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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半绿一半白,白的那半上有许多松果。
“这儿离长城远吗?”避雨期间,布兰问他。
“对会飞的乌鸦来说不太远,”里德尔家的人道——如果他真是的话,“要是没翅膀,就难走了。”
布兰评论,“我敢打赌,如果……”
“……走国王大道,我们已经到了,”梅拉笑着替他说完。
里德尔家的人取出匕首,削起一根棍子。“史塔克家在临冬城的时候,北地的姑娘家满可以穿着命名日的礼服沿国王大道旅行而不致受骚扰,庄园和客栈,处处的壁炉、面包和盐都对路人开放。现在不同啦,夜晚渐趋凄冷,门户也都关闭。狼林由乌贼占据,剥皮人沿国王大道盘问陌生人的消息。”
黎德姐弟交换了一个眼神,“剥皮人?”玖健问。
“私生子的部下,对,他本来死了,现在又没死。听说他出大笔银子换了两张狼皮,而为某个活死人的消息,会付金币。”他边说边看布兰,以及在旁边伸懒腰的夏天。“至于长城,”那人继续道,“我是不会往那边走的,熊老带着守夜人军团深入鬼影森林,回来的却只有乌鸦,而且是没携带任何信件的乌鸦。黑色的翅膀,带来黑色的消息,我母亲经常这样说,现在它们什么消息都没带来,我觉得更为黑暗。”他用棍子拨弄火堆。“史塔克家在临冬城的时候可不是这样,但老狼死了,小狼又去南边投身于权力的游戏,留给我们的只有鬼魂。”
“狼会回来的,”玖健严肃地说。
“你怎么知道,孩子?”
“我梦见了它。”
“有些个晚上,我梦见九年前亲手埋葬的母亲,”那人说,“但当我醒转,她并没有回来。”
“梦和梦之间是不同的,大人。”
“阿多,”阿多说。
当晚他们一起渡过,因为大雨片刻未停,直到深夜。只有夏天想离开山洞,等火堆燃至余烬,布兰便让他走了。冰原狼不像人那样害怕潮湿,而夜晚在呼唤着他。月光给湿辘辘的树木洒上一片深浅不一的银色,将灰朦朦的山峰染成洁白。猫头鹰在黑夜中啸叫,于松树之间静默飞翔,而苍白的山羊沿着山坡走动。布兰闭上眼睛,任凭自己坠入狼梦中,陷进午夜的气息与音响。
第二天早晨醒来,火已熄灭,里德尔家的人不见了,但他留下一根香肠和一打燕麦饼,整整齐齐地包裹在一块绿白相间的布料里。有的烤饼掺入了松子,有的掺入了黑莓。布兰各吃一个,却不能决定自己喜欢哪一种。有朝一日史塔克会回到临冬城,他告诉自己,到时候要百倍地报答里德尔家。
那天,他们走的小径比较平坦,到得中午,太阳钻出云层,布兰坐在阿多背上的篮子里,感到相当满足,还差点睡着了呢。篮子随着大个子马童的步伐轻轻摇晃,而他边走边哼,这些都让布兰昏昏欲睡。后来梅拉轻触他的手臂,将他唤醒。“看,”她用蛙矛指向天空,“一只鹰。”
布兰抬头看去,只见那鹰展开灰色的翅膀,一动不动地乘风滑翔。他盯着它盘旋升高,一边疑惑地想:不知如此翱翔是怎样的滋味。会比攀爬的感觉更棒吗?他试图进入那只鹰,离开这愚蠢的残废身体,升到空中与它结合,就像跟夏天结合那样。绿先知能办到,我也能办到。他试了又试,直到那只鹰消失在下午金色的薄雾之中。“它不见了,”他失望地说。
“我们还会见到其他的鹰,”梅拉安慰他,“这里是它们的地盘。”
“我想是的。”
“阿多,”阿多说。
“阿多,”布兰赞同。
玖健踢开一颗松果,“我觉得阿多喜欢你叫他的名字。”
“阿多不是他的本名,”布兰解释,“而是他唯一会说的词。老奶妈告诉我,他本名瓦德,她好像是他祖母的祖母。”提起老奶妈令他伤心。“你认为铁民有没有杀她?”他们在临冬城没见到她的尸体,回想起来,他不记得看到过任何女人的尸体。“她没伤害过任何人,对席恩也很好,她只是讲故事,席恩不会伤害她,对吗?”
