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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妻妾相争,就算真的要追究男人的责任,那也是追究方毅之责,为何要追究到方大人?”
“李国公,你此言差矣。方家的后院是由方老夫人管着的,若说方大人不知道一点动静,那肯定是借口。更何况,您作为方大人的女婿,为他辩驳,本身就有失公允……”御史和他当朝激辩了起来。
“原来家中是老太太管着家事,那老太爷就能管到儿媳妇房里。吴大人,听说你府里是你母亲管家事的,那你的父亲会去管你媳妇今日是打了妾室,还是骂了丫头吗?”李茂不客气地说:“若真是这样,那才该查查,贵府是不是有乱l之嫌。”
这话说的难听,这位御史当场脸就变成了猪肝色。
“更何况,本官是不是方大人的女婿,和方大人有没有罪毫无关系。我侄儿被曾关进大理寺,也是方大人做的批示去抓捕的人,按照你的说法,我侄儿当时就该被斩首示众才对,否则方大人一定有包庇的嫌疑。可无罪就是无罪,在律法上,难不成还有因为是亲戚就可以按上罪名或者开脱罪名的时候?”
“本官首先是大楚的命官,然后才是方大人的女婿。我现在是以一位朝廷大臣的身份在说这些话,并不觉得自己有徇私枉法之处。”
李茂的话掷地有声,方兴睁开眼睛,用复杂的眼神看了过来。
“李爱卿此话不错。既然内举都不避亲了,也就不存在大殿朝会中因为是姻亲而不敢说话的情况。在朝的各位爱卿有许多都是姻亲的关系,若只因这一点就废人言,那以后上朝大家也不用说话了,先排资论辈,把亲戚关系捋清再上奏吧。”
楚睿在御座上开了口,算是支持了李茂的此番言论。
方兴是大理寺卿,位置重要,又做了十年的孤臣,楚睿又不是傻子,怎么会因为他家儿媳妇和妾室争风吃醋出了命案,就把他从大理寺卿的位子上掀下去?
皇帝开了口,李茂也开了口,勋贵派和中立派立刻就和持弹劾意见的朝臣们展开了激烈的辩论。方兴这么多年毕竟在私德和公事上都没有过错误,勋贵派也是越说越有底气。
这些人并不是讲究面子的世族,一旦在朝堂上吵起来,什么“你在外面*被你老婆当街抓了回去算不算私德有亏要下台?”或是“你家儿媳妇国孝期有孕被人参了一本后偷偷流掉,到底算不算持家不严是不是要下台”这样老太太骂街式的辩驳论点也是屡屡出现,让人哭笑不得。
可不得不说,这种方式十分有效。
因为正如李茂所说,妻妾不合这种事,向来是男人造成的问题,却不是男人能解决的问题。因为男人只要有所偏爱,就一定会产生后院的矛盾。主母打死小妾或者通房的事情,在大楚已经屡见不鲜了。只不过大家都没有摆在明面上。
若今日后院死的不是张宁下属的庶女,而是一个身份底下的女人,恐怕也就悄悄抬出去埋了,连个谈资都算不上。
此事辩论了两个时辰,最后连世族派都懒得扯进这场口水官司了。
他们是想让勋贵派难看,但如今参与进去,难看的却是他们。若不是这场激辩,他们都不知道自家妻妾打死了一个妾室或整治了一个庶子全世界都知道了。看来女人圈子的口舌多,议论也多是真的。他们自然不会在外面宣扬这些事,那就只能是夫人们互相走动的时候传出来的风声了。
最后皇帝由下了裁决,杀人的杨氏笞三十,对死去的胡家补偿白银两百两。因为她性格暴虐,最终被判了休弃。方毅被官降三级,从正七品变成从六品。
管家的方老夫人管理后院有失,三品的“淑人”诰命下降三等,直接降为六品的安人,三品的诰命文书和命妇冠服收回,以后再也没有了入宫朝见皇后的机会。
方兴的官位倒是没有被动摇,只被罚俸三月。可是对这位老大人来说,好好的一个家庭分崩离析,自己的妻子地位骤降,两个孙女的婚事恐怕从此也要被耽误,他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以至于跪地谢恩的时候,半天没有抬起头来。
大理寺卿位当三品,在文臣中站的还是比较靠前的。方兴跪伏在地长久没有起身的样子,成为了许多后辈心里一道深刻的印记。
