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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北斗拿着信笺就灯下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看毕,把那张信笺在马灯上点着了火,烧成了一团灰烬。
直望着那张信笺成了一团灰烬,他才神情肃穆地抬眼说道:“这件案子不是早就定诫落案了吗?”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案子是早就定诫落案了,犯人囚在刑部大牢,不怕他插翅飞了,可是他有个女儿……”
谭北斗道:“我知道他还有个女儿,信上说得很清楚,可是这件案子当年不是‘血滴子’办的,怎么现在又落到直隶总督衙门头上了?”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老爷子,信上没说吗?”
“没说。”谭北斗道:“信上要是说了,我还用问你。”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是这样的,听说他那女儿门当年漏网后就一直躲在关外。”
谭北斗道:“我明白了,恰好这时候我在关外,所以上头就把这案子交到我手里了。”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老爷子,是这样。”
谭北斗哼地一声道:“是这样,说得倒轻松,我这趟到关外来是来干什么的,督帅大人不是不知道,为什么不把这件案子顶回京里,要他们另请高明,派‘血滴子’出京,要知道我还押着个犯人,根本就不能分身,这件事要是等闲事,当初也就用不着我自己老远的跑到关外来找罪受了……”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老爷子,您先别发火儿,事情您还没弄清楚。”
谭北斗道:“我还要怎么个清楚法,寸步不能离开车队,却拿我一个人当两个人用,干脆把我劈了算了……”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老爷子,人,现在落在这个车队里。”
谭北斗一怔,道:“怎么说,人落在车队里,谁说的?”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消息我不知道是那儿来的,不过我知道十分可靠。”
谭北斗道:“既然他们知道人落在车队里,为什么早不下手……”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老爷子,您怎么不想想,这是什么事儿,他们那敢下手,万一打草惊蛇了,人在半路上溜,上头追究起来,他们担得起吗?”
谭北斗道:“这敢情好,把这烫手的玩艺儿塞给我了。”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老爷子,活不能这么说,您在‘直隶总督衙门’这么多年,大案子也好,小案子也好,从没有不破
的,再扎手的人物,只要您—伸手他就是有八条腿也跑不了,这不但直隶没有人不知道的,就是京里也都明白,要不然上头不会把这件案子交给您,要不然督帅大人也不敢报。”
谭北斗往后一仰身,道:“得了,老王卖瓜,自赞自夸,你就别捧我,捧得高,摔得重,我一把老骨头了,可经不起这一摔。”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属下这不是捧您,这是不折不扣的实在话,督帅大人曾经夸过您十二个字儿,慎微细密,老谋深算,当代名捕……”
谭北斗一摆手,道:“那是督帅大人看重;吃这碗公事饭这么多年,所以一帆风顺,事事如意,我自己清楚,那是我没碰上真正扎手人物,扎手的事儿,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山还有一山高,江湖之大,不乏能人,我从来不敢说一句大话,怕的是惹了他们给自己树敌,给自己找麻烦,这些话以后在外头你就别说了。”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是。”
谭北斗忽现眉锋一皱,道:“其实这是何必,正主儿拿着了不就算了吗?干嘛还赶尽杀绝的,一个女流能成多大气候……”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老爷子,您可别这么说,吕留良的孙女儿,鱼壳的女儿,那个不是让官家头痛的人物。”
谭北斗脸色一变,道:“哼,‘血滴子’平日骄横拔扈,目中无人,这件事办得怎么样,到现在人家连一点影儿也没摸着,却让官家整天里提心吊胆的……”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惊声忙道:“老爷子,您……”
谭北斗冰冷说道:“我没什么好怕的,他们是大内侍卫,我是直隶总捕,不比他们矮到那儿去,敢把我怎么样,又能把我怎么样。”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脸色发白,还待再说。
谭北斗话锋忽转,道:“没有错,人确实落在这个车队里?”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微微松了口气,道:“据说这消息十分可靠。”
谭北斗道:“照这么说,骆三押的这个车队,可真够得上是卧虎藏龙,八方风雨齐会了。”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怎么,还有别条路上的人物吗?”
谭北斗道:“黑白二道几个知名的人儿都在车队里,不过到现在为止他们还没露面罢,这样也好,我乐得装不知道,来一个放倒一个,来两个放倒一双,这些人我不放在眼里,我的目的原也就为引他们上钩,我不怕他们来,我只怕他们不来,可是另外两个人却让我不能不深皱眉头。”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老爷子,这两个人是……”
谭北斗道:“傅天豪跟红娘子。”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吃了一惊,道:“大漠龙跟红娘子,您是说他两个现在车队里。”
谭北斗点了点头道:“红娘子已经露过面了,傅天豪到如今仍按兵不动,不知道什么用心,不管是什么用心,他两个中任何一个,我可以应付,要是让我同时应付两人,我恐怕有点力不从心。”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这么说您只见过红娘子,没见过大漠龙?”
谭北斗道:“不,就连红娘子我也没见过,这娘们的身手相当快,相当俐落,川陕来的这一对狗男女,男的装瘫,女的卖俏,两个人一搭一唱在车队里做生意………”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那两个,‘小丧门’跟活人妻?”
谭北斗道:“不是他们还有谁,那臭娘们儿千不该万不该打着红娘子的旗号,结果躺在‘红燕子’下,也幸亏那臭娘们儿打着红娘子旗号做生意,要不然我还不知道红娘子已经来了哩!”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说道:“江湖上没第二个用‘红燕子’的人,也没第二个敢用‘红燕子’的,车队里既然现了‘红燕子’,那就表示红娘子确在这个车队里是不会错了,只是那大漠龙……”
谭北斗道:“那条孽龙虽然如今没见动静,可是我敢拿我这愧招牌担保,他一定在这车队里,我对他摸的很清楚,他绝不会看着别人为他丢命而不闻不问,要不然我不会下这么一步棋,放这么一个钩。”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老爷子,大漠龙不是等闲人物,恐怕他早看穿了您……”
谭北斗道:“我不怕他看穿,只怕别人看穿。”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万一他把话透给车队中这些人呢?”