“有的人伤害别人只为了炫耀权力,”玖健道。
“临冬城大屠杀的元凶不是席恩,”梅拉说,“因为许多死者正是他手下的铁民。”她将蛙矛换到另一只手,“记住老奶妈的故事,布兰,记住她讲故事的方式,记住她的嗓音。只要你记得,她的一部分就一直活在你心里。”
“我会的,”他承诺,然后他们继续攀爬,沿着弯弯曲曲的狩猎小径穿越两座石峰之间高高的鞍部,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再说话。细瘦的士卒松攀附在周围的山坡上,前方远处,一条结了薄冰的河流顺着山腰流淌而下。布兰只听见玖健的呼吸声和松针在阿多脚下的吱嘎响。“你们知道什么故事吗?”他突然问黎德姐弟。
梅拉笑道,“哈,知道一些。”
“知道一些,”她弟弟确认。
“阿多,”阿多哼哼着。
“讲个故事嘛,”布兰道,“边走边讲,阿多喜欢听骑士的故事,我也喜欢。”
“颈泽没有骑士,”玖健说。
“没有浮在水面上的骑士,”她姐姐纠正,“只有沼泽里的死人。”
“没错,”玖健说,“安达尔人、铁民、佛雷家族和其他傻瓜,所有妄图征服灰水望的狂徒,没一个找得到它。他们骑入颈泽,却再也出不来,迟早会撞入沼泽,被沉重的钢铁拖着沉下去,淹死在盔甲之中。”
一想到水下淹死的骑士,布兰不禁打了个冷战。但他并不害怕,他喜欢冷战的感觉。
“曾有一位骑士,”梅拉说,“他的故事发生在‘错误的春天’,人们称他为‘笑面树骑士’,他也许是个泽地人。”
“也许不是。”玖健脸上点缀着斑斑驳驳的绿影,“这故事布兰王子肯定听过一百遍了。”
“没有。”布兰说,“我没听过,就算听过也没关系。有时候老奶妈会反复讲以前说过的故事,如果那是个好故事,我们就不介意。她常说,老故事就像老朋友,得时不时拜访。”
“没错。”梅拉背着盾牌行走,偶尔用蛙矛拨开挡路的树枝。正当布兰以为她终究不会讲故事时,她开了口,“从前有个好奇的男孩,住在颈泽里,他像所有的泽地人一样矮小,也一样勇敢聪明而强壮,他自小打猎、捕鱼、爬树,学习族人所有的魔法。”
布兰差不多可以肯定自己没听过这个故事,“他做不做玖健那样的绿色之梦呢?”
“不做,”梅拉说,“但他能在泥沼下呼吸,在树叶上奔跑,只需低声轻语,就可以把土地变成水,把水变成土地。他能跟树木交谈,能隔空传话,能让城堡出现或者消失。”
“希望我也会,”布兰忧郁地说,“他什么时候遇到树骑士的?”
梅拉朝他扮个鬼脸,“如果某位王子肯安静的话,很快就遇到了。”
“我只是问问而已。”
“这个男孩学会了泽地所有的魔法,”她继续道,“但他还想学会更多。你知道,我们这个民族鲜少背井离乡,因为身材的关系,有些人会觉得我们古怪,对我们不大友善。但这男孩比多数人都胆大,有一天,当他长大成人的时候,他决定离开泽地,去造访千面屿。”
“没人去过千面屿,”布兰反驳,“那里有绿人守护。”
“他正是要找绿人,于是他和我一样,穿上缝青铜片的衬衫,带上皮革盾牌和一支三叉捕蛙矛,划一条小皮艇,顺绿叉河而下。”
布兰闭上眼睛,试图想像那个人如何乘小皮艇前进。在他的脑海中,那泽地人看上去就像玖健,不过年纪更大,更强壮,而且穿着梅拉的衣服。
“他趁夜穿过孪河城,以避开佛雷家,等到达三叉戟河,便爬上岸来,把小艇顶在头上,开始步行。他走了好多天,才终于到达神眼湖,这时又把小艇放进湖里,朝千面屿驶去。”
“他遇到绿人了吗?”
“遇到了,”梅拉说,“但那是另一个故事,而且不该由我来讲,王子要听的是骑士嘛。”
“绿人也不错啊。”
“是的,”她承认,但没有再说他们的事,“整个冬天,那泽地人都留在岛上,但当春天到来,他听见广阔的世界在呼唤,知道是该离开的时候了。皮艇仍在老地方,于是他跟岛上的人们道别上路。他划了又划,直到看见远处湖岸边矗立的塔楼。越划越近,塔楼也越来越高大,最后他意识到这一定是全世界最大的城堡。”
“赫伦堡!”布兰立刻反应过来,“那是赫伦堡!”
