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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天豪身躯一震,两眼霍地睁了开来。
凤妞儿开了口,话声是那么轻柔:“你醒了。”
傅天豪目光一凝,一怔,挺身便要起来,可是他只是身子动了一下,并没有坐起来。
凤妞儿接着说道:“你醒是醒过来了,可是没有解药,你永远别想动弹。”
傅天豪没再动,一双目光紧紧地盯在凤妞儿脸上,老半天,突然开口说道:“原来如此,你们真用心良苦啊!”
凤妞儿眨动了一下美目,道:“你还记得我,是不是?”
傅天豪道:“我没有忘记,今后恐怕也忘记不了。”
凤妞儿倏然一笑,道:“希望如此,不管是好是坏,我都高兴。”
傅天豪道:“我现在是在什么地方?”
凤妞儿道:“宛平城外,赵家大院。”
傅天豪一怔道:“‘宛平’城外,赵家大院。”
凤妞儿道:“北六省黑道总瓢把子赵六指儿的家。”
傅天豪吁了一口气道:“我久仰,可是我没想到会躺在这儿,我的造化不小,你在这儿陪着我,有这种舒服的地方,只怕赶都赶不走我。”
凤妞儿道:“没有解药,你动都难动一下,还奢谈什么走,那用得着什么?”
傅天豪道:“那么你坐在这儿是……”
凤妞儿浅浅一笑道:“这是我的卧房,夜已经深了我正打算安歇,你没见我连衣裳都换了么!”
傅天豪似乎这才看见眼前那美好的,那诱人的,忙把目光转向一旁,同时,他也闻见枕畔有一股淡淡的兰麝幽香,他可以不看,但是他不能不闻。
凤妞儿接着说道:“现在,是不是还赶都赶不走你?”
傅天豪淡然—笑道:“我只能说,你的手段高明,厉害……”
凤妞儿道:“还带点卑鄙,是不是?”
傅天豪道:“你很有白知之明。”
凤妞儿笑笑说道:“记得‘张家口’我要告诉你没告诉你的那件事儿么?”
傅天豪道:“现在我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凤妞儿道:“太迟了,是不是?”
傅天豪道:“迟了!”
凤妞儿道:“至少你现在完全在别人的控制下,要不让你动,你就永远不能动一下……”
轻轻吁了一口气,道:“有时候,一个人是不能太固执的,吃亏的总是自己。”
傅天豪道:“到现在我还是认为自己固执得并没有错。”
凤妞儿道:“怕只怕你没有方法永远固执下去,也怕只怕你没有办法永远守身如玉。”
傅天豪目光一凝,道:“你是个姑娘家……”
凤妞儿缓缓说道:“我打个比方你听,一个坐惯了牢的人,并不在乎多坐一次,何况这次是他心甘情愿坐的?”
傅天豪怔了一怔,莫可奈何的道:“姑娘,你,你这是何苦?”
凤妞儿浅浅一笑道:“我自己也说不上来,也许因为你是‘大漠龙’傅天豪吧!”
傅天豪苦笑一声道:“我现在后悔……”
凤妞儿道:“来不及了,除非你能够活着离开这儿……”
傅天豪要说话,凤妞儿却已接着说道:“我告诉你件事儿,就是在张家口我要告诉你的那件事儿……”
傅天豪道:“现在还不够明白么?”
凤妞儿摇头说道:“你只明白了十分之三,还有十分之七你不明白,我告诉你‘大鹰爪’谭北斗已经辞去了直隶总捕的职务,他现在跟他那三个徒弟就在这赵家大院里。”
傅天豪猛然一怔,道:“原来是他……”
“厉害吧?”凤妞儿笑笑说道:“你仍然没能翻出他的手掌心去。”
傅天豪定了定神道:“谭北斗虽然是我的冤家对头,可是我仍不否认他是个思想细密,老谋深算的人物。”
凤妞儿道:“你知他颇深。”
傅天豪迟疑了一下道:“他为什么好端端的辞掉直隶总捕的职务……”
凤妞儿道:“谭北斗的心胸相当狭窄,他咽不下一口气去,你跟红娘子都让他栽了一个大跟头,所以他要辞去这个官差,就是为了放手跟你们俩周旋到底。”
傅天豪呆了一呆,吁了一口气道:“谭北斗是个有骨气的人,只是他这种报复之心太可怕了。”
凤妞儿道:“有了长城外栽的那个跟头,所以谭北斗辞去了官差找上了赵六指儿,有了谭北斗找上赵六指儿,再以前些日子赵六指儿带着我到‘张家口’走了一趟,有了赵六指儿跟我的这趟‘张家口’,‘无情剑’展熊飞死了两个徒弟……。”
傅天豪两眼一睁,道:“展熊飞的两个徒弟是你跟赵六指儿……”
凤妞儿摇头说道:“赵六指儿北六省这总瓢把子身分,竟会动手去杀人么?他动口就行了,杀人的是老三孙伯达的徒弟罗玉成。”
傅天豪一怔道:“这,展熊飞知道么?”
