠道:“所以我踏入中原后,第一件便是入武当山,想见识一下独孤剑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但你却将他伤成这样。”
黑衣人身子颤了颤,他实在想不到,这个虽然时有怪招、但武功低微的宋国小子,竟然让老头子如此挂怀!想到老头子种种残酷手段,黑衣人不禁惕然心惊,叫道:“那现在怎么办?”
飞红笑摇头道:“我也不知道。老头子并未说他的底细,我们也不好多插手。既然他已成为俘虏,那就以俘虏对待吧。不过你既然知道了此事,再加一指于其身的话,我可就无法替你向老头子说情了。”
黑衣人连忙点头道:“那是自然!”
果然,他恭恭敬敬地伸手,小心翼翼地将独孤剑托起。那份细心劲,只怕连独孤剑的一根寒毛都生恐碰掉,更不用说再伤害他了。
突然一个悠悠的声音传了过来:“既然你们不想要他,何不交给我?”
黑衣人遽然回头,厉声道:“谁?”他黑衣一振,控鬼御神之法立即发动,真气猛恶,向四周扑了过去。但真气才出,他立即便觉不妙,因为他感受不到任何异样的气息!他大吃一惊,就见一个萧然的身影慢慢踱了过来。
来人的行动优雅从容之极,但却倏然就闪到了黑衣人的身前。
那如星云一般飞扬的银色长发,肩头上蜷立的檀香兽,都让黑衣人自灵魂深处发出一阵颤栗,尖啸道:“是你?”
宸随云淡淡一笑,道:“茶庵寺中未能一战,实属憾事。不知阁下此时可有雅兴?”
黑衣人尚未答话,飞红笑截口道:“我们急着退兵,你想要此人,只管拿走就是!”
宸随云淡淡道:“如此就多谢了!”
话音未落,他身后冲出一人,扑向独孤剑,满面泪痕道:“独孤大哥,我不该赌气离开你。若是我在,你至少不会伤成这样!”竟是当日负气离去的伍清薇。
昏迷中的独孤剑眉头紧皱,似乎还在忧心郢城百姓的生机。伍清薇手指轻抚着他满是血迹的脸庞,心不禁收紧。她能够感受到,独孤剑眉间的坚毅与执着。
可是他最拼命的时候,她不在他身边。
伍清薇紧紧咬住牙,默默道:“独孤大哥,她能做到的,我也一定能够做到!”
她轻轻抱起独孤剑的身躯,跟在宸随云身后,向外走去。
黑衣人盯着三人的背影,不甘心地道:“就这样放他们走?”
飞红笑淡淡道:“你能挡得住他么?”
黑衣人一时语塞。
飞红笑冷冷道:“审时度势,这就是统帅是我而不是你的原因。我有一半血缘的哥哥,难道你到现在还不明白么?何况,我们此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郢城,必将成为一座荒城。”
黑衣人默然,飞红笑目送宸随云一行而去,脸上神色变换,看不出是喜是悲。
她身后,数万大军鸦雀无声,仿佛也在庆幸这惨烈一战,暂时划上了句号。
伍清薇紧紧抱着独孤剑,一时神情也有些浑噩。她极度痛恨自己,为什么要跟独孤大哥呕气,害得自己没赶上这场大战?独孤大哥最需要照料的时候,自己却不在她身边!
刚才,她气消了回到郢城,却见到满地尸血,大惊闯了进去,却看到几成废人的降龙。她抚着降龙痛哭,任长风断断续续地将事情经过讲给她听,伍清薇听到独孤剑只身劫持金军统帅,料知事情不妙,便急忙追了出来。
但以她之力,想要救出独孤剑谈何容易?没奈何,她只好选了下下之策。
她去找了宸随云。
独孤大哥,她能做到的,我也一定能做到!
伍清薇并未看飞红笑一眼,她紧紧咬住嘴唇,手臂尽量柔和,想让独孤剑更舒适一些。这个女子已经成为敌人了,她一定会为独孤大哥报仇的!
两人脚步似缓实急,转瞬离金军已远,看到了郢城的楼角。
宸随云住步,注视着她道:“你怎会想起来求我?”
