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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顶艳阳高照,秋日炎热,但提利昂·兰尼斯特听到这一切之后,只觉冰冷彻骨。我亲爱的姐姐,他摸摸鼻子上的伤疤,用那只“邪恶的眼睛”瞪着多恩人。他为何告诉我这些?考验我?像瑟曦一样嘲弄我?想听听我的尖叫?“这故事不错,您定要给我父亲讲,我保证他听过之后会和我一样开心的。尤其是关于尾巴的部分,您知道,我本来有尾巴的,却被老爸亲手切掉了。”
奥柏伦亲王嘿嘿一笑,“你真是越长越有趣了。”
“是吗?可我想长高呢。”
“说到有趣……我刚从布克勒大人的侍从那儿听到个奇怪的传闻,据说你专门设立针对女性的税?”
“准确地说,是对娼妓行业征税,”提利昴不安地回答,该死,这与我何干?明明是给父亲逼的!“呃……做一次一个铜板,首相大人认为如此可以提升都城的道德水准。”真实目的是为乔佛里的婚礼筹款,不消说,作为财政大臣,人民所有的不满都会发泄到提利昂身上。据波隆讲,大街小巷都将这称为“侏儒的铜板”。“张开双腿吧,婊子,为了半人!”妓院和酒馆里,人们如此笑骂。
“看来我得带上一荷包铜板,亲王与庶民都要守法嘛。”
“您用得着劳师动众地去那种地方?”提利昂瞥瞥身后和其他女人走在一起的艾拉莉亚·沙德,“莫非您在旅途中厌倦了她?”
“怎么可能?我和她亲密无间,有福同享,”奥柏伦耸耸肩,“说真的,我们还没同享过漂亮的金发妞儿呢,艾拉莉亚对此一直耿耿于怀,你知道上哪儿去找这路货色吗?”
“我是个结了婚的人,”虽然没有圆房,“可不会上妓院鬼混。”除非想见她们给吊死。
奥柏伦突然转变话题,“据说,国王的婚宴上有七十七道大餐?”
“您可是饿了,亲王殿下?”
“我饿了很久,但不是为吃的。请你告诉我,你们许诺的‘正义’何时才能实现?”
“正义,”没错,他当然是为这个来的,我早该明白。“想必您和令姐很要好?”
“我和伊莉亚从小就在一起,形影不离,就像你哥哥和你姐姐。”
是吗?希望不要。“奥柏伦亲王殿下,这阵子,战争和婚姻的事让我们忙得不可开交,暂时无暇顾及十六年前那桩可怕的谋杀,如有怠慢之处,鄙人深表歉意。我保证,只等时机合适,会即刻作出处理。同时,多恩领主为维护王国统一所作出的任何贡献,都将有助于提升我父亲大人查案的精力和速度……”
“侏儒,”红毒蛇深沉而冷淡地叫道,“我对你们兰尼斯特的谎言毫无兴趣。你以为我们是好欺负的绵羊,还是没脑袋的傻瓜?我哥哥并不嗜血,但这十六年来,他也并非在睡大觉。劳勃夺取王位的第二年,琼恩·艾林前来阳戟城,我们上百遍地责难他、质询他。我告诉你!要由我做主,才不关心什么调查作戏,只要为伊莉亚和她的孩子们复仇,复仇!首先宰了那蠢笨如牛的格雷果·克里冈……但是,事情并非到此为止。杀掉这混账以前,我要问出幕后主使,告诉你,最好不要让我知道是你父亲,”他笑了,“有个老修士曾说,我的出生真是诸神的大慈悲,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小恶魔大人?”
“不知道。”提利昂小心翼翼地回答。
“哼,如果诸神想要作弄世人,就该让我成为长子,而让道朗当三子。你也看见了,我是嗜血如命的。怎么样,你要对付的是我,而不是我那多病、谨慎、衰老的哥哥。”
前方半里处,阳光在黑水河上照耀,也洒在河对岸君临城的墙垒、塔堡和殿堂上。提利昂回头,望着沿国王大道跟随而行的大队人马。“听您的口气,倒像手握重兵的元帅,”他说,“但我仔细数了数,您不过带来三百人。请您瞧瞧河对面,看见什么了吗?”
“看什么?看这个名叫君临的粪堆?”
“不错。”
“哼,我不仅看到了,还闻得出来。”
“您应该好好闻闻,亲王殿下,仔细地闻。五十万人发出的臭气当然比三百人身上的强,这您总该知道。闻到金袍子的味道了吗?他们约有五千人。我父亲大人自己的部队则将近两万。您可别忘了,城内实力最强的是玫瑰。玫瑰闻起来很香甜,对不对?尤其是这么多合在一起,确实不一般。五万,六万,甚至多达七万枝玫瑰,插在城市内,或城郊的旷野上,其中有一些正在外面打仗,但留下来的,也数不胜数。”
马泰尔不屑一顾地耸耸肩,“在古多恩,我们还没和戴伦结亲之前,有句俗话叫‘繁花需为艳阳折腰’。倘若这些玫瑰竟来烦恼我,我很乐意把它们统统踩碎。”
“正如您踩碎维拉斯·提利尔?”
