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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霹雳火”脸色一变,霍地站了起来,颤声说道:“从今后不许再提我这只手,全当我没长它。”
孙伯达跟着站了起来,道:“二哥,你这又是何苦,胜败兵家常事,吃饭还有掉饭粒儿的呢,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他欠咱们什么,咱们找他要回来就是,难道说碰上这么点事儿,咱兄弟今后就不混了,就算咱兄弟不混,红帮呢,整个红帮总不能把旗儿都拔了啊。”
“霹雳火”一摆手,道:“别说了,以你看该怎么办……?”
孙伯达瞅了展熊飞一眼道:“我的话大哥未必爱听,咱们来明的不成只有来暗的……”
展熊飞双眉一扬,要说话,可是他口齿启动了一下,却把要说的话又咽了下去。
孙伯达两眼异彩一闪,道:“其实,也没什么明的暗的,有道:‘兵不厌诈’,要能杀敌致胜,便算是上上之策,事情已经到了这步田地,咱们纵不为自己也得为整个红帮……”
“霹雳火”暴声说道:“不管明的暗的,有什么主意你说就是,别这样婆婆妈妈,唠叨个没完。”
孙伯达两个深陷的眼珠子一转,道:“我跟大哥二哥一样,来明的我行,来暗的就得另请高明,去找赵老大。”
“霹雳火”道:“找赵老大去?”
孙伯达点了点头,道:“不错,二哥知道,京畿周遭三百里,黑道是赵老大的天下,手底下眼线广,能人多,别说一个‘大漠龙’,就是十个八个‘大漠龙’,只踏上这块地儿,他绝翻不出赵老大的手掌心。”
“霹雳火”迟疑着道:“找赵老大,妥当么?老三。”
孙伯达道:“有什么不妥当的,赵老大跟我多少年的交情了……”
“霹雳火”道:“可是我和大哥俩人跟他不熟……”
孙伯达道:“二哥,你是怎么了,咱三个是把兄弟,有一个跟赵老大有交情,三个都跟他有交情有什么两样。”
“霹雳火”道:“话是不错,只是……”
展熊飞突然说道:“事是咱们自己的,麻烦人家干什么。”
孙伯达马上俯下身,弯下腰,那张干脸上的皮肉直抖动,看样子他心里头很激动:“大哥,老实况句话,我为的不是咱三个,我为的是咱‘红帮’,咱三个丢得起这个人,栽得起这个跟头,‘红帮’可丢不起这个人,栽不起这个跟头,要是‘红帮’这块招牌砸在咱们哥儿三个手里,‘红帮’上下,咱们对得起那一个。”
展熊飞道:“就是因为这,我才不能找一个不怎么熟的赵老大。”
孙伯达脸上的皮肉抖得更厉了,隐隐见了汗迹:“大哥,你是怎么了,咱们总瓢把子,双龙头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不是一次说过这话,脑袋掉了碗大个疤,自己的事自己了,除非是公事,要不然天大的事也别指望总堂露头出面,这种事咱们能往总堂报么?不然怎么办?咱们自己张眼看,咱们不是那小子的对手,忍又忍不了!只有自己想法子,那么咱们找上赵老大,让他伸只胳膊伸只手,‘大漠龙’伤了咱们‘红帮’‘张家口’分支的人,咱们‘张家口’分支把他毁了,多有面子多光彩啊!”
展熊飞一抬道:“事实上呢……”
孙伯达道:“唉,大哥,赵老大跟我多少年的老交情了,就冲这份多少年的老交情,他还能逢人便拍胸脯,说‘大漠龙’是他相识的么?再说咱们不过是让他暗地里伸只手,出面的仍然是咱们三个啊。”
“霹雳火”道:“大哥,老三的话有点儿中听。”
展熊飞沉吟了一下,刚要说话。
突然——
一阵得得声跟一阵辘辘车声传了过来,在这夜静的时候,听得十分真切。
孙伯达一皱双眉,道:“这时候了,这是谁……”
两眼猛地一睁,道:“别是那小子……老么,到城上看看去。”
罗玉成答应一声,提气窜起,直往一片土岗上扑去。
这片土岗紧挨着长城,罗玉成的轻功不赖,几个起落便窜上了长城,很快地隐入了—夜色里。
转眼工夫之后,又见他从高处夜色里现了身,飞一般地往下窜,比上去的时候还快。
几个起落之后,他到了跟前,有点紧张,可还镇定得住,看看展熊飞,又看看孙伯达,道:“师父,一辆马车往东去了,只怕那小子!”
