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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卿也很期盼这个小宝宝的降世,算算离方氏的预产期还有两个月,脸上也乐开了花。
希望是个女孩儿,以后来就不用一个人了!
这说说笑笑间,时间就是过得飞快,转眼间快到午时了,德阳郡主招呼各家女眷都到花厅里来,又叫人敞开了屋顶的花棚,露天行宴。
顾卿惊讶地看着两边的仆人一拉四周的藤蔓,那顶棚就开了,垂在两边像是两个翅膀。虽然不是全自动的,可是作为一个古人,居然还有“敞篷”的概念,实在是太令人惊叹了。
想到这,顾卿由衷地和德阳郡主夸赞道:“你这位夫君,真的是很了不起。”
德阳郡主嫁了熊乐这么多年,虽然很多人都羡慕他们夫妻感情和睦,其实她知道大部分人背地里都说她夫君是玩物丧志,或者是不务正业的。
可是他娶了她,仕途基本是无望了,若是积极进取,那才是祸事。
她虽然因为郡主的身份得到众人的尊敬,可是她的夫君却是被各方看不起的,尤其是他自家的兄弟。明明他才是为家族牺牲的那个,如今却成了别人的笑柄,但他对她一如既往的爱重,就连她一直无子,都没有过任何怨言。
这么多年来,她对自家的这位仪宾心中又是愧疚又是爱慕,总觉得他做的事情每一件都是极有意思的。可
外人说他了不起的,至今还只有邱老太君一人。
德阳郡主一下子愣在那里,半天不知道如何接话。
顾卿可不知道她的这些心思,看着顶棚说道:“这么一个可以自己打开的顶棚,真的要做,还涉及到滑轮牵引、角度计算,此外,要让它能垂在两边,在力度上也要计算好,否则这么一个四周无墙的花厅,想来会向一边倾斜而倒塌。我一路看来,许多亭台楼阁造的也是别具匠心,除了外观精致,既防风又遮雨,阳光还能透进来,算是佳作。这些都不是一日之功。”
这人搁到现代就是个宝贝,建筑学加园林景观设计,一个人能撑起半个设计院。
“这我可不知道,也是我任性,突发奇想想要没有顶的房子,可真等他做了,我又觉得阳光刺眼晒得人头晕,于是他又把顶给加了回去。我这么折腾了几次,他就想法子做出这么一个可以开合的花顶来。”德阳郡主满脸都是笑意,每个看着她的人都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他啊,也就在这些东西上有点建树,算不得什么正经学问的。”
“这倒不是啊,但凡堤坝、桥梁、水库这样的重要工程,若是有这样的人才,也不知道要省多少事,有时候只是几根柱子的差别,有的桥就被冲毁了,有的桥能用上千年。”顾卿想到后世那个赵州桥。
顾卿话刚说完,却看到德阳郡主脸上的光芒一点点地黯淡下去,眨了眨眼睛:“郡主,你怎么好像……”
花嬷嬷站在顾卿身后,悄悄地出声提醒:“太夫人,驸马和仪宾这样的,是不能做命官的,只能领虚职。熊仪宾进不了工部,将作监是吏署,熊仪宾的身份不合适。”
这时候官和吏分的是很清楚的,官是官,吏是吏,仪宾做了吏,那就是有辱身份。
顾卿想了想,觉得他们走了误区。
“我觉得,若是其他才能,若不能为官,还真是耽误了,可是若是在建筑和机关上有造诣,做不做官,有什么关系呢?”
顾卿脸上全然是认真的神色,一点也没有开玩笑或者安慰人的意思。
许多夫人都在听着顾卿和德阳郡主的对话,有些小姐对这些不感兴趣,各自在聊着天,可是看到大人们都露出“洗耳恭听”表情,也慢慢都收了声,不再窃窃私语。
在安静的环境里窃窃私语,实在是太惹人注意了。
“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你们听听是不是这个理。但凡建造这种事,若是出了图纸,有了想法,别人按图建造,和是不是当官,有什么关系呢?”
