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阔叶几乎成了棕色。他们停下来喂马喝水,同时吃了一顿冰凉的方便早餐,有热派从厨房偷出来的面包,还有黄色的硬奶酪。
“你有明确的目标吗?”詹德利问她。
“我们去北方。”艾莉亚说。
热派茫然地四处打量,问道:“哪条路通向北方?”
她用奶酪一指道:“那条。”
“连太阳都没有,你怎么知道走那条?”
“笨蛋,看苔藓啦!你瞧,在树的一面它们长得特别茂盛,那就是南边。”
“我们去北方做什么?”詹德利想知道。
“北方有条三叉戟河,”艾莉亚展开偷来的地图说,“看到没?一旦我们到达三叉戟河,就可以沿河向上走,直到奔流城。就这样。”她一边用手指描绘路径,一边说,“路虽长,但跟着河走决不会迷路。”
热派对着地图不断眨眼问:“哪儿是奔流城?”
奔流城被标示为一座塔楼,绘制在两条蓝线的交汇处,那想必是腾石河与红叉河。
“这儿,”她指着地图说,“奔流城,下面有文字。”
“阿利,你识字呀?”他万分惊奇,好像她刚才声称自己能在水上走路。
她点点头说:“到了奔流城,我们就安全了。”
“会吗?为什么?”
因为奔流城是我外公的城堡,而我哥哥罗柏在那里,艾莉亚几乎冲口而出。但她咬紧嘴唇,叠好地图,放好,才说:“我们只能这样希望。先到了再说吧。”说罢,她翻身上马。
向热派隐瞒真相,她心里挺不舒服,但这是没办法的事,她无法信任他。詹德利是知道的,但他情况不同。詹德利有自己的秘密,虽然这秘密究竟是什么,连他自己也很迷惑。
出发之后,艾莉亚让他们加快速度,要马儿以尽可能大的步幅前进。有好几次,当她看到面前出现大块平地时,便用马刺猛地扎马,飞奔起来。不过,她心知速度仍远远不够。
路越来越颠簸,这些丘陵不高,也不很陡,但似乎无穷无尽,他们很快便厌倦了无休止地爬上爬下,情愿跟着地势走。顺着小河床,穿行在错综复杂的小峡谷中,周围满是树木,为他们罩上一顶巨大的华盖。她不时地会让热派和詹德利先行,而她自己却循原路返回去掩盖足迹。
自始自终,她都竖起耳朵,等待追兵的出现。太慢了,她咬着嘴唇,提醒自己,我们走得太慢,一定会被追上的。
有一回,走在山脊上时,她发现有些黑影正穿越他们身后那道峡谷里的小溪。半晌之间,她惶恐地认定卢斯·波顿的骑兵已经赶上,可仔细一看,那不过是一群狼。
于是她用手围住嘴巴,朝狼群吼叫:“啊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啊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狼群里最大那匹狼抬起头,跟着她吼,声音让艾莉亚不禁浑身颤抖。
正午时分,热派开始抱怨。他告诉他们,屁股酸痛得不得了,马鞍还把他大腿内侧的皮给擦破了,最重要的是,他想睡觉。
“我太累了,会从马上摔下来的。”
艾莉亚望向詹德利说:“如果他摔下来,你认为什么会先找上门,野狼还是血戏子?”
“大概是狼吧,”詹德利说,“鼻子更好使。”
热派的嘴巴张了又合。他继续跟进,终于没有摔下来。
雨又落了下来。自始自终,除了偶然的间歇,他们从没见到太阳。温度越来越低,苍白的迷雾于松木间穿行,涌动在被烧焦的光秃原野上。
詹德利的脸色和热派一样糟,但他固执地不肯抱怨。他骑马的姿势很笨拙,那头黑色的乱发下,神情虽然坚定,可艾莉亚认定他根本就是在苦撑。
我早该料到,她自顾自地思索。她从懂事开始就在骑马,小时候骑小矮马,大一点骑真正的骏马,可詹德利和热派都是城里人,在城里平民都得走路。尤伦把他们带出君临时给过他们坐骑,可骑驴子或坐马车在国王大道上缓缓旅行是一回事,而驱策骏马在原始森林和烧焦原野间游荡又是另一回事。
单独走也许更快,艾莉亚对此心知肚明,可她不能抛下他们。再怎么说,他们也是她的伙伴、她的朋友、她唯一活着的朋友,况且如果不是为了她,他俩都还好端端待在赫伦堡里呢,一个打铁一个做饭。
倘若教血戏子们抓住,我就告诉他们我是艾德·史塔克的女儿、北境之王的妹妹。我要命令他们带我去见我哥,并不得伤害热派与詹德利。可他们不会相信我,就算他们相信……恐怖的波顿大人怎么办呢?他虽是哥哥的封臣,但她十分怕他。我决不会让他们抓住我们,她静静发誓,手举过肩,握紧詹德利为她偷来的长剑,我决不会。
当天下午晚些时候,他们走出了森林,前方是一道堤岸。
热派欢快地呐喊:“三叉戟河!现在只需往上游走,就象你说的。我们终于到了!”