孙伯达脸色一变,道:“大哥,你可要快作决定,那小子连夜跑了,正是往赵老大的地盘儿奔去,只要让他进了‘北京城’……”
展熊飞道:“要让赵老大截了他,那位沈姑娘……”
孙伯达一拍胸脯道:“咱们护她进京就是,那一带已然是赵老大的地盘儿了,谁还敢动她,再说就到京里,咫尺之间还能出什么乱子么,大哥,那个妞儿是沈姑娘,这话可是他说的,究竟是不是,咱们还不知道哩!”
展熊飞脸色变了几变,霍地站了起来,道:“好吧,让他们把老大老二的尸首送回去,咱们就赶到赵老大那儿去。”
孙伯达突然松了一口气。
罗玉成脸上又浮现了那种异样神色。
白君武脸上也浮现一种令人难以言喻的神色!
口 口 口
从“居庸关”往京里去,最近的路是经“南口”,过“昌平”,“沙河镇”,“卫龙观”,“清河”,然后进京。
傅天豪跟沈书玉走的就是这条路。
跟在张家口的情形一样,傅天豪明白,展熊飞把兄弟三个,绝不会善罢甘休,也希望一阵急赶,越早抵京越好,早—天把沈书玉送进了京,他一个人就什么也不怕了,不愿意误会越来越深,大可以一走了之,回他的大漠去。
可是在沈书玉未平安抵京之前,他得尽量避免树敌,尽量避免纠纷。而且不能一走了之,回转大漠。
无如,人算不如天算,等赶到了“沙河镇”,天已经黑了,赶车的说牲口累了,无论如何等歇一宵才肯往前走。
傅天豪没奈何,只得吩咐在沙河镇停车了。
“沙河镇”地方虽小,由于离京畿很近,等于是在天子脚下,所以它挺繁华,挺热闹。
上灯的时候,街上来往的人不少。
马车—进“沙河镇”,就有人盯上了这辆马车,奈何傅天豪坐在车里没觉察,而且他绝想不到展熊飞把兄弟几个的能耐能远伸到“沙河镇”来,事实上他在这一带也从没树过仇。
马车在一家小客栈门口停下,傅天豪扶着姑娘沈书玉下了车,沈书玉一下车,看见眼前这家招牌小,店面小的客栈,马上就不安地笑笑说道:“看来今儿晚上又要委屈您了。”
两个人边说着话边往里走,里头迎出个伙计,同时柜台前头也站起个穿青衣的汉子。
伙计只顾着迎客人,那青衣汉子则抢着往外走,两个人撞在一起,伙计个头儿不怎么壮,可是劲似乎挺大,他只不过一晃,那青衣汉子则跄跟几步直往傅天豪身上撞去。
练武的人都机警,敏捷,何况傅天豪这种高手,一种很自然的反应,他往后滑步一侧身那青衣汉子擦着他身边撞过,回头陪上一笑,笑得勉强:“对不起。”
转身走了,走得很匆忙。
傅天豪摇摇头,道:“这位可真够冒失的。”
礼多人不怪,伙计也陪了个不是,带着他们往后走,这一进院子东西厢总共加起来不过五间屋。
正北上房住了人了,东边屋里也亮着灯,只有西边这一间漆黑,看样子只有这一间空着。
果然,一进院子伙计便带着他俩往西走。
傅天豪没在意,他好像在想什么事儿,有点心不在焉。
伙计把两个人带到西屋门口,拿出钥匙开了门,姑娘沈书玉似乎想说什么,可是见傅天豪没开口,也就忍下了。
开关门,进了屋,点上灯,一张通炕,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别的什么都没有,炕上的铺盖不但旧,而且看上去也有好久没洗了。
沈书玉忍不住皱了皱眉。
干这一行,吃这行饭的善于察言观色,伙计马上哈腰陪笑,道:“对不起,小店的地方小,只剩下这一间屋了。”
沈书玉皓腕轻摇,摆摆手,道:“不要紧,你去拿茶水来吧。”
伙计答应一声要走。
傅天豪突然叫住了他,道:“小二哥,刚才在门口跟你撞在一起,险些碰了我一下的那个人,是宝号的客人么?”