伍清薇不答,她怎想起?
难道她还有别的办法?
她冲进茶庵寺的时候,根本没想过宸随云会答应,她只是想要抓住每一根稻草。
但宸随云却答应了,只是要她将付出的代价之惨烈,也扃非她能够想象。
宸随云缓缓道:“我平生从不求人,但大觉上人之言,却也不得不信。‘你所求者,将由她而得’,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在你受了九幽归罔术之后,便可揭晓了。”
伍清薇静静道:“我答应过你,你帮我救了独孤大哥,我便甘心受九幽归罔之术。我答应过的,便一定会兑现,你随时可将我带走!”
宸随云沉默着,良久道:“九幽归罔术施展之后,也许你就会失去所有的记忆,连你的独孤大哥也不记得了……此事于我大有益处,在你却将冒着万劫不复之险。你可有什么未了之事,我帮你完成三件,当作是九幽归罔术的交换。”
伍清薇道:“三件什么样的事都行么?”
宸随云道:“纵然天翻地覆,沧海桑田,我也必玉成于你。”
伍清薇默然,她知道宸随云的意思。她的一生,就被浓缩在这三件事中,无论轰轰烈烈还是平淡美满,都借着宸随云的手,尽早品尝完全。浮世幻影,又何尝不是一瞬?她低头看着独孤剑,嘴角露出一丝微笑:“那请你帮我医好独孤大哥吧,只要他好了,我就再没有任何牵挂了!”
宸随云没有说话,只是伸出一根手指,印在了独孤剑的眉心。一股暖意从他的指尖溢出,慢慢充满了独孤剑全身。他眉间凝结的痛楚在这温暖中融化,气息也粗壮了起来。
宸随云收手,转身行去,似是唯恐伍清薇将三个愿望全都许完:“你仔细想想后两个愿望,我会再来找你的。”
伍清薇却顾不上管他,怀中独孤剑吃力睁开眼睛,看清楚了她的脸,嘴角挣扎出一丝笑容:“清薇……”
伍清薇泪如雨下,使劲抱住独孤剑,哭着笑了起来。只要独孤剑能够平安,那就什么都不枉了。
她能做到的,我也一定能做到。
这是一生的誓约,已然镂刻在伍清薇的心底。千年万年,也不会改变。
第二十七章 官逼民反
大军初退,郢城稍稍复苏了些生机。百姓匆忙地奔走着,大多数人在收拾行李,准备搬到远离战火的地方。炊烟相继升起,人们的脸上仍残留着惊惧与恐慌,却已没了绝望。
伍清薇与独孤剑相扶着走过街道,并没有几个人认识他们,也没人将他们当作救命的恩人,但独孤剑并不在乎。
他在乎的,是能够看到这些人生活的样子。
孩子们不知道恐惧,仍然三三两两地在街上玩耍,大叫大闹地冲来冲去,玩着游戏。独孤剑一不小心,就被一个七八岁的孩子重重撞在了身上。他急忙扶起孩子,温声道:“慢些。”
那孩子顾不得理他,追着自己的伙伴跑了。独孤剑脸上不禁露出了笑容,这就是他戮力保护的啊。
伍清薇也被他的愉悦感染,两人轻快地穿过长街,走进王老爹的家。这家里还笼罩着一丝愁容,王老爹一见到独孤剑,大喜道:“独孤公子,你可回来了!”
任长风闻声,急忙纵了出来,长笑道:“想不到你的命竟这样长,两万金兵都杀不死你!”