艾莉亚咬紧嘴唇说:“我不认为这里是三叉戟河。”
眼前的河道因雨水而变宽,即使如此,仍不满三十尺。她记忆中的三叉戟河比这儿宽得多。“这河太小啦,不可能是三叉戟河,”她告诉他们,“而且我们并没走多远。”
“我们明明就到了,”热派坚持,“我们骑了一整天的马,几乎没停过,肯定走了很长很长的路。”
“让我们再看看地图。”詹德利说。
艾莉亚下马,取出地图,并将其展开。雨点急速地敲打在羊皮纸上,很快聚成细流。
“据我估计,我们的位置在这附近,”她边说边指,男孩们将头伸过她肩膀仔细瞧看。
“可是,”热派道,“照你这么说,我们几乎就没动。瞧,你指着这里说这是赫伦堡,而你现在几乎还指在这儿!可我们都骑了一整天了!”
“赫伦堡离三叉戟河有很长的距离,”她说,“不走上好多天是不可能到的。前面一定是另外的河,这些河中的一条。瞧,”她指点着地图所标示的若干细蓝线——每条线下都注释着名称,“戴瑞河,绿苹果江,少女河……这里,这条河,小柳江,应该是这条。”
热派瞪着那细线,再瞧瞧面前的河流,然后说:“可我觉得它并不小呀。”
詹德利同样皱起眉头说:“你指的这条河将注入另一条河里,呶。”
“大柳江。”她念道。
“照图看来,这条大柳江会注入三叉戟河,所以我们可跟着小柳江,走到大柳江,再到三叉戟河,但方向得往下游,不能往上。不过,如果这河不是小柳江,而是旁边那条……”
“碧波溪。”艾莉亚读道。
“看,它弯弯曲曲,最后流进湖里,回到了赫伦堡。”男孩用手指追溯着细线。
热派的眼睛瞪得象灯笼道:“不!我们一定会被杀的!”
“我们得先弄明白这究竟是哪条河,”詹德利宣布,用的是他最顽固的声调,“必须弄明白。”
“不,没这个必要。”地图的蓝线旁注有名字,河堤边却不会写标语,“我们既无需往上游走,也没必要向下游,”她下定决心,卷起了地图,“我们越过它,继续往北,就跟开始一样。”
“这马能游过去吗?”热派疑惑地问,“看上去很深耶。阿利,里面有蛇怎么办?”
“关键不是这个问题,问题是你能否确定我们一直在往北走?”詹德利不肯让步,“瞧瞧周围的丘陵……搞不好我们一直在原地打转……”
“树下的苔藓……”
他指着最近那棵树说:“这树三面都长着苔藓,而那边那棵一点苔藓都没有。我们很可能已经迷路了。”
“也许罢,”艾莉亚说,“但无论如何,我都要跨过这条河,你不愿跟上就待在这儿吧。”她重新爬上马背,不再搭理两个男孩。就算他们不跟我走,或许也能找到奔流城,只是多半会被血戏子们先抓住。
她沿着河堤骑,走了大半里,才找到一个似乎可以过河的地方,即便在这儿,她的母马也不情愿下水。甭管河的名称到底是什么,反正它又浑又急,河道中央的水直漫到马腹。鞋子浸透了,但她夹紧马蹬,爬上对岸。
这时,身后传来“扑通”声,以及母马紧张的嘶鸣。他们终于还是来了,真不错。她调过马头,目睹男孩们挣扎着渡河,最后湿漉漉地站在她身边。
“这里不是三叉戟河,”她告诉他们,“这里不是。”
接下来的第二条河没那么深,也更容易通过。这也不是三叉戟河。没有人提出争议。
再次休息时,天色已渐渐变暗,他们放开马,拿出面包和奶酪。
“又湿又冷,”热派抱怨,“我们离赫伦堡够远了,肯定很远了,应该把火——”
“不行!”艾莉亚和詹德利异口同声地喊,热派吓得缩了回去。
艾莉亚斜眼瞟瞟詹德利。他和我异口同声,像琼恩以前那样。她想起在临冬城的岁月,在众兄弟之中她最思念的无疑是琼恩·雪诺。
“至少睡个觉?”热派继续求告,“我真的很累,阿利,屁股痛得要命咧,我想一定起水泡了。”
“被抓着的话,你会更惨的,”艾莉亚道,“我们别无选择,只能继续前进。”
“可天已快黑了,今晚连月亮都没有……”
“少罗嗦,上马吧!”