伙计道:“您是说这个穿淡青裤褂的。”
傅天豪点了点头道:“就是他。”
伙计摇摇头,道:“提起这个人来可真怪,晌午刚过就进门儿,问他是不是住店他摇头,再问他说要等个朋友,一坐就坐到上了灯连吃饭也没吃,刚才站起来就往外跑,想必是看见他的朋友了。”
傅天豪笑笑说道:“也许,没事儿了,你拿茶水去吧!”
伙计答应一声,躬身哈腰走了,傅天豪掩上门皱了眉。
姑娘沈书玉是个细心的人,一眼就看出他的神色不对了上前一步道:“怎么,有什么不对么?”
傅天豪沉默了一下道:“‘沙河’镇离‘北京’已经不远了,姑娘能不能一个人往京里去。”
沈书玉怔了一怔,讶然说道:“怎么了,傅大侠……?”
傅天豪吸了一口气,道:“刚才在门口差点撞了我一下那个人,不是寻常人。”
沈书玉道:“不是寻常人么,他是……?”
傅天豪道:“练家子,一个会武的。”
沈书玉一双美目睁得老大,道:“一个会武的,您没看错么,一个会武的人怎会让一个客栈伙计撞得东倒西歪的,我听说练武的人脚下都很稳……”
傅天豪微一点头道:“毛病就出在这儿,一个练武的人绝不可能让不会武的客栈伙计撞得东倒西歪的,可是他这个会武的却让那个不会武的客栈伙计撞得东倒西歪的,而且,照情形看来,他好像是专门守在这儿等我的。”
沈书玉道:“这就不对了,他怎么会知道咱们必在‘沙河’歇脚,又怎么知道咱们必定住进这家客栈来了哩?”
傅天豪道:“这个……想必这一带他们都布上了眼线。”
贴近门缝往外看去,转过脸来道:“没错了,姑娘,有人进客栈了咱们已经被他们监视上了。”
沈书玉忙走过去贴近门缝往外看去,只见院东一棵大树荫影下站着个人,夜已本来黑,加之那人站在大树阴影下,所以那人长得什么样,穿的是什么衣裳,她看不真切。
她的心往下一沉,道:“傅大侠,他们究竟是些什么人?”
傅天豪摇头说道:“不知道,‘张家口’那些人的势力伸展不到这儿来,即使他们追赶咱们,不会这么快,至于这一带,我想不出这一带有何仇家,跟谁过不去会有什么人跟我作对。”
沈书玉道:“会不会是官家……”
傅天豪呆了一呆,道:“这一带归直隶总督衙门管,谭北斗在关外受了挫折,飞鸽传信派人在这截你我,倒是有可能的,只是谭北斗这个人一向自负得很,他似乎不会用这种手法对付我。”
沈书玉道:“您是说那个人想撞您……”
傅天豪点了点头道:“我不知道那个人想撞我究竟为了什么,但可想而知他撞我是不怀好意……”
沈书玉道:“那么您让我一个人往京里去……”
傅天豪道:“假如这些人是只为我一个人,他们既然找上了我,一场艰苦的搏斗是在所难免,假如这些人也为姑娘你,‘沙河镇’离‘北京’已近在咫尺,他们势必会尽一切可能截下姑娘,那,一场搏斗也够艰苦惨烈的,到那时候兼顾姑娘,将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不如我留在这儿跟他们周旋,吸引他们的注意,姑娘—个人悄悄离开‘沙河’往京里去,这样……”
沈书玉没听完话便道:“不,您为我餐风露宿,千里奔波,我不能在这危难的时候一个人……”
傅天豪道:“姑娘,轻声点儿。”
沈书玉立即住口不言。
傅天豪沉默了一下道:“姑娘的好意我清楚,只是姑娘肩负艰钜,还要营救令尊.尤其姑娘身携着引人觊觎的稀世珍宝,这是唯一可以营救令尊的东西。东西丢了姑娘是白跑一趟,姑娘要是进不了京也救不了令尊,这件事关系重大,岂可因一时之小不忍乱了大谋,我是个江湖人,江湖生涯,刀口舐血,厮杀拚斗这是常事,说得那个一点也等于是家常便饭,我碰过了不少的厮杀拚斗,受过不少伤,流过不少血,早就习惯了,姑娘不同,姑娘见不得这种场面,而且出不得一点差错,尤其姑娘留在这儿对你我两个人都是有大害而无一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