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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斜眼看着羊皮纸,“字,字有什么用?你答应给金币;以骑士的荣誉保证。”
“骑士根本没有荣誉,快感谢我给你上了—课吧,老家伙。”猎狗脚踢陌客,在雨中疾驰而去。船夫们茌背后咒骂,还有——两个人扔石头;但克里冈对石块和骂声全不予理会,很快就消失在阴暗的树丛中,河流的咆哮也渐渐减弱。“渡船明早之前不会回去;”他道,“而且等到下一批傻瓜到来时,这帮家伙不会再接受纸上的承诺。如果你的朋友们打算追赶,就得他妈的游过来!”
艾莉亚蜷身趴下,闭口不语。杀千刀的,她闷闷不乐地想,伊林爵士,马林爵土,乔佛里国王,瑟曦太后,邓森,波利佛,‘甜嘴’拉夫,格雷果爵士和“记事本”,猎狗,猎狗,猎狗!
等到雨停云散,她又是颤抖,又是打喷嚏,症状严重之极,克里冈不得不停下一晚,甚至尝试点火。结果搜集起来的木头太潮湿;无论怎么试,都不足以引燃火星。最后,他厌恶地把所有木头一脚踢散。“妈的,七层地狱!”他咒骂,“我痛恨火。”
他们坐在橡树底部湿乎乎的石头上,边屹冷硬的干面包、臭烘烘的奶酪和熏香肠,边听积水从树叶上滴落,发出缓慢的嗒嗒声。猎狗用匕首将肉切片,当发现艾莉亚看着匕首时,眼睛眯了起来。“想都别想。”
“我没有。”她撒谎。
他哼了一声,以表示看法,同时给了她厚厚一片香肠。艾莉亚用牙齿撕咬香肠,眼睛始终注视着猎狗。“我没揍过你老姐,”猎狗说,“但如果你逼我,我会揍你。别再想方设法杀我,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
她无言以答,便一边啃香肠,一边冷冷瞪他,强硬如山,艾莉亚心想。
“至少你会看着我的脸,不错不错,小狼女。你喜欢这张脸么?”
“不喜欢。全烧坏了,丑得很。”
克里冈用匕首尖挑一块奶酪给她。“小笨蛋,真逃了对你有什么好处?只会被更糟糕的人逮住。”
“不会,”她坚持,“没有比你更糟糕的人了。”
“你没见过我老哥。格雷果有回因为打鼾而杀人,那人是他自己的部下。”他咧嘴笑笑,灼伤的那侧脸随即绷紧,扭曲得诡异可怖。那边脸颊没有嘴唇,耳朵也只剩一截断根。
“其实我认识你哥。”艾莉亚这才想到,也许魔山更糟糕。“他,还有邓森,波利佛,‘甜嘴’拉夫和记事本。”
猎狗似乎很惊讶。“艾德·史塔克的宝贝小女儿怎会认得这帮人?格雷果从不带他的宠物耗子上朝啊。”
“我是在村子里遇到他们的。”她吃着奶酪,伸手取过一块硬面包。“那村子建在湖边,詹德利、我,还有热派在那儿被抓,本来还有‘绿手’罗米,但‘甜嘴’拉夫当时便杀了他,因为他的脚受伤走不动。”
克里冈的嘴抽搐了一下。“抓你?我老哥抓住你?”他哈哈大笑,这是一阵令人不快的声响,半似喉音,半如咆哮。“格雷果根本不知道手里有什么,对吧?他肯定不知道,否则任凭你怎么乱踢乱喊,都会把你拖回君临,扔到瑟曦怀里。噢,妈的,实在太妙了,我会记得把真相告诉他的——在挖出他的心脏之前。”
这不是他头一回谈论杀魔山。“他是你哥哥耶。”艾莉亚怀疑地说。
“你就没有想一个亲手宰掉的哥哥?”他又大笑,“或者姐姐?”他一定看到她脸上有些反应,因此凑得更近了。“珊莎。对吧?母狼想杀可爱的小小乌儿。”
“不,”艾莉亚吼回去,“我要杀你!”
“因为我把你的小朋友劈成两截?我杀的可不只他一个,这点向你保证。你认为我是个怪物,对吗?好吧,不管怎么说,是我救了你老姐的命。那天暴民们将她从马上拽下来,是我杀进去把她带回城堡,否则她的下场就跟洛丽丝·史铎克渥斯一样了。她后来给我唱歌呢,你不知道吧,对不?你老姐给我唱了一支甜美的小曲儿。”
“你撒谎。”她立刻道。
“妈的,其实你知道的连自认为的一半都不到。黑水河?七层地狱,你究竟在想什么?认为我们要上哪儿去?”