光线逐渐消失,他们缓慢前行,艾莉亚惊觉身体越来越沉。她明白自己像热派一样需要休息,可她哪敢呀?如果睡着了,也许等睁开眼,就会看到瓦戈·赫特站在面前,身旁是小丑夏格维、“虔诚的”乌斯威克、罗尔杰、尖牙、厄特修士这些怪物们。
没过多久,她的马象风中的蜡烛一样摇晃起来,眼皮逐渐加重。有那么一会儿,她闭上了眼睛,接着又猛然睁开。我不能打瞌睡,她对着自己无声地呐喊,我不能。于是她用手指狠揉眼睛,把它撑开,然后抓紧缰绳,踢马慢跑。可无论人马都不能保持速度,走出几步,又回到漫步中。然后她的眼睛又闭上了。这次再也不能立即睁开。
当她再次睁眼时,马儿已经不走了,而是低头啃着一丛清草。詹德利摇着她的胳膊。“你睡着了,”他告诉她。
“没有,我不过休息一下眼睛。”
“胡说,哪有休息眼睛这么长的?你的马在原地打转,还没等它停下咧,我就知道你睡着了。瞧,热派和你一样困得不行,他刚刚撞上树枝,被打落马下,你应该听得到他的喊叫。哦,这么大声音都没唤醒你。行了,你必须停下来休息。”
“我能走,像你一样继续走,”她打着呵欠。
“骗人,”他说,“你想当个笨蛋那就继续走吧,可我得停下。别多说了,我值第一班岗,你快睡。”
“热派呢?”
詹德利指了指。热派早已躺在地上,裹着斗篷,睡在潮湿的落叶堆中,发出轻微的鼾声。他手中握有一大轮奶酪,似乎只咬了几口就睡着了。
唉,没什么可争的了,艾莉亚心想,詹德利说得没错。血戏子们也需要休息罢,她告诉自己。
由于周身无力,她几乎无法从马背上下来,不过她躺倒在一棵桦树下前,总算还记得先把坐骑栓好。地面又硬又湿,她不知自己有多久没在正式的床上睡过了,有多久没享受热腾腾的饭菜和熊熊的炉火。阖眼之前,她做的最后一件事是拔出长剑,放在身旁。
“克雷果爵士,”她一边呢喃一边打呵欠,“邓森,波利佛,‘甜嘴’拉夫,记事本和……记事本……猎狗……”
她做了个血红而狂野的梦。血戏子们出现在梦中,一行四人,白皮肤的里斯人和一个伊班港来的、黑皮肤的野蛮斧手,满是伤疤的多斯拉克马王羿戈和不知名的多恩人。他们没完没了地骑马,冲过层层雨帘,身穿生锈的铁甲和淋湿的皮甲,长剑与战斧在马鞍上叮当作响。他们以为自己在捕捉我,她清清楚楚地明了这奇怪的梦,但他们错了,是她在捕捉他们。
在梦中她不再是小女孩,而是匹狼,硕大而强壮。她从他们面前的大树下走出来,展露利牙,发出一声隆隆的低吼。她可以闻到人和马身上散发出的强烈的恐惧气息。里斯人的马人立起来,恐慌地尖啸,其他人则用人类的语言互相喊叫,但还没等他们做出反应,其他的狼也从黑暗和细雨中猛扑而出。它们共同组成庞大的团队,消瘦、潮湿而沉默。
战斗短暂而血腥。浑身长毛的男子还没拔出斧头就被拖下马来,黑人在弯弓搭箭时也死掉了。里斯白人想跑,但她的兄弟姐妹们紧追不舍,逼着他不断转弯。最后,狼从四面八方扑上去,撕咬马腿,他一落地,喉咙也被同时撕掉。
只有满头铃铛的男人坚守阵地。他的马踢掉了她一个姐妹的头颅,他自己则把她另一个姐妹几乎砍成两半。弯曲的银色爪子迅捷舞动,应和着发梢铃铛的轻响。
她带着全身的怒气,跳到他背上,把他头上脚下地撞下马鞍。坠落时,她用嘴紧锁住对方的胳膊,牙齿穿过皮革、羊毛和柔软的血肉。落地后,她狂野地一甩头,把他的上肢从肩膀上生生扯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