他一掌击在独孤剑的肩头,独孤剑呲牙咧嘴的,心下却甚喜任长风的豪爽。他与任长风携手入屋,降龙还是一动都不能动,见到他后,双眉轩了几轩,是跟他打招呼。龙八双手双足皆伤,却不肯躺下,端坐椅上,微笑道:“独孤兄弟,你能回来真是太好了。”
独孤剑冲上前来,泪水不禁淌下。无论降龙还是龙八,都几乎将性命捐给了郢城黎民。他们求的是什么?龙八的双目更显沧桑,豪气虽在,却显然老了很多。连鬓角处也染了星星白发。
一夕白头啊。
龙八见独孤剑沉默,不愿大家为他难过,笑道:“任兄,我一直有个问题想请教你。”
任长风道:“有话只说就是,可不要叫什么任兄。”
龙八道:“俪大将军的军队,何以就对你这么服从?你说让他们来郢城就来郢城,说让他们戮力杀敌就戮力杀敌。”
任长风笑道:“我只对他们说了一句话。”
大家都不由好奇起来,什么话居然有这般威力?任长风道:“我问他们:你们想不想加入岳家军?”
岳家军?龙八心头一震,法纪如山,从未一败的岳家军?新任清远军节度使岳飞所率的岳家军?
宋高宗绍兴四年,岳飞攻克邓州城,克服襄汉六郡,高宗传旨,将岳飞由正四品的正任镇南军承宣使超升为从二品的清远军节度使,其实职差遣改为湖北路、荆、襄、潭州制置使,依前神武后军统制。“荆”乃荆南府,“襄”乃襄阳府,宋廷命岳飞“制置”荆湖南、北路的首府潭州和荆南府,以及荆湖北路。
是时金宋两国交战,唯有岳家军长胜不败,军人皆以身在岳家军为荣,此地正属岳飞制置之地,难怪俪琼之军毫不反抗,而且踊跃遵命。
任长风笑道:“岳帅虽然节度荆襄,但羽节初建,法令未明,致生今日之事。独孤公子虽然以一人之力让金军退兵三十里,但金军重整旗鼓再来,也费不了多少时日。这座城是没法再守了,我会带领他们迁徙到岳帅驻地,独孤公子只管放心就是了。此时正是用人之时,独孤公子不妨留在军中,岳帅定然很喜欢诸位这样的英才。”
独孤剑沉默不答,有了俪将军前车之鉴,他实是对行伍有些不太信任。
龙八看了看他的脸色,道:“我乃江湖魔头,纵然有心效劳,却是力又未逮。咱们就此别过,此城日后还要多劳任先生。”
他强撑着从椅上站起来,向外走去。任长风皱眉道:“你就算不肯留下,何必现在就走?看你伤得这么重。”
龙八惨然道:“我现在武功全失,江湖仇家甚多,寄身于此,只怕活不过三日。任先生若是为我考虑,就早些放我走吧。”
独孤剑听他说武功全失,心中不禁一紧,忙抢上去扶住,道:“还是我们送龙兄一程吧。”
床上躺着的降龙立时发出一阵咿咿呜呜的叫声,独孤剑回头笑道:“你放心,一定落不下你的!”
任长风见他们执意要走,叹息道:“那好,我备马车送你们。”
他遣人将龙八跟降龙安置到了一辆马车上,提了个包袱道:“我也没有什么东西好送你们,你们不要嫌弃才是。”他拉着缰绳,依依不舍地将他们送出去好远。
独孤剑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任先生回去吧!”
伍清薇钻进马车里照顾着降龙、龙八两人,任长风叹道:“你们若是多住几日,就会发觉岳帅与其他军人截然不同……人各有志,我也不能相强。只是此去洞庭,千万要小心些!”
他有意无意地看了龙八一眼,跟着摆摆手,大踏步回去。
独孤剑并没有太在意,手握缰绳,信马向洞庭方向行去。
就听伍清薇忽然惊叫道:“这么多?”
独孤剑探头进马车,就见伍清薇面前摊开了任长风所送的包袱,里面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玉瓶,赫然是各派秘传的伤药。有些丹药一颗便价值连城,想不到任长风随便相送的,却是如此贵重的礼物!
独孤剑道:“收起来吧,这位任先生是个好人。”
龙八挣扎着倚窗而坐,他的目光凝注在郢城北门,目中渐渐蓄满了泪光。独孤剑与伍清薇都别过头去,留给龙八一个独自悲伤的空间。
良久,龙八长长叹了口气,道:“当年我出石门山,又加入了几只部队,打算再行抗金,还大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