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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叫商州县,因此一来,龙驹寨便成了第一大驿站,成了群山中的一座大镇,居民上千,
市面日渐繁荣,商旅们便在此投宿一宵,第三天方启程赴商州。
镇上商业景气,三教九流色色俱全。不但陵路商旅如云,水上也有板船下汉江,东北可
至商州西水西门,可惜冬季航运不通。
那时,这座在丹江北面形成一座长寨,首在西北尾在东南,土寨墙高有两丈余,四座寨
门高耸,十分神气。寨东南角,是镇的宅第,镇南,是商业区。镇西北,是三教九流形形色
色的问题地区。
影石村张村主张良佐的产业,分散在各处。磨坊在镇北,油行在镇南商业区,铁铺在镇
西北,夹在两家客店的中间。
文昌在磨坊找到大管家张宏,但他对赶驴子碾磨不感兴趣,便到了铁铺耍大锤。
他个儿魁梧,再打了两年的铁,十七岁的小伙子壮的象一头雄狮,但却剑眉入鬓,目如
朗星,齿白唇红象个少年书生,可惜他极少露出笑容,掩去了不少神采。当他干活时,赤着
上身,又粗又结实,乍看去,象一座有棱有角的肉山。十七岁,他已有八尺的雄伟身材,他
的大锤比别人都重,挥舞起来像舞灯草。
别以为他力气大只可干粗活,错了,他打的刀剑和暗器精巧绝伦,定货的江湖朋友有口
皆碑,谁如果不知张家铁器的蔡文昌手艺好,他准不是江湖人。
他也打车轴、踏钉、马蹄铁、犁锄等等,但打磨江湖朋友的订货却是拿手。他进入铁铺
的身份很特殊,不是学徒,也不是师傅,他只是来试试是否可以安身。但他却爱上了这地
方,不到半年,他成了店中的师傅,任何活计经他一看便会,稍加指点便更熟。店面甚大,
张家铁店是龙驹寨的王牌,前面是铺面,大进是工场,客人可穿过院子到工场参观,后进是
店伙计的食宿处。
工场共分三部分。一是炼铁场,名义上说是炼钢,其实不可能炼出钢来,二是打造场,
有十座火炉之多。三是试器厂,这部分最精彩,有供刀剑砍、劈、剁、戳的器具,有供暗器
射击的皮靶,木靶、多目标的活动靶、绳靶……应有尽有。
文昌不但是打老场的主柱,也是试器场内的最佳顾问,刀剑暗器的奇技,他在这儿获得
了无数宝贵的经验。
工场人手多,光是打造厂便有二十名师傅,活计不用赶,晚饭后照例不赶夜活,大家可
以随意找快活。
蔡家庄自从蔡文昌走了之后,没有第二个文昌让那些老家伙出气,似乎寂寞了许多。他
们对文昌留下的家业和临走前的警告,毫不在意。后来,听说他在龙驹寨做打铁匠,可有话
柄了。一般议论都不大好,有人说:“这畜生没出息,看他那穷相就不是块好材料。”
“哼!龙生龙凤生凤,耗子生来会打洞,他就是这点出息,他爹也是个没出息的货嘛!”
“他一个臭铁匠,还要在三年后回来算帐哩!”
“他回来时,请祠堂公决那埋了他。”
“从小他就会偷鸡摸狗,辱没有咱们蔡家的祖先,他如果回来,打断他的狗腿。”
“他如果敢回来,不许他进庄,进庄外便埋了他。”
一年之后,蔡家庄的人有点害怕了,因为见过文昌的人,全被他那猛狮般身材吓坏了。
两年之后,蔡家庄的人开始凛然于心,因为文昌已开始打入社会圈子,在龙驹寨开始有
了名气。白天,他作工,做事认真不苟言笑。晚问,他到镇北找大管家张宏请教,因为他已
看出张宏不是等闲人,就向张大管家请教拳脚散手。
头一年,老夫子商岚也来了,做了磨坊的帐房老先生,因为学塾另请了两名教师,他不
愿再呆下去。
三个人在一起盘桓,文昌的文武有突飞猛进的惊人成就,商岚和大管家十分器重这个有
惊人天赋,闻一知十的可爱少年人,两年以来,两人倾囊相授,愈来愈槽,他们已没有什么
可以教他了。
两年中,文昌总算知道了两位奇人的身世。
老夫子商岚他不姓商,姓尚,在武林中,千手书生尚乐天的大名,大江南北黄河两岸的
江湖人,提起来也害怕。他二手三暗器打遍江河两岸无敌手,杀人如麻,是白道中不可多得
的英豪。十年前,他在京师击毙了锦衣卫的暗器高手蓝安平,被官府行文天下捉他归案,出
动了武当少林两派高手天涯追迹,他只好隐身暂避风头,十年来隐姓埋名在外。
大管家张宏也不姓张,名倒是真的,姓赵。在北五省绿林朋友中,提起山东鲁山英雄寨
大寨主猛狮赵宏,莫不竖起大指头,说声了得。他为何丢下大寨主的绿林巨霸名位不干,到
这山区小地做大管事?