多恩人的反应没有预想中的激烈,“快半年前,我刚收到维拉斯的信,我们对烹调马肉有着共同的爱好。关于比武会上的意外,他从未责怪我。事实上,我正中他胸甲,但他的脚不幸被缠在马镫里,结果摔了下去,反被坐骑压住。我派出自己的学士为他医治,但学士只能保住大腿,膝盖已全碎了。真要怪的话,得怪他的蠢老爸。当年的维拉斯·提利尔嫩得跟青草似的,怎能要他参加如此激烈的比武?那死胖子以为他和他两个弟弟一样,生来就该在比武会中建立功勋,他想得到一个‘长枪’里奥,却让自己的长子成了残废。”
“都说洛拉斯爵士比‘长枪’里奥更强。”提利昂道。
“那朵蓝礼的小玫瑰?我才不信。”
“信不信随你,”提利昂说,“但洛拉斯爵士的确打败过许多武艺高强的骑士,其中甚至包括我哥哥詹姆。”
“什么叫打过?顶多在长枪比武中击落下马罢了。想拿他来吓唬我,那就说说,他杀过什么人呢?”
“比如,罗拔·罗伊斯爵士和埃蒙·库伊爵士,还有,人人都见他在黑水河一役中跟随蓝礼的鬼魂,英勇奋战。”
“人人?就这些看见鬼魂的人?”多恩人轻笑。
提利昂长久地注视着对方,“丝绸街上莎塔雅开的妓院不错,丹晰有蜂蜜色的红发,玛丽有长直的金发,她俩都是一等一的人才,不过我奉劝您,亲王殿下,您可一定不能让她们离开您的身边。”
“不能离开?”奥柏伦亲王抬起一边细细的黑眉毛,“亲爱的小恶魔大人,这又是为何?”
“您刚才不是说,您梦想乳房在口,醉死温柔乡么?”语毕提利昂踢马朝黑水河南岸等待的渡船奔去,他受够了多恩人的狡黠。父亲真该把小乔支来,让他当着红毒蛇的面询问多恩人和蛮牛的区别。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地发笑。看来,引红毒蛇面见国王之前,得好好组织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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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校】第三十九章艾莉亚
屋顶上那人是今天第一个牺牲品,他蹲在两百码外的烟囱下,黎明前的黑暗中,不过是个模糊的影子,但随着天空逐渐放亮,他开始动作,伸个懒腰,站起身子。安盖的箭正中其胸膛,他从倾斜陡峭的石板上软绵绵地滚下来,掉在圣堂门前。
血戏班安排了两名岗哨,但火炬使他们看不清黑暗,直到土匪们悄悄靠近。凯勒和诺奇同时放箭,一人被利箭封喉,顿时倒下,另一人肚子中箭,慌忙扔掉火炬。火舌把衣服舔着了火,他尖叫起来。潜行到此为止,索罗斯大喊一声,土匪们猛烈地发起总攻。
艾莉亚坐在马上观看,树木繁多的山脊顶端,正好俯瞰圣堂、磨坊、酿酒屋和马厩,俯瞰荒芜的野草、烧焦的树木及无处不在的烂泥。树木几乎全秃,枝干上残余的少数棕黄枯叶完全不能阻挡视线。贝里伯爵留没胡子的迪克和墨吉守护他们,艾莉亚讨厌被当个笨小孩似的留在后方,但至少詹德利也在。而且这是战斗,战斗需要纪律和服从,因此她没有争辩。
东方地平线上闪耀着金粉光芒,头顶半个月亮从低行疾走的云层中探出。寒风凛冽,艾莉亚听见水声和磨坊的大木轮发出的吱嘎响动。黎明的空气中有雨的气息,但没有雨点落下。火箭穿过晨雾,留下丝带般的苍白轨迹,钉入圣堂的木墙。有些射穿了关闭的窄窗,缕缕薄烟很快从里面升起。
两个血戏子手持战斧,并肩从圣堂里冲出,安盖和其他弓箭手正等着他们。一人当即毙命,另一人奋力伏低,因此只被射穿了肩膀。他跌跌撞撞地继续前进,很快又中了两箭,速度之快,甚至无法辨别哪支先中。长箭杆贯穿铁胸甲,仿佛那是丝绸做的。他沉重地倒下,安盖用的箭箭头都绑着锥子,连板甲都防不住。我要学射箭,艾莉亚心想,她喜欢用剑战斗却明白了弓箭的好处。
火焰爬上圣堂的西墙,浓烟从一扇破损的窗户中冒出。一个密尔十字弓手从另一扇窗户探出脑袋,射出一支飞矢,然后蹲下去重新装填。她也听见马厩里的战斗,喊声,马嘶,金铁交击。把他们全杀光,她咬紧嘴唇,激动地想,甚至咬出血来,全杀光!