这位一生低调的老大人只因为儿子房内妻妾不合就掀起了这么大的风波,可见信国公府一府树大招风,哪怕只是姻亲家里一点小小的动静,都会上升到国事的地步。
但官场就是如此,有人想上去,自然就有人要下来,他们能做的除了勉力做官,持身正直,更多的时候还要未雨绸缪,教好子孙。
方兴给所有人上了一课,一个妻妾不合会造成什么后果的教训。
方兴的事情被皇帝判出结果以后,很快就散了朝。方兴还是跪伏在那里,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想着什么。
众人纷纷避开方兴,从两侧退走,李茂仰天舒了口郁气,上前扶起了自己的岳父。
方兴毕竟年纪已大,李茂扶了两下用了些力才把他搀起来。一旁也有官员想来帮忙,但看着方兴颓丧的样子,又想着总要给人家留点自尊,所以只当什么都看不见的匆匆走了。
一翁一婿两人并肩往殿外走,这让殿里留守的宫人十分感慨。
他们并不想了解这些大臣到底是什么地位,什么手段,什么立场,但他们此刻却知道,这位李国公是个厚道人,是个靠得住的人,是和其他大臣不一样的人。
也许李茂在这次的朝议中因包庇亲人而受到世人的诟病,但作为一个亲人或同僚下属,有这样的盟友和亲戚,总是要比事情发生后明哲保身的亲朋同僚要更亲近的多。
谁不希望自己倒霉的时候有人伸把手拉一下呢?
李茂扶着方兴一直走到宫门口。因为宫里是不准骑马的,如今又是七月的烈日,两人挨在一起走到宫门的时候已经十分狼狈。李茂更是走到一半就卸下了官帽,头发都已经汗湿了。
方兴的情况看起来不是太好,李茂向宫门口的驿监调了一架马车送自己的岳父回去。
方兴踩到了车凳上,半天没有上马车,只是抓着李茂的手,喉头哽咽的说:
“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庆幸把自己的爱女嫁给了你。”
李茂一愣,露出羞愧的神情:“其实此事岳父大人也是受了小婿的牵连,若不是小婿处事不全,也不会累得您府上被人紧咬不放。在朝堂上维护您,是为道义,而非私情,岳父大人不必挂怀。”
方兴摇了摇头,拍了拍李茂的肩膀。
“我并非因为今日你维护我而庆幸,而是因为你的后院干净而庆幸。你没有妾室,我的女儿就不会变成杨氏那样可怜的人,我的外孙孙子也不会落得我的孙女孙子这样可悲的未来。信国公府是门好亲事,即使你不是国公,我女儿嫁的也对。”
方兴被这几天直转急下的情势打击的难以言语,他的外孙女才刚刚出世没多久,想来将来也会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可他那小孙女,母亲被休弃,还背着这种恶名,以后要么低嫁远嫁,要么孤苦终老,不可谓不凄凉。
而他如今已经六十有余,还能再活几年呢?他小孙女如今才四岁,他的儿子见到他的孙女,会不会想起她杀人的母亲,会不会对她不好?他小儿子这么年轻,一定会再娶,再娶的后母又会如何对待他的小孙女?
方兴一想到这些,整个人都苍老了许多。
李茂在家既不是颇受期待、才华惊人的老大,也不是病弱乖巧,受人重视的老幺,但这却让他从小懂得察言观色,也学会了许多其他的东西。
李茂一听方兴的话,就知道这位老岳父在担心什么。他一想到家中刚刚出世的女儿,心中柔软一片。
李茂看着岳父满布皱纹的脸,当即就开口道:
“岳父大人放心,杨氏的那个女儿,我和婉儿都会好好看顾。等她再大一些,若是后母进了门,我就叫方婉把她接到我们府里来教养。以后方婉会给她找个好人家,也许不是什么显赫门第,但一定会是个宽厚的青年。”
方兴红着眼眶点了点头,说了好几声“好”,后面的话终究还是没有吐出来,只是转身进了车厢。
属于他的时期已经过去了。经过这件事,他很快就会“告老”荣养,再也帮不得李茂半分。但李茂还年轻,他才刚刚三十多岁,属于他的鼎盛时期还没有到来。
他会在生命的最后时光里,看着他如何爬上属于他的巅峰。
李茂看着岳父的车驾渐渐远去。
清晨的太阳是如此的耀眼,前往东城的马车向着太阳的方向奔驰着,他的目光越过马车,向着更远的地方看去。
在这么明亮的阳光之下,为什么那么多人都非要往黑暗的地方去呢?