只消留意江湖动静的入,便知十三年北五省武林侠义道大举群袭鲁山英雄寨的故事。起
因是猛狮赵宏留下了京师五省镖局的一票暗镖,双方结下深仇。按留镖期限是一个月,一月
中,五省镖总镖头风雷金刀施世全三上鲁山,风雷金刀说要请师兄左刀李云出面索镖,要求
留镖期限延长一个月。可是猛狮赵宏不买帐,按规矩期满便将镖分了,这枝暗镖是一路罕见
的珠宝,五省镖局赔了一万八千两黄金。风雷金刀不甘心,局主龙镇东方平更不愿意,立刻
传下侠义柬,大举袭鲁山,便由暗镖主人请出山东的官兵大举攻山。激战两昼夜,猛狮赵宏
只好忍痛率手下乘夜突围,鲁山英雄寨冰消瓦解。
他在北方失去基业,存身不得,只好跑到西北暂隐,十余年来不谈当年勇。
这两个江湖奇人,在指点文昌练学武之际,竟末发现文昌身怀绝学无玄气功。他们却不
知文昌早有打算,深藏不露。在他两人口中,知道武林中所谓的内家气功十分难练而厉害,
思索之下,便知道怪老人所接的无极气功,定是气功中的一种,自己不动声色,埋头苦练。
这年初夏,第一个离开的是千手书生尚乐天,接着猛狮赵宏也动身重入江湖,两人飘身
而去,不知所终。
文昌重新陷入孤单,幸而他已和店中的师傅们建立了交情,也因此一来,他开始打入了
龙驹寨的下流社会。
店左,是商洛老店,是龙驹寨最复杂的一座客店,客人全是一些粗豪的爷们,商洛老店
的左首,是一条小巷子,这小巷的环境,比商洛老店更复杂。大小赌场共有二十四间,有一
掷千金的场所,有下三文钱赌注的小局,任君选择。私娼馆,据说都是来自西安的粉头,夜
渡资从五两银子低至制钱三百文,按货色论价钱,往来的行商游子,不愁旅途寂寞。
龙驹寨小地方,不象西安府排场大,西安府有各式秦楼楚馆,有可纳千金的销金窟,有
清官人有浊粉头,有美如天仙的歌姬舞娘。但在这儿,可没有能花大钱的爷们光顾,都是出
手小气的财神爷,排场不大,共有十几家。都不是公开的娼家,平时连倚门卖俏的粉头也看
不见,要问津必须找到引路的渔父。
这条奇形的小巷,暗中把持的人,是本地的地头蛇病无常郭智先郭三爷。郭三爷的府第
在镇东南上流社会住宅区,但他本人却极少在家,平时在小巷附近也不易找到他的迹影,要
找到他可到商洛老店试试。可是,假使小巷大有人闹事,他的徒子徒孙万一应付不了,他便
会突然出现。多年来,自从龙驹寨发展成大驿站,小巷畸形发展起来,郭三爷出面镇压的时
候并不多,大不了让他的智囊兼保留老妖狐培杰出面打发了事。
张家铁店的师傅们大多有家小,极少往巷子里跑,加以小痞棍们经常前来买些小刀铁尺
一类玩意,彼此之间都有些面善,既无利害的冲突,也断不了财路,所以彼此之间从未红过
脸,但也从不相往来。
文昌却在暗中打算,他必须培养起凶悍的名号,成为黑社会一份子,方能回到蔡家庄出
一口怨气。其实,他并不打算回家杀人成英雄,只想让他们知道,他蔡文昌不是羔羊,离开
蔡家庄同样可以活得好好的,十余年来所受的折磨待遇刻骨铭心,也难怪他有这种念头和野
心。
另一原因令他走极端的是怪老人,好心救人反而伤身,他恨透了那些虚情假意之徒,他
要向人报复。怪老人在未得玉髓龙角芝之前,对他关怀备至,练功时谆谆善诱,赫然长者之
风,龙角芝到手,立即下手取命,委实令他寒心和愤怒,他认为天下间除了千手书生和猛狮
之外,全不是好人。
合该有事,这一天终于来到了。
二十名师傅中,大多数妒嫉文昌的天才,彼此之间格格不入,暗地里闲话满嘴。唯一与
文昌建下交情的人,是祖籍西安府的禹宗禹老三。
午时后不久,一个彪形大汉踏入了店门。掌柜的狄二伯满脸堆笑,离柜台领手笑道:
“客官辛苦了,大热天,请坐,请坐。”
柜旁有一列长凳,有两名小伙计专门奉茶水。大汉身穿青布对襟劲装,青包头,腰悬一
把连鞘单刀,系着百宝囊,牛眼凶光暴射,并不就坐,一脚踏在凳上面,掌靠在柜上,放开
大嗓门说:“掌柜的叫蔡师傅出来。”
狄二伯吃了一惊,惶然地说:“客官的意思……”
“大爷要定造暗器。”大汉抢着叫。
狄二伯心中一宽,笑道:“哦!客官请稍等。”
“快!”