十字弓手再度出现,但刚发射,便有三支箭呼啸着飞过脑袋边,其中一支击中头盔,从此他便跟他的十字弓一起消失。艾莉亚看到二楼窗户里有火,翻滚的黑烟与白色晨雾中,一片朦胧模糊。安盖和其他弓箭手蹑手蹑脚地靠近,以方便瞄准。紧接着,血戏子们像愤怒的蚂蚁一样冲出来,圣堂如同爆发的火山。两个伊班人夺门而出,高举毛绒的褐色盾牌,后面跟着一个手持巨大亚拉克弯刀的多斯拉克人,辫绑铃铛,再后面有三个覆满可怕刺青的瓦兰提斯佣兵。其他人从窗户爬出,跳到地上。艾莉亚看见有人一条腿刚跨过窗台,胸口便被射中,坠落时发出凄厉的惨叫。烟越来越浓,弩箭来回飞驰。瓦特闷哼一声,栽倒下去,弓从手中滑落。凯勒正在搭箭,却被一个黑甲人掷出的长矛刺穿了肚子。她听到贝里伯爵的喊叫,大部队手执兵器,自沟渠与树丛中一涌而上。柠檬鲜亮的黄斗篷在身后飞舞,他骑马冲出,砍倒杀死凯勒的人。索罗斯和贝里伯爵无处不在,两人的剑上皆旋绕着火焰。红袍僧朝一面皮盾猛砍,打得它四散飞裂,同时他的坐骑扬腿踢在执盾者的脸上。一个多斯拉克人嘶叫着朝闪电大王扑来,火焰剑迎住亚拉克弯刀,刀剑交手数个回合,多斯拉克人的头发便着了火,很快人也死了。她瞥到艾德在闪电大王身边战斗,这不公平,他才比我大一点,他们应该让我也参战才对。
战斗没持续很久,“勇士们”要么亡命重伤,要么弃械投降。两个多斯拉克人夺马逃跑,但不过是贝里伯爵故意为之。“让他们把消息带回赫伦堡,”他手握燃烧的剑说,“让水蛭大人和他的山羊多几个不眠之夜。”
幸运杰克、哈尔温、月镇的梅利自告奋勇进入焚烧的圣堂搜寻俘虏,过了一会儿,他们从烟雾和火焰中出现,带出八个褐衣僧侣,其中一个如此虚弱,梅利不得不将他扛在肩上。他们中还有一名修士,肩膀宽,身体瘦,秃了顶,灰袍外罩黑锁甲。“他躲在地窖的楼梯下,”杰克边咳边说。
索罗斯朝他微笑,“厄特。”
“厄特修士,我是神的仆人。”
“什么神会要你这样的家伙?”柠檬喝道。
“我有罪,”修士哀号,“我知道,我知道。天父啊,原谅我,噢,我的罪孽如此深重。”
艾莉亚在赫伦堡见过厄特修士,小丑夏格维说他每杀一个小男孩,都会边哭泣边祈祷宽恕:有时甚至让其他血戏子鞭打自己,他们都认为那非常滑稽。
贝里伯爵“啪”地一声收剑回鞘,熄灭了火焰。“对濒死者施以慈悲,绑上余人的手脚,准备审判。”他命令,土匪们依令而行。
审判进行得很快,土匪纷纷出来控诉勇士们的劣迹:洗劫城镇与村落,焚毁农获,奸杀妇女,摧残男人。有人说起被厄特修士带走的男孩,修士本人则一直哭泣祈祷。“我是一根软弱的芦苇,”他告诉贝里伯爵,“我向战士祈祷,请求他赐予力量,但神灵却让我心灵软弱。可怜可怜我这软弱的人儿吧,那些男孩,可爱的男孩……我根本不想伤害他们……”
很快,厄特修士被吊上一棵高大的榆树,随脖子套的绳索缓缓摇摆,和出生时一样一丝不挂,其余“勇士”也一个一个地接受审判。绳索套上脖子时,有人试图反抗,边踢腿,边挣扎。有个十字弓手用浓重的密尔口音不停地喊,“我,当兵的,我,当兵的。”另一个提出带他们去找金子,还有一个保证会当一名出色的强盗。但最终个个都被扒光衣服,依次绑起来上吊。七弦汤姆用木竖琴为他们弹奏挽歌,索罗斯则祈求光之王焚烧他们的灵魂,直至时间尽头。
这是一棵血戏子树,艾莉亚边看他们摇摆,边想,燃烧的圣堂为他们苍白的皮肤蒙上一层阴沉的红色。不知什么时候,不知从什么地方,乌鸦已经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