他声音中的不屑令她犹豫。“回君临,”她说,“你要把我献给乔佛里和太后。”她突然间意识到这不对,从他提问的方式就能知道,但她得说些什么。
“愚蠢瞎眼的小母狼。”他的嗓音粗糙暗哑,好像钢铁摩擦。“去你妈的乔佛里,去你妈的太后,去你妈的畸形小魔猴。我跟他们的城市没关系了,跟御林铁卫、跟兰尼斯特家都没关系了,狗跟狮子能有什么关系,我问你?”他伸手取过水囊,喝了一大口,然后边擦嘴,边将水囊递给艾莉亚,“这是三叉戟河,小妹妹。三又戟河!不是黑水河,如果可以的话,自己在脑袋里画画地图吧,我们明天就能到达国王大道,之后快速前进,直取孪河城。把你交给你母亲的将是我,而不是高贵的闪电大王和那玩火的冒牌僧侣,那怪物!”看到她脸上的表情,他咧嘴笑笑。“你以为你的强盗朋友是唯一嗅到赎金气味的人?唐德利恩抢了我的财产,因此我抢走了你,按我估价,你的价值是他们从我这儿偷走的钱两倍之多。如果真像你害怕的那样,把你卖回给兰尼斯特家,也许能得到更多,但我不会那么做,就算是狗,也有被踢烦了的时候。嗯,若那少狼主有诸神赐予癞蛤蟆的智力,便会封我做个领主,请求我为他效劳,他需要我,尽管他自个儿也许并不明白,我似乎该用格雷果的头作见面礼,他会喜欢的。”
“他绝不会收留你,”她狠狠地说,“不会收留你。”
“那我就尽可能多地带走金子,冲她的脸哈哈大笑,然后骑马离开。如果他不肯收留,聪明的话就该杀了我,但他不会,据我听说的情况,他跟他父亲太像。对我来说这没什么,不管怎样都是赢家,你也是,小狼女。所以,别再对我又叫又咬,我烦了,闭上嘴巴,照我说的做,也许还能赶得上你舅舅那该死的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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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校】第四十八章琼恩
母马筋疲力尽,但琼恩无法让它休息,他得赶在马格拿之前到达长城。假如马有鞍,他可以在上面睡觉,然而它没有,光清醒时要保持不掉下来就够难了。伤腿越来越疼,没时间让它愈合,每次上马都令其再度撕裂。
他登上山坡,看到棕褐色、布满车辙的国王大道向北延伸,穿过山冈与平原,便欣慰地拍拍母马的脖子,“现在只需顺着路走,好姑娘,快到长城了。”腿已变得像木头一样僵硬,而发烧令他昏昏沉沉,以至于两次弄错了方向。
快到长城了。他想象着朋友们在大厅里喝温酒的景象。哈布照料水壶,唐纳·诺伊锻炉打铁,伊蒙学士则在鸦巢下的居所。熊老呢?山姆、葛兰、忧郁的艾迪、木假牙的戴文……琼恩只能祈祷有人逃出先民拳峰。
他也总想起耶哥蕊特。他记得她头发的香味,身体的温暖……还有她割老人喉咙时的表情。你不该爱她,一个声音轻声说。你不该离开她,另一个声音坚持。他不知父亲离开母亲,回到凯特琳夫人身边时,是否也如此左右为难。他发誓忠于史塔克夫人,而我发誓忠于守夜人军团。
高烧如此厉害,他差点骑过鼹鼠村,浑然不知身在何处。村子大部藏于地底,在残月光照下,只见几栋简陋小屋。妓院是个跟厕所差不多大的小房间,红灯笼于风中吱嘎作响呻口黑暗中窥视的充血眼球。琼恩在相邻的马厩下马,几乎是跌落到地,但他立即叫醒两个男孩。“我需要一匹精力旺盛的骏马,鞍髻全备。”他用不容争辩的语气告诉他们。两人连忙替他准备好坐骑,还弄来一袋葡萄酒、半条黑面包。“叫醒村民,”他说,‘‘警告他们。野人过了长城。收拾东西,去黑城堡。”他咬紧牙关,忍痛翻上他们给的黑马,奋力向北骑去。
东方天际的星星渐渐隐去,长城出现在面前,耸立于树木与晨雾之上。白色的月光在冰面上闪烁。他催马沿泥泞湿滑的道路前进,直到看见巨大的冰墙下,黑城堡的木造城楼和石砌高塔如残破的玩具般散布在雪地中。初曙照耀,绝境长城闪耀着粉紫光彩。
骑过外围建筑时,没有岗哨盘问,无人上前阻拦。黑城堡看来跟灰卫堡一样荒芜,庭院里,石头裂缝间长出脆弱的褐色杂草,燧石兵营的屋顶覆盖陈雪,哈丁塔北墙上的雪更是堆得老高——琼恩成为熊老的事务官之前就住在那里。司令塔表面道道黑斑,那是浓烟溢出窗户留下的痕迹。大火之后,莫尔蒙搬到了国王塔,但那里也没有灯光。从下往上,他无法分辨七百尺高的城墙顶是否有岗哨走动,至少墙南的阶梯上没人,那道之字形阶梯就像一记巨大的木头闪电。
不过兵器库的烟囱有烟,一小缕在北方的灰色天空中几乎看不到的痕迹,但对他而言已经足够。琼恩下马,一瘸一拐地向那儿走去。热气从打开的门里涌出,仿佛夏日的气息。屋内,独臂的唐纳·诺伊正鼓动风箱扇火,听见声音便抬起头来,“琼恩·雪诺?”