小伙计奔入后庭,不久,文昌拖拖然出来到店中,他一头黑亮长发胡乱挽在顶端,敞开
胸襟,露出了如坟如丘的胸膛,下身系了一条黑布围裙,胸上和双手全被炭灰所染污,象一
个巨人般走近柜台站住了。他极少主动和人打招呼,脸上木无表情,人说他冷傲,也确是冷
傲。
大汉不住打量他,大牛眼一翻,问:“你就是蔡师傅?”
“在下正是蔡文昌。客官有何见教。”
“你会打造精巧的暗器?”
“少许会些。”
大汉在百宝囊中一阵乱掏,掏出一柄小巧柳叶刀“叮”一声扔在柜台上,说:“看啦,
会打磨么?”
文昌抬起略一打量,刀长有六寸,两头尖,重心略前,两面发刃,薄而微弯,弧度不
显,他放下刀,说,“敝店可以打磨,但期限不能太快。”
“你能打?你知道暗器的名称?”
“这叫做回风柳叶刀,可以成弧形飞行,也可以损伤一端扔出旋转而飞,折向伤人。”
大汉吃了一惊,讶然道:“咦!你真知道哩!”
文昌脸上肌肉抽了抽,说:“这种刀扔出去容易,不能用指弹出,贴掌飞出如果功夫不
够火候,食指和无名指可能受伤,客官这把刀打磨得不够精巧,重心太前了些,飞行旋转时
不够稳定,可能要偏了准头。”
大汉不敢再大刺刺,抽下凳上的腿,怪叫道:“高明,高明,替我将重心放后些,怪不
得我老是出手落空。打一把价钱如何?”
“客官付银钞呢。抑或是银子?”
那时一两的银钞只值一文钱,贬值了一千倍。官府禁止在市两上使用金银,抓住了不杀
头也得充军。但这是官样文章,市面上照用金钱不误,谁也不当回事,银钞几乎成了废纸。
“银钞。”大汉利落地答。
“每把工价一千五百贯。”
大汉怪眼一翻,怒叫道:“什么?一把刀要一千五百两银子?”
文昌毫不动容,冷冷地说:“客官说的是银钞。如果付银子,每把一两二钱。”
“什么话?”
“老实话。对不起,客官这种暗器,小店无法打造。”文昌说完扭头便走。
大汉却笑道,说:“你这位行家怎么开不起玩笑?老兄,打三十把要多久?”
“十天。”
“五天怎样?每把我加三两八钱银子。老实说,你这里便宜,我这把是南阳府打的,每
把五两银子,打一把需时一天,如果五天能打三十把,我出五两一把。”
文昌对掌柜的说:“二伯,接下这笔买卖,三天后请客人前来试手。”说完大踏步走了。
大汉掏出三十两黄金下了定金,这是打造精巧物件的成规,需先交三分之二,三十两黄
金折合白银一百二十两。
大汉刚踏出店门,劈面碰上了三名敞胸大汉。街道不太宽,可并行三辆大车,屋据下碰
头,想避开已经不可能。三名敞胸大汉最左一名叫:“老二,就是这小子。”
大汉知道跑不了,当门一站叉腰瞪眼叫:“怎么?叫来了党羽?慢来,咱们可不是下三
流,用不着一窝蜂上,一个一个来,太爷接下了。”
中间敞胸大汉哼了一声,拔出腰带上的铁尺,说:“好家伙,你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用假骰子在龙驹寨走水,你他妈的活得不耐烦……”
大汉撤下单刀,冷笑道:“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