谭北斗道:“让他透去,他只一有动静我就能找到他,我怕的是他一直按兵不动。”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我没想到傅天豪已经来了,红娘子也在这儿,大漠龙的来意已很明白,红娘子到这儿来又为了什么?”
谭北斗哼地一声道:“狗改不了吃屎,红娘子是个属凤凰的,从不落无宝之地,那她到这儿来的用意还不明白吗?”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两眼一睁,道:“这么说她是来做买卖的,既然她不是为大漠龙来,您需要应付的就只有一个。”
谭北斗哼哼两声道:“我原也这么想,可是我怕她临时变了主意,她是个怎么样的女人你不是不知道,傅天豪又是个怎么样的男人你也不会不明白?”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就算你们同时要应付两人,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督帅大人就怕您顾不来,所以这趟让属下带了几个人来……”
谭北斗目光一凝,忙问道:“几个?”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答道:“连属下在内共是十一个。”
谭北斗一巴掌拍上大腿,道:“行了,我正想人手不够呢,你为什么不早说,他们都在那儿?”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我让他们在里许以外等着,我怕招人动疑,也怕打草惊蛇坏了事,所以不让他们跟来。”
“好极了!”谭北斗—笑道:“再坐会你走你的,你们在四下里跟着车队走,没有我的话你们可别露面儿,也留神自己,别露了行藏,用得着你们的时候我自会叫你们,只要咱们的实力够,我就可以放手去做了。”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这些日子里,您可曾在车队里发现扎眼的,属下是说那姓沈的女儿。”
谭北斗沉吟道:“我倒没发现哪个像沈在宽的女儿,只是有一男一女却是有点可疑。”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哪两个?”
谭北斗道:“这两个一个姓它,自称是一个姓白的官员的未亡人,看样子气派不小,挺像那么回事,可是我怎么想也想不起有那个姓白的知名官员……”
谭北斗不愧是直隶总捕,果然厉害。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您看她会不会是沈在宽的女儿?”
谭北斗道:“不会吧,年纪不对,这娘们儿看上去廿出头了,沈在宽那个女儿没这么大。”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沈在宽的女儿年纪也在廿上下。”
谭北斗道:“是吗?”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沈在宽已四十多了,他的女儿还没有廿上下吗?”
谭北斗沉吟说道:“照这么说,倒是有可能………”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她住在那辆车里?”
谭北斗抬手往外指了指,道:“就在后头这儿。”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脸色微微一变,道:“她要是沈在宽的女儿,胆子可以说是相当大,竟敢在您老爷子眼前摇来晃去的。”
谭北斗道:“她高明,这样才不会招人动疑。”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目光一凝,道:“老爷子,您打算怎么办?”
谭北斗摆摆手,道:“你别管,这是我的事儿,你要是投别的事就走吧,我不留了。”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恭应一声,站了起来,一躬身道:“老爷子,那么我走了。”
谭北斗坐着没动,道:“我不送你了,那个姓骆的,是个老狐狸,见着他说话小心点儿。”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倏然一笑道:“你放心,我久仰,见面胜似闻名,我一眼就看出他是个不简单的人物了。”又一躬身,掀开帐蓬走了出去。
谭北斗闭上了眼,刹时间像人定的老僧一般。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出了帐蓬,下意识地往附近几辆马车扫了几眼。
他可不知道,那位白夫人也正好在那漆黑的车蓬里看着他呢。
到了前头,骆三爷跟几个弟兄在说话,一见他走了过来,连忙独个儿走了上来,抱拳说道:“怎么,董爷要走了,天这么晚还走,不在这儿歇息一宿?”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含笑摇头,道:“不了,我前头还有事儿,谭老爷子正忙着,我也不便去打扰,我告辞了,几位忙着吧!”他没多说什么,冲骆三爷一抱拳就走了。
骆三爷也没多说话,望着董姓的瘦高黑衣客消失在车队外的夜色里,脸上浮现起一种异样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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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四 章
一个护车汉子走了过来,道:“三爷,我敢说这家伙绝不是谭老头儿的普通朋友,普通朋友那会在三更半夜跑到这儿来的,这家伙准是六扇门里的鹰爪孙。”
骆三爷道:“我知道,可是我想不出他是干什么来的?”
那护车弟兄道:“我看他准是为‘大漠龙’这档子事儿来的。”
骆三爷道:“大成,你有没有这个胆?”
那护车弟兄双眉一扬,道:“三爷,江大成不敢说是胆大,您吩咐就是,龙潭虎穴,刀山油锅,属下走它一趟就是。”
骆三爷道:“你跟这姓董的家伙走一趟去,看看他在那儿落脚,跟什么人接头,折回来时候顺着长城找车队。”那护车弟兄江大成答应一声就要窜出去。
骆三爷一把拉住了他,道:“这件衣裳黑夜里显眼,换件衣裳去。”
江大成一点头往前头一辆车挨了过去。
骆三爷朝身后的弟兄摆一摆手,道:“时候不早,该歇息的歇息吧!”
有了他这句话,该歇息的歇息了,骆三爷也躺在了他那张地铺上。
正迷迷糊糊的时候,一个快速步履声由远而近到了他身边,他睁眼一看,江大成巳到了他身边,忙坐了起来,道:“怎么这么快就折回来了?”
江大成四下望了望,一条腿往地上一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