李茂送走了岳父,转身去了吏部的衙门。
门口的小吏依旧热情的迎了上来,对着他十分谄媚地笑着:“李国公,方主事今日没来坐班,他家里出了事……”
“我知道。我是来找张宁的。”
“啊,李国公找张大人,小的这就去通报!”
李茂顶着众人的目光站在吏部的门口,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片刻后,他被人引了进去,直到后署,见到了正放下手中公事的张宁。
“你都知道了?”张宁首先开口。
“我知道了。我并不认为我和方婉对李锐做的事不需要付出代价,但你这次做的太过。报仇应当向当事人报复,你这般对付妇孺,难道是正人君子该有的行为吗?”
李茂的语气十分平静,若忽略他话语中强烈的质问语境,任何一个看着这两位尚书对话的人都以为他们是在闲聊。
“弄出这个结果,我也很惊讶,但我并不后悔。这次只是失误,局势变成这样,我只能说出乎意料。”张宁见话已经说开,索性说个明白。“我承认当初是我想报复,让方氏痛苦是伤害最小的办法。我外甥毕竟还需要依靠信国公府,你们家坏了名声,对他一点好处都没。”
“你为何没有一丝愧疚之心呢,张宁?”李茂眯着眼,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两条人命,为何在你口中如同草芥一般?就算我当年想要养废李锐,可从来没有想过让他去死……”
“你觉得李锐当初没死就算是好的吗?他那样子和死了有什么区别?我妹妹和妹夫那么一对良质美才,结果生下来的孩子被养成那样,只能说是没死而已!”
“他现在死了吗?他现在废了吗?他现在还仇恨着谁吗?我确实有错,可是我们夫妻已经开始弥补,我们一家人如今和和睦睦,不需要你再来替李锐报仇!”李茂不想低头。
“人人都会犯错,可不肯承认错误是为懦弱。无论你用什么理由辩驳,这件事都是你错了。”
“我在最初的时候,并不知道会演变成这样。你只是想恶心一下方氏,才找了那个女子进方家。你以为我会无聊到指派一个女人去和主母争宠吗?杨氏自己若是强硬些,也不会弄到这个样子。”
“不要让我瞧不起你,张宁!”
“我原本想和你好好沟通,能够解开这个心结。想不到你从头到尾都不觉得有错,只是对没有能控制住局势而觉得遗憾。哈哈……”李茂冷笑了一声,“你们这些人都是一样的。都是一样的一意孤行,一样的不择手段,一样的死不回头。”
“你和我有什么区别吗?你……”
“请安静的听我说吧,张大人。”
张宁闭上了嘴巴。那样子与其说是李茂的话打动了他,不如说是因为他充满胁迫性的语气,让气愤的他无法好好的说出话来。
李茂吸了一口气,再慢慢的吐出来。
“李锐,如今是信国公府里最尴尬之人。他无父无母,我家老太太年纪已大,我有自己的孩子,未来信国公府之位必定不会遗留在他身上。他因我过去对他做下的错事,以至于外表坚强,内心敏感,如今心思沉重,这并非一件幸事。”
“你若想要帮你的外甥,此时更该关心的是他的成长,无论是心智还是学识,而非替他报仇或扫平障碍。因为李锐并不是需要别人这样做的孩子。他的前程由他自己和信国公府来谋划,除非你能把我一家全都杀了,否则怎么也轮不到你来决定他该做什么。”
“张大人,你就和所有的世族一样,只想着如何扫平一切,换来坦途。但在你们行进的路上被扫平的那些东西,有时候却是最重要的东西。你们就像一驾急速奔跑的马车,想要跑得更快,跑的更远,那些牵制着你们奔驰的所有东西,你们都想把它们破坏。因为它们只是你们心目中微不足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