凤妞儿瞟了他一眼道:“瞧你问的,展熊飞要是知道,还会找你拼命么?这件事的真象,他兄弟中只有一个人知道,行三的‘追魂夺魄日月飞轮’孙伯达。”
傅天豪简直想叫,可是他没叫,道:“这,这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凤妞儿道:“孙伯达出身关外绿林,原是黑道上的人物,当年跟赵六指儿有来往,投靠‘红帮’后一直有来往,赵六指儿要他把‘红帮’在‘张家口’一带的势力吃掉,然后把‘张家口’这一带交给他,有这些好处,你说他听不听赵六指儿的。”
傅天豪道:“孙伯达也算得老江湖了……”
“当然。”凤妞儿道:“孙伯达这个人心智深沉,极具城府,并不好惹,可是要是赵六指儿真有野心,那就要另当别论了。”
傅天豪道:“赵六指儿真有这野心?”
凤妞儿道:“赵六指儿有这野心,也不是—天两天了,‘张家口’是个要地儿,每一季的油水更惊人,这么一块肥肉老挂在他嘴边儿,你说他怎么能不动心,以往,他没有机会,现在机会来了,是你跟谭北斗给他带来的。”
傅天豪道:“这件事,谭北斗知道么?”
凤妞儿道:“谭北斗现在还蒙在鼓里,不过我相信瞒不了他多久的,就是他知道又能怎么样,现在他就跟条没主子可仗的狗一样,什么人都能踢他一脚,现在求托庇于赵六指儿的屋檐下还怕来不及呢,再说谭北斗这个人是个相当聪明的人,不关他疼痒的事,他是不会管的。”
傅天豪扬了扬眉,道:“原来这里头还有个这么大的阴谋,我不知道便罢,既然知道,怎么能不管……”
“你管谁呀,我的爷。”凤妞儿瞟了他一眼道:“你还有心思管别人的事儿,泥菩萨过讧,自身都难保,你还是管管自己的事儿吧!”
傅天豪想要说些什么,可是他忽然把一双目光凝注在凤妞儿那张吹弹欲破美艳娇靥上,道:“姑娘,你怎么会告诉我这些个。”
凤妞儿淡然一笑道:“那有什么要紧,告诉你你还能把谁怎么样,我看你就是个要死的人了,该让你落个明白,是么?”
傅天豪道:“你看我是个要死的人了?”
凤妞儿道:“难道不是么?赵六指儿、谭北斗、展熊飞三兄弟都在这儿,他们哪一个能饶得了你呀?”
傅天豪道:“怎么,展熊飞三兄弟也在这儿!”
凤妞儿道:“他们自己没办法你,孙老三出的好主意,哥儿三个到宛平来求助于赵六指儿,表面上赵六指儿是卖了孙老三一个面子,其实孙老三是替赵六指儿把自己的兄弟带到了鬼门关。”
傅天豪默然了,他还有什么好说的,又能怎么样,运动都难动一下,一条命全掌握在人家手里,他没说话,怪的是凤妞儿也没说话,一直拿眼看着他,老半天,还是傅天豪开口:
“姑娘,你是……”
凤妞儿道:“说好听点儿,我是赵六指儿的干女儿,说难听点儿,是赵六指儿的姘头,是他笼络人,控制人的工具,‘毒蜘蛛’杜步娇是我的妹妹,跟我一样是个可怜人,不过她比我得宠些,而且也比我有良心,只有她有解药。”
傅天豪又沉默了。
凤妞儿吹了一口气,然后缓缓说道:“我告诉赵六指儿说你有一批为数不小的藏宝,所以赵六指儿才没有马上把你交给展熊飞兄弟也没有马上杀了你,也难怪,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让人动心的。”
傅天豪猛然一怔,道:“怎么说,姑娘告诉赵六指儿,我有—批……”
凤妞儿突然抬手捂嘴打了个呵欠,道:“时候不早了,一天下来这些琐碎事儿能把人累死,我要躺下了,你往里躺躺。”说着,她挪身坐上了床沿儿。
傅天豪一惊忙道:“姑娘,这……”
凤妞儿望着他道:“怎么,不要固执了,这回可由不得你了。”
身躯一歪,躺了下去,紧紧贴在傅天豪身边,跟傅天豪枕的也是一个枕头。
傅天豪何止惊,简直还急,还气,道:“姑娘你……”
凤妞儿的话声在他耳边,幽香浮动,吹气吐兰,话声好低好低:“小孩子们都会唱‘天上下雨地下流,小俩口睡觉睡一头,白天吵架抓破了脸,到晚来还是一个花枕头’,你听过么?”
