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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一眨眼间,崔氏便知道了那不是水,而是血。
张庭燕也没想到媳妇完全没有躲避的动作,竟给他真的砸到,一下子愣在了那里。
此时崔氏已经对张庭燕的丧心病狂已经恨到了一种寝皮食肉的地步,她摸了摸额头上的湿润,顿时恶向胆边生,伸出双手掐了出去。
“您都已经活了八十多,也够本了,就不要带累孩子们了!”她扑上去掐住张庭燕的脖子,双手使劲用力,眼神说不出的狰狞。
“去死吧!”
张庭燕和崔氏每一次会面都是在私下进行,张庭燕小儿子家在外城,家中修有密室,他们会面所言所行,外人从来都不得而知。是以张庭燕被崔氏掐了脖子,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嗬嗬嗬”的声音,完全无法呼救。
崔氏是抱着一定要掐死他的心念下的手,可张庭燕也不是一遇大事就心慌意乱之人,他双手还可以动,便一手拉着崔氏的手腕往外扯,右手持着手中的拄杖不停的敲打着崔氏的脑袋,期望她吃痛放手。
崔氏今年已经六十有余,从年轻时就当个管家的傀儡,嫡次子为了给尹静让身份,强被按到了妾室名下,成了一辈子抬不起头来的庶子,更是从小就被送去苦寒的边关,一年都见不上一面。
大儿子倒是孝顺,如今却被他们逼得家宅不宁,眼见着大半生奋斗的心血都要成为泡影。
她和自家公爹相处了这么多年,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她一看今日他的口气神色,便知道这钱是死活都要不回来了,不但要不回来,以后张家的钱财都要像无底洞一般往这个窟窿里填。
既然如此,她也不想再厚着脸皮回家见儿子,干脆掐死这个老匹夫,大家一起死算了!
谁也不知道这场搏命之争有多么惨烈,直到张德和卢氏苦等二人不至,天色也已经不早,张德开了密室之后,才被眼前的一切吓得瞠目结舌……
墙上地上全是鲜血,倒在血泊中的崔氏双手死死的按在老人的脖子上,张庭燕的脸色乌青,崔氏则是带着择人而噬的恶毒眼神,睁大着眼睛看着前方。
“啊!啊!啊!!!”
“这……怎么会……”
镇国将军府。
大赵氏带着儿女下人回了娘家,家中下人自然是惊诧万分。
镇国将军只是一个封爵,是老将军卸甲致仕以后给的封号,其实并不像“四镇”将军那样手握实权。
赵老将军在七八年前就已经去世了,留下了一个遗孀。因为没有嗣子,家中大半财产做了嫁妆给了两个女儿,一小部分归了族中,用来培养族里优秀的子弟。剩下的一些财产留给老太太傍身。
圣上感念老将军半生戎马的辛苦,老将军死后没有收回镇国将军的封赏,这府里依旧由朝廷发着禄米银子,算是供养着赵老夫人钱氏。反正镇国将军府也没男丁,等赵老夫人一死,这承袭自然也就断绝了。
赵老夫人一生只有两女,两女都嫁入京中,就没有回武威老家,而是留在了京城,也好时时看到两个女儿。
赵老夫人虽然嫁的是个武人,但她自己本身是知书达理的世族小姐出身,年老后闲时养养花养养狗,无聊时串串门子,虽无媳妇伺候,也落得个清净。
平日里大小赵氏若是带着外孙子外孙女回家,她自然是十分欢迎的,若是能留下来住几日,那就更是高兴了。
可如今还有大半个月就要过年,大赵氏却带着儿女家人跑回家中,明显是和丈夫怄气吵架了。可钱老太君私下里问了问外孙女,却得知女儿回娘家的时候张宁根本就不在府中,她就不得不为着女儿私自负气奔走担心起来。
赵老夫人一边派人安置好自家的外孙子和外孙女,一边吩咐下人去孙府把小女儿请来。
无论是什么事,姐妹两个互相商议,比她一个足不出户的老太太要强得多。
张媛和两个弟弟其实心里都惴惴不安的很,连午饭都没好好用。她们的娘亲并不是鲁莽无知的妇人,会被气的带着家中上下的下人回外祖母家中,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张媛隐隐知道一点,似乎是她出嫁的嫁妆出了问题,而且问题出在祖母那里。满心踌躇间,这个年方十六的姑娘开始懊恼起自己为什么要高嫁江家,若是随便嫁京中哪个人家,她们家都不必这么操心嫁妆的问题,还累得母亲受气,又与祖母不合。
小赵氏匆匆而来,和母亲一起闭着门问起大姐为何会跑回家里。大赵氏一想到自家从年初开始的糟心事情,忍不住悲从中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控诉崔氏这把年纪了还不放权,公中和庄子店铺的银子被她卡的紧紧的,连自家唯一的嫡孙女出嫁,嫁妆都不肯多添几分,还处处阻挠,不给她支付银子。
这种事,莫说钟鸣鼎食独门独户的张家,就算在小家小户里都是不会出现的。
毕竟家里还有两个孙子,就算为了孙子,脸面也是要给的。
一时间,赵老夫人和小赵氏都不知道该如何劝解。这就属于张家的家事了,而且婆婆管家,放权是慈爱,不放也是常理,出于孝道,还真是不能逼迫的。若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就是不还权,你还能怎么办?真的逼死老太太不成?