梅拉微微一笑,“是吗?在它的城墙下面,他看到五彩缤纷的帐篷,鲜艳的旗帜在风中飞舞,全副武装的骑士们骑在披挂铠甲的马上。他闻到烤肉的香味,听到笑声和传令官嘹亮的喇叭。一场比武大会即将展开,全国各地的勇士们都来参与。国王带着儿子龙太子亲自莅临,白袍剑客们也都来了,以欢迎他们新加入的弟兄。风暴领主和玫瑰领主统统到场,统治岩山的大狮子跟国王起了争执,没有前往,但他的许多臣属还是来了。泽地人没见过如此华丽壮观的场景,他知道自己或许永远也不会再有这个机会,当时他一心只想成为这幅宏伟画面中的一分子。”
布兰很清楚这种感觉,他从小就梦想当骑士,直到坠楼失去了双腿。
“比武开始时,由大城堡主人的女儿担任爱与美的皇后,五位勇士发誓守护她的后冠,其中包括她的四个兄弟,还有她声名在外的叔叔,他是一名白袍剑客。”
“她是位美少女吗?”
“是的,”梅拉边说,边跳上一块岩石,“但还有比她更美的人,其中一位乃龙太子的夫人,身边有十几位贵妇作陪,骑士们纷纷乞求她们赐予信物,系于长枪之上。”
“这不是一个关于爱情的故事吧?”布兰怀疑地问,“阿多不太喜欢那种故事。”
“阿多,”阿多赞同。
“他喜欢骑士斗怪兽的故事。”
“有时候骑士就是怪兽,布兰。小个子泽地人在场地中穿行,享受着温暖的春光,没伤害任何人,不料却来了三个侍从,都不超过十五岁,但都比他高大。他们三个认为,这是他们的世界,而他无权呆在这里,所以夺走他的矛,还把他推倒在地,咒骂他是吃青蛙的。”
“他们是瓦德吗?”听上去像是小瓦德·佛雷会干的事。
“他们没报上名字,但他牢牢记住了他们的脸,以后才能报仇。他每次想起立,都被他们推倒,在地上蜷起身,他们就来踢他。正在这时,突然传来一声怒吼,‘你们敢踢我父亲的人!?’一头母狼喝道。”
“四条腿的狼还是两条腿的?”
“两条腿的,”梅拉说,“母狼用比武的钝剑攻击侍从们,把他们赶跑了。泽地人浑身都是瘀青与血痕,因此她将他带回巢穴清洗伤口,并用麻布包扎。在那里,他遇到了她族群中的兄弟们:狂野的头狼,沉默的二狼,以及最年轻的幼狼。”
“当晚,大城堡里有一场宴会,以为比武大会揭幕。母狼坚持要那男孩出席,她说他是贵族出生,有权跟其他人一样在长凳上占有一席之地。要拒绝这头母狼并不容易,因此他穿上幼狼给找的衣服,走进了那巨大的城堡。”
“在赫伦堡的屋檐下,他与狼群一起用餐,同席还有许多向狼群宣誓效忠的部属,包括驼鹿、黑熊和人鱼,还有的来自荒冢地。龙太子唱了一首悲歌,令母狼抽泣,她的幼狼弟弟嘲笑她哭鼻子,被她反手将酒泼在脑袋上。一名黑衣人起立发言,要求骑士们加入黑夜的军团。风暴领主斗酒击败了头骨与亲吻骑士,泽地人看到一位少女,她有一双会微笑的、紫罗兰色的眼眸,她跟白袍剑客跳舞,跟红色毒蛇跳舞,跟狮鹫大人跳舞,最后跟那沉默的狼……不过是在野狼替弟弟邀请之后,他弟弟太害羞,不曾离开座位。”
“在这一片欢愉中,小个子泽地人发现了那三个攻击他的侍从。一个侍奉草叉骑士,一个侍奉豪猪骑士,还有一个侍奉双塔骑士,这是所有泽地人最清楚的徽纹。”
“佛雷,”布兰说,“河渡口佛雷家族的坏蛋。”
“他们过去现在都很坏,”她赞同,“当时母狼也看到了,并指点给她的兄弟们。‘我可以给你找匹马,外加合适的盔甲,’幼狼提出。小个子泽地人向他道谢,但没有答应。他的心都碎了,泽地人比别人矮,但有骨气。那孩子不是骑士,他的族人没一个是骑士,他们坐船而不是骑马,他们划桨而不会用枪。尽管他很想复仇,但他知道这样做只会让自己出丑,给族人丢脸。那天晚上,沉默的狼邀他同住,入睡之前,他跪在湖岸边,面对湖水,望向千面屿所在的方向,向着北境和泽地的旧神祈祷……”
“你从没听父亲说过这个故事?”玖健问。
“讲故事的是老奶妈,梅拉,继续讲啊,你不能就这样停下。”
阿多一定也有相同的感觉。“阿多,”他不停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