“是的。”经历了发烧、疲惫、伤腿,经历了马格拿、老人、耶哥蕊特和曼斯‘雷德,经历了这一切,琼恩还是不由自主地微笑。回家的感觉真好。看到诺伊的大肚子和挽起的衣袖,看到他长满黑胡茬的下巴,感觉真好。
铁匠松开风箱,“你的脸……”
他几乎忘了自己的脸。“一个易形者试图挖出我的眼睛。”
诺伊皱起眉头。“不管有没有伤疤,我都以为再也看不见这张脸了,听说你跑到曼斯·雷德那边去了。”
琼恩抓住门,以保持站立。“谁说的?”
“贾曼·布克威尔。他两周前返回,手下的斥候说亲眼见你骑马跟野人一起行进,身披羊皮斗篷。”诺伊注视着他,“我发现最后一句是真的。”
“全都是真的,”琼恩承认,“就实际而言。”
“那我该不该摘下剑,杀了你,嗯?”
“不。我是遵令行事,‘断掌’科林最后的命令。诺伊,守卫在哪儿?”
“他们在长城上,抵抗你的野人朋友们。”
“对,但人究竟在哪儿?”
“各处都有。狗头哈犸出现在深湖居,叮当衫出现在长车楼,哭泣者出现在冰痕城,长城沿线都有野人……令我们不得宁息,他们一会儿在王后门附近攀爬,一会儿又砸灰卫堡的墙,或于东海望集结部队……然而每当黑衣人出现,却又立刻逃跑,第二天到别处重新活动。”
琼恩咽下一声呻吟。“这是假象。曼斯的目的是要分散我们的力量,你难道看不出来吗?”而波文·马尔锡正中其下怀。“门户在这里,攻击将针对这里。”
诺伊穿过屋子,“你腿上都是血。”
琼恩迟钝地低头观看,果真伤口又裂开了。“箭伤……”
“野人的箭。”这并非提问。诺伊只有一条胳膊,但肌肉壮实足以支撑琼恩的体重,他将手臂伸到琼恩腋下。“你的脸色苍白得跟牛奶一样,而且身体烧得滚烫,我带你去见伊蒙师傅。”
“没时间了。野人翻越长城,到达后冠镇,要来打开这儿的城门。”
“有多少?”诺伊半拖半架地将琼恩带到门外。
“一百二个人,以野人的标准而论装备精良。多半有青铜盔甲,少数人装备钢甲,这里还剩多少弟兄?”
“四十多,”唐纳·诺伊道:“都是老弱病残,以及仍在受训的男孩。”
“马尔锡走后,指定谁为代理城主?”
武器师傅忍不住大笑。“文顿爵土,诸神保佑他,他是城里最后的骑士。问题在于,吏陶似乎忘了自己的担子,也没人急着提醒他。我想这里现在应该算是由我——这个世界上最难对付的残废——负责。”
这点不错,独臂的武器师傅坚韧顽强,经验丰富。而文顿爵士……大家都同意,他曾是个好战士,可惜当了八十年游骑兵,力量和智慧都已失去。有回他边吃晚餐边睡过去,差点淹死在豌豆汤里。
“你的狼呢?”穿过院子时诺伊问。
“白灵……翻墙之前不得不留下,希望他能自己找路回来。”
“抱歉,孩子,没有他的踪影。”他们一瘸一拐地来到学土的居所,鸦巢下面长长的木造堡垒,武器师傅踢了门一脚,“克莱达斯!”
过了一会儿,一个弯腰驼背的矮个黑农人朝外张望,看到琼恩,顿时瞪大了粉红色的小眼睛。“让这小子躺下,我去叫学士。”
壁炉里燃着一堆火,屋内空气令人窒闷,热度令琼恩昏昏欲睡。诺伊让他仰面躺下,他立即闭上眼睛,好让世界停止旋转,上面鸦巢里传来乌鸦的抱怨与尖叫。“雪诺,”一只乌说,“雪诺,雪诺,雪诺。”这是山姆教的,琼恩记起来,山姆威尔·塔利有没有安全返回呢?他疑惑地想,还是只有乌儿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