“我以前还羡慕你过的清闲,这么一看,倒是我辛苦有辛苦的好处。如今你打算怎么办呢?一直住在这里也不是事啊,若真不趁手,从我这先拿个万儿八千的把年给过了?”
小赵氏也有两子一女,大的已经进学,女儿燕娘八岁,小儿子才刚刚三岁,她家婆婆和顺,早早就放了权,她还有庶出的小姑子和一大家子人,管起家来累的要命,有时候还羡慕姐姐什么都不必管,只要管好自己房中就行。
如今见了她的结局,真是半点都不敢称辛苦了。
“我都嫁出去这么多年了,凭什么要我拿娘家姐妹的钱补贴他家!又不是家里没钱!”大赵氏抹着眼泪,咬牙恨道:“我就住在这里不回去了,我那婆婆强要管家,给她管!我看她年底怎么变出银子来应付!”
“这是气话,家里嫡妻和儿女大过年的跑到岳母家里去了,你叫别人怎么看姐夫?”小赵氏温声相劝,“信我的,只要姐夫没错,日子就好过。夫妻两个好好商量,崔老太君总会想明白的。”
“我怕她学别人在外面放贷,把银子都糟蹋完了啊!”大赵氏心里荒突突的,眼泪和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我家那位就知道护着他娘,半句重话都不要我说,还说让我等到秋末。这都年底了!”
“秋末拉了一百二十车东西进京,除了些獐子野鹿毛皮之类的野货,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给我们房里留下!”
“这……这也太过分了!”小赵氏倒抽了一口凉气。
他们这样的人家,毛皮什么的就是个玩物,真正重要的是随着庄子送来的租银。
“我今晚也不回去了。姐,你别伤心,在家里住几天,看姐夫怎么说。姐夫不是那昏昧的人,总会给你个交代的。”
正如小赵氏说的,张宁当夜回府后就派家人上了岳母家和妻子通气,说是已经和母亲要过银子了,也知道银子落到了哪里。这两天若是崔氏不去要回银子,他就亲自去要,让妻子带着孩子这几天就在将军府里好好消散几天。
听到丈夫的传话,大赵氏总算是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笑容。
“姐,我就说姐夫不会不管不问的吧。”小赵氏和大赵氏还和以前一般住在一间屋里,姐妹两个躺在床上秉烛夜话,絮絮叨叨的说着家中的琐事。
等嫁了人,才知道这世界远没有在家中时候那么简单,就连当年还在家里的一些口角矛盾,想起来都变得好笑起来。
和婚后的生活比起来,家中那些事又算什么事呢?
第185章 引火烧身
张德府中。
“娘!娘!”