她自己的店这个月就要开业,所以她才知道这时代就算是有名的师傅,也都是出了图纸,做了木制的样式,然后让工人去造的。图纸和样式很重要,而当官的通常都只是起个统筹作用,很多时候是连建造都不懂的。
“熊仪宾的构思都如此巧妙,想来若是钻研其他地方,更会有所突破,到时候把图纸交予工部或将作监,东西建了出来,我想对于熊仪宾来说,比什么高官厚禄都要有意义的多。”顾卿想到后世那建造赵州桥的李春,他就是一个普通的桥梁工匠,谁知道那时候的工部官员是谁?可是大家都记住了设计这座桥的李春。
“我没听说过哪个做官能做上千年的,可是好的建筑却是能立上千年。若是在建筑的碑记上写上设计者的名字,那被传颂上千年也是有的。这难道不算是出息吗?建筑虽然不能永恒,可是和人的寿命比起来,实在长的多的多了。”
顾卿想起国内那么多千年古刹、千年古塔,还有运河、石桥等等,“可以在这上面努力,不做官有什么,只要东西能建起来就行了。”
你是郡主,想将自家丈夫的图纸推荐给皇帝,有什么难的?一不要封赏二不要官职,做的又和政权和军权无关,哪个皇帝会忌讳啊。
顾卿一番话说的德阳郡主豁然开朗,就连万宁也是喜不自胜。
“邱老太君说的有道理,姑姑,姑父不是也帮好友修改过渠道的图纸吗?姑父若是长在此处,确实不该埋没才对!”万宁摇着德阳郡主的胳膊,“姑姑你说呢。”
德阳郡主此时落泪的心情都有,若不是看着这么多命妇女眷在这里,她怕是要奔出芳菲苑,去前面问问丈夫想不想名垂千古,想不想在大楚各地都留下他的痕迹。
若是他想,哪怕拼着脸面不要了,她也要去和皇兄争取此事。
但如今这里这么多人,她也只能笑笑,说了句“太夫人说的有理。”
陆珺坐在一边,听着顾卿的话若有所思。
她不愿意嫁到信国公府,除了这门婚事对家里的拖累太大,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信国公府的底子太薄。
她指的薄,并非家财或势力,而是指积累太薄。
老国公是通晓兵法史书的,但作为武将,注定他其他不会涉猎太多。李锐之父倒是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因为那是老晋国公手把手教出来的,老晋国公出身晋阳张氏,那是北方最大的世族,比起她家来也毫不逊色,学问风流自然都是出类拔萃的。
可是除了李锐之父,他家中就没有一个拿得出手来的人物了。他叔父听说学问就这样,乐器雅艺一概不会;他婶母方氏一天到晚埋首于账目杂务之间,也是个俗人。至于这位老太君,听说连字都不认得,见识更是半点都无,浑如一个乡下老太太。
她一想到要嫁到这种人家,奏弦歌而无人知雅意,每日要和管家娘子们扯一石米多少文,每每就有要晕厥的冲动。
如今她见邱老太君不像是个无知的,除了脾气好,见识也和一般妇道人家不同,就觉得似乎也不是那么差劲的人家。
一个人家的家风家教如何,看主母就知道了。她娘就是典型的才女,和她爹琴瑟和鸣,可即使如此恩爱,她家也还有两位精通器乐文墨的姨娘。
她哥哥从外面打听来的消息,说是那李锐长得极胖,有一年和谁家公子打架,直接是从楼梯滚下来的,自那以后,她心中就有些担惊受怕,做梦都是一个圆球样的人对她笑。
现在听顾卿说李锐种田养鸭瘦了下来,此话的意思就是说他现在已经变瘦了,作为一位公府公子,肯下田干活,想来也不是个娇贵的。
她的心就有些犹豫。
也许,这门亲事没有想象的那么差?
顾卿和德阳郡主说了半晌,有些口干舌燥,再一看先前那杯玫瑰露,已经空了。
“是我疏忽。”德阳郡主一看顾卿的表情,连忙使唤下人道:“来人,还不给邱老太君换一盏新茶来!”
那负责茶水的下人一喜。
终于等到这个时候了!
换茶水的地方在花厅外面的某个花棚处。所谓“换一盏茶”,那就是要重泡,再换个新茶盏的。
这下人手指往腰间一伸,不动声色地将手指抽出来,在茶杯的四周擦上一圈,然后才开始用竹勺舀出茶叶粉末,细细用茶罗筛了一圈,再倒上沸水,提着茶瓶点茶。
为了让顾老太君看得上她烹煮的茶汤,她还努力点出漂亮的汤花来。
这刺客丁的点茶技术在整个大楚官宦人家里都算是数一数二的,所以此次才会专门在花棚里负责各位夫人的茶宴。只是她家除了点茶的,还有做花茶的、做露饮的供人选择,并不是每个人都喜欢等着喝烹茶。
老太君先前喝的就是玫瑰露,它颜色好看,所以取用的人也最多。
如今正到了她大展身手的时候,岂能不打起精神!