傅天豪心神震动,把脸转向里去,如今他所能的,也只有这样了。
凤妞儿“吃吃”地一笑,道:“何必呢,傅郎。”玉手一抬,桌上的琉璃灯灭了……
琉璃灯一灭,小楼上刹时一片漆黑,黑得伸手难见五指,难见五指是难见五指,要是明知身边有这个人,而且肌肤相亲,耳鬓厮磨,要想摸摸他,碰碰他,那还是容易得很。
黑暗中,凤妞儿把一只粉臂搭在傅天豪胸口,她自己觉得她那只胳膊颤抖得厉害,一颗心也跳得很厉害。
傅天豪只苦在不能动弹,只有任人摆布,可是这回他既没急也没气,不但没急没气,却突然笑:“姑娘,看来你还嫩得很。”
凤妞儿怔了一怔,道:“我还嫩得很,你这话什么意思?”
傅天豪道:“瞧你,人激动,心已跳得那么厉害,一个老于此道的根本不会这样的。”
凤妞儿轻叹一声道:“原来如此啊,那你就错了,赵六指儿笼络人,控制人的工具,我能嫩到那儿去么?我比个窑姐儿强不到那儿去,就是想装也不行啊,我之所以人激动,心跳得厉害,是因为现在我是跟你躺在一张床上,我心甘情愿,甚至有点盼望,有点企求,这种肌肤相亲,耳鬓厮磨的情景是最动人不过的、所以我激动,我心跳得厉害,你想嘛,一个人想要一样东西,茶不思,饭不想,连作梦都会梦到,一旦那样东西到了手,还能不高兴么,要是现在跟我枕一个花枕头的是别人,那就不同了,那不是我心甘情愿的,味同嚼腊,甚至还会有点恶心,我不但不会激动,不会心跳,反而会跟木头般,跟个死人似的,一个女人要是这样,那该是最可怜不过的了。”
傅天豪道:“我倒觉得现在你也够可怜的。”
凤妞儿道:“那是你的想法,我不这么想,只能让我过完今夜,明儿个一早让我死我都愿意。”
傅天豪轻轻叹了口气,道:“可惜我不能动。”
凤妞儿道:“你要能动呢?”
傅天豪道:“我不是柳下惠,我要是能动,有女投怀,我就不会像现在这么老实了。”
凤妞儿道:“你怎么突然看开了?”
傅天豪道:“很简单,我想通了,人生几何,及时享乐,我为谁守身如玉,为什么要自鸣清高,有块肉送到嘴边来,闭着嘴不吃,那是天下第一等大傻瓜。”
凤妞儿轻轻一笑道:“你白费心机了,我这儿没有解药。”
傅天豪道:“你错会了我的意思,我无意用这种手段赚取解药,难道你愿意我就这么跟块木头似躺着么?”
凤妞儿道:“当然不愿意,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好在你没有木头那么硬,没有木头那么凉。”
傅天豪道:“姑娘可真能凑合啊!”
凤妞儿道:“不凑合又能怎么办,也只好凑合了,其实,能这样已了却一半儿相思,一半儿愁苦了。”
傅天豪轻轻叹了口气道:“看来真没办法的是我,不是姑娘……”
一顿,话锋忽转,道:“姑娘这样儿,难道不怕赵六指儿不痛快。”
凤妞儿嘻地一笑道:“他有什么好不痛快的,惯了,我不是说过了,我本来就是他笼络人,控制人的工具,既然弄个笼络人,控制人的工具,没个大度量还行,何况今夜我对你这样,也是他的授意。”
傅天豪微微一愕,道:“这是赵六指儿的授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