张宁面如死灰的看着堂里躺着的母亲;抑制不住心中的悲愤;趴倒在老母亲的尸体上大声哭泣了起来。
虽然母亲的伤口一看就是被清理过,可被清理后的伤口依然是触目惊心。不但母亲满脸青紫红肿;头皮上也少了许多头发;明显头发被人大力的撕扯过。
而头上和额上数个淤烂的口子告诉他,这才是会让母亲死亡的真正原因。
——他的母亲是被人用钝器活活敲死的。
出了这种事,张德心中的冰凉不比张宁的小。
事情一出他就去找了父亲那边的人,而那边也无法解开这个死结;只能建议他抛出卢氏解决这一切。
事情一出;他就知道此次妻子必死,自己也一定没有什么好下场。
无奈儿孙都在这些人的控制之中,想要抛开一切都已经成了奢望。
这些人为了平息此事,除了丢出卢氏;恐怕还要造出许多假证来。
他父亲一直在京中悉心谋划,自家从收了银子开始就一直在做各种掩饰把银子运出去,江南的大水更是泯灭了不少的证据。
——再也没有比做营生失败更容易亏银子的了。
这些疯子想的容易,想要他们夫妻去当替死鬼,他们却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所以此事,他必须要让张宁知晓。
“您说,发生了口角导致这样的结果?”张宁戟指怒目,用看神经病一般的眼神看着自家的叔叔。“到底是您得了癔症,还是我得了癔症?我娘和婶婶发生了口角,周围竟然没有一个下人吗?您说这只是口角,我看这伤口倒像是有着血海深仇!”
张宁沉着脸,“此事我不会善了,大理寺和刑部自有定论……”
“贤侄……”
“休要叫我贤侄!”
“张宁,我知道你如今悲愤莫名,但我不得不说,此乃家丑……”张德请了张宁来,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那边叫他快点把此事了了,可他们说的轻松,杀母之仇不共戴天,若是轻易能了,那也是太小看了人性。
他想若是那边知道会弄出这个结果,怕是怎么也不敢盘算着动张家的钱的。可这世上没有如果,崔氏以死相争,就是笃定他们马上就要起事,现在不敢再弄出一丝风吹草动来。
张宁根本就不相信会有什么口角,再一看母亲的尸身,他便知道叔叔一家逃不了关系。
他也是一步步从外官爬到了京中的,刑狱之事并不陌生。她娘死前明显经过搏斗,而且从她娘的情况来看,应该是流血过多致死。
什么样的深仇大恨,会让他的叔叔婶婶眼睁睁看着他娘流血过多而不施援手?
他还能强忍着理智站在这里,全是因为他叔叔的面色无异,显然不是主谋,他要想盘问出主谋是谁,就不得不继续和他周旋。
张德满脸疲惫的带着侄子往书房而去。张宁跟着张德一路前行,却看见路上一个丫头婆子小厮都没有,心中的惊疑也越来越重。
这是要杀人灭口?
不,不会的,无数人看见他进了叔叔家的门,外面还有护卫守着,他总不可能把所有人的都杀了。
那到底是?
张宁看着张德从书架后按开一个机簧,滑出一道暗门,显出一道通往地下的门来。
“嫂嫂就死在下面,凶手也在下面。待会无论看见什么,都要冷静。”张德叹了口气,弯腰先钻进了密室。
地道通往三个方向。书房,卢氏的房间,城外。
许多银子就是这么转到城外去的。崔氏能和张庭燕私下会面,靠的也是这条暗道。
张宁跟着张德下了地道,看见末尾那间房间里躺着的另一个人的尸体,惊得跌坐于地。
“祖……祖父……”张宁的大脑已经失去了指挥自己行动的能力,整个人如同木头一般一动不动,只能直勾勾地看着明显是被掐死的祖父。
“这……这一切究竟是……”
赵氏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在母亲家里根本就没有住到两天,家中就出事了。
大理寺派了人来传了她去,审问了许多关于她婆婆的事情。她心中惊骇,不敢说的太多,但对于婆婆“是否借了叔叔家钱”,“婆婆平日里和卢氏关系如何”之类的问题,还是答了一些出来。
她并不知道婆婆借了钱给谁,但家里最近少了银子,这却是能肯定的。至于婆婆平日里和卢氏关系亲昵,这两年来更是隔三岔五就要互相拜访,两人既是同乡又是妯娌,多少年的交情,两家当然乐见其成。
她迷迷糊糊的被请去大理寺,又迷迷糊糊的被丈夫从大理寺接出来,待听到说婆婆已经身亡,凶手是叔叔家的婶婶卢氏,吓得差点腿软。
借钱不还,还痛下杀手,这是何等的丧心病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