来取茶的下人看见刺客丁点出的汤花,忍不住赞叹了一句。
“姐姐的手艺越发的精湛了,这么鲜白的颜色,这么细的汤花,想来是搅动的恰到好处。我若学得你一半的点茶功夫,也就不用像这样来回跑断腿了。”
她专门给各位夫人小姐上茶端茶,确实是跑断腿的节奏。
刺客丁为练得这一手烹茶功夫,当年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听得这下人夸奖,心中也得意,自觉就算宫里的烹茶师父,也不过就如此了。
“哪里,都是伺候人罢了。快去吧,慢了汤花散了。”
那下人也不敢怠慢,所谓“品茶”,喝茶的味道还是其次,主要是欣赏汤色和汤花。家中也只有这位茶娘子能做出波浪一般的汤花的。
她跑过去送上茶水,双手捧上。顾卿看到真是茶盏,不是花茶,心里暗暗叫苦。
她到了古代,最受不了的就是这里的茶水。弄些什么茶叶末子在里面,然后倒点水做成糊糊,等糊糊搅匀了,再冲水打成泡泡。有的人家还放点糖放点盐,还好他家是俗人,没什么喝茶的规矩,不放这些……
可是即使什么都不放,顾卿作为一个喝惯了清茶的现代人,每次见到这茶汤,都忍不住要吐一下槽。
喂喂喂,这真的不是刷锅水或者茶叶糊吗?喝两口一嘴茶叶末这叫人怎么喝啊!还要全部吞下去!
所以她在家里的时候,从来不喝茶的。她会喝些清水,或者一些养身的花茶药茶。
而理由也非常简单——
“我忘了提,我喝茶,晚上就睡不着觉的。”顾卿拿着茶汤,装模作样地看了一眼,“哎呀,这茶点的真好!居然能做出海浪般的汤花,真是绝了!”
她虽然不懂这边的点茶,但也知道能弄出花型来是很难的。
想来和后世的花式咖啡差不多吧。
德阳郡主家的茶水一向是众家称赞的对象,她自己也得意与家里有一个非常会烹茶的茶娘子,为了这个茶娘子,她花了高价才从官牙里买出来。这原本也是高官人家的烹茶娘子,后来那官犯了事,全家充作官婢,她才被卖出去的。
“不能喝,看看花样也是好的。品茶之道,又仅能只靠舌头尝……”
德阳郡主听了顾卿的话,虽然可惜这位老太太不能尝尝他们家的名茶,但还是吩咐下人,“老太太喝不得茶,去换一杯桂花露来,这个最是清香。”
那下人暗暗倒了声可惜,茶娘子为了这杯茶费了好些功夫的,眼见这茶倒了可惜,不如还是还给茶娘子,让她自己喝了吧。
“是!”
她取走茶盏,往茶水间快步走去。另有一下人去替邱老太君取桂花露。
可怜那刺客丁看着邱老太君满面笑容的打开茶盏,却半天没有喝下去……
是她看出什么不对来了?
不会啊,她还特意选了无色的毒液,又用茶汤的汤花盖住盏边,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也看不出个原因来!
她就等她喝完茶水,就准备开溜的!
又过了一会儿,她看到邱老太君指着这汤花说了什么,似是夸奖,心里这才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被她精湛的点茶功夫震到了!
快喝吧,味道更好哟!
她等顾卿喝茶喝的焦急,却看见邱老太君手中的茶被刚才那奴婢拿了下去,又重新和德阳郡主聊了起来……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的茶点的太好,让邱老太君都舍不得喝了吗?
她眼睁睁地看着刚才端走茶的那个小姑娘又把茶端了回来,一脸可惜地说道:
“姐姐,邱老太君说她一喝茶晚上就睡不着觉,你点的这么好,倒了可惜,你自己把它喝了吧。”
说完把茶往她手上一递,又关心地看着她。
“别难过,不是你茶点的不好。快喝,凉了味就不对了,一两金子一两的茶叶呢!”
睡不着觉。
你自己把它喝了吧。
你自己把它喝了。
喝了。
喝……
喝你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