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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秒钟后电话又响了,谢骁说:“我还没跟你说我在哪儿。”
许辕说:“说吧。”
谢骁说了个地方,许辕也没往心里去,关掉电话继续睡觉。
一个小时后电话又响了,许辕半睡半醒,迷迷糊糊地问:“干嘛呀?”
谢骁平静的声音中有危险的气息:“你到没啊,我一帮朋友等着呢。”
许辕乐了,这是要拿我出去炫耀,给大家看看你谢骁找了个多棒的老婆,嘿,许辕咬着牙齿笑笑,温情款款地安慰谢骁:“亲爱的,再等一个小时我就过去,等着啊。”
关掉手机,掐掉电话线,继续睡。
睡着睡着被揪起来,还没明白过来冷水淋了一身。许辕也不含糊,闭着眼一个老拳捣过去。俩人从浴室打到客厅,空手道蓝带的力量虽说不容小看,实力毕竟有限,最后被鼻青脸肿地套上衬衣强拉出门。于是美丽宁静的街上出现一幕奇怪的画面:
一个鼻青脸肿满嘴污言秽语的男人被一个凶神恶煞般的帅哥掐着脖子按进出租车,出租车师傅吓得半死,抓方向盘的手都是抖的。车刚开动那俩人又打起来,可怜小小的出租车东晃西荡险象横生。出租车师傅正满头大汗,那凶神恶煞般的帅哥暴喝一声:“停车!”出租车师傅如释重负,赶紧停车,那俩人打开车门跳下去继续扭打,这位倒霉的师傅车钱也不要了,一溜烟儿地消失在霓虹光影里。
再说咱们美丽洁净的桥头上,被揍得猪头一样的许辕一肚子怨气,又骂又打,闹得正欢,身子突然就悬了空,“扑通”一声折过桥栏杆掉在桥下的黄浦江里。
“有人跳江了!有人自杀了!快来救人哪!”
水里的旱鸭子正瞎扑腾,听到那一声女人的尖叫,怒火攻心,也忘了自个儿是在水里,顿时破口大骂起来,“操!咕咚阿嚏……操你妈……咕呼阿嚏阿嚏……”你要问那拟声词的来处,当然是可怜的辕辕猛灌几大口江水的结果。
一阵兵荒马乱,许辕气息奄奄地躺到了大桥的人行道上。
控水,做人工呼吸,又是一阵乱,许辕终于睁开了眼。
人影乱晃,灯光乱闪,一切乱七八糟的背景之前是谢骁那张英俊、可恶的脸!
许辕一把抓住旁边的巡警,悲愤万分地控诉:“警察同志,为我做主啊。是这个混帐王八蛋扔我下去的,他要杀我!我要告他!”
“去警局说吧。”警察同志毫无同情心地拨开许辕迫切需要安慰与同情的手,站起来朝周围的人挥手:“散了散了。”
许辕不算很长的前半生中坐过几次警车,不同的是以前是被控诉方,这次转成了控诉方。盯着旁边谢骁又黑又沉的脸,许辕深切地感受到以控诉方的身份坐在警车上是多么理直气壮,并且第一次对祖国的警察同志充满感激和爱戴。
可惜这种理直气壮到了警局就完蛋了。
“好好的青年,路还长着呢,怎么这么想不开?”一个圆脸警察问。
“警察同志,我没有想不开。”许辕回答。
“没想不开?这就对了嘛。天涯何处无芳草,好姑娘多的是,走了这一个,还有下一个。只要努力向上,还怕打一辈子光棍?”
“警察同志,您是不是误会了,是那个混蛋把我扔下去的。”
“唉呀,行了行了,这怎么还没想开。你也是,这心态可不正确,死就能解决问题吗?既然那姑娘喜欢的是别人,你就另找一个不得了。拉着朋友一起死,你小子缺德不?”
许辕额头青筋乱跳:“警察同志,真是他把我扔下去的!”
警察同志这时候也烦了:“行了行了,人家衣服都没脱跳下水救你,钱夹子里一千多块钱湿答答的都泡坏了,这是玩你啊,还是玩自己?钱嘛还是小事儿,人家一个帅小伙为了救你连人工呼吸都替你做了。我也打听了,人家原来也在警所干过。这觉悟能低喽?”
“我操!”许辕用两个字结束谈话。
12、
如果说之前许辕对谢骁的美貌及才艺还有一点儿留恋,应付完警局的事儿,湿淋淋地回到家,许辕的心算是凉透了。许辕到家的时候发现灯亮着,第一直觉就是转身走,可想了想这是老子的家老子凭什么走啊。梗着脖子进了屋,发现谢骁抱着手臂坐在沙发喝他最名贵的藏酒。
许辕的心又一次滴血,闷声过去把酒瓶拿走,把谢骁的腿从茶几上拉到地上,坐到谢骁对面注视着谢骁,表情诚恳地劝说:“谢骁,你玩儿够了就走吧。你又帅又聪明,有大好前途,害死我对你也没什么好处是不是?尽尽兴,就算了吧。咱们好合好散,不如你现在就走?来来来,恕不远送。”
谢骁抬抬眼皮,冰凉不热地看了许辕一眼,不理会许辕的殷勤姿态,慢条斯理抽完一支烟,懒洋洋地问:“我的手提呢?”
“扔了。”
“我的衣服呢?”
“扔了。”
“我的皮鞋呢?”
“扔了。”
沉默很久,谢骁探过来身子,拍拍许辕的脸,柔声说:“好吧,我承认虽然你的嘴又脏又臭,可我把你扔进黄浦江里清洗还是不对。不过你跟我解释一下我的东西是怎么回事,还有,今天晚上我和一群朋友在茶室喝茶,你不想去可以说一声,干嘛让我们等你两三个钟头?许辕,要想结束也成,给我一个交待。”
许辕二话不说,起身下楼,找王师傅把他捡走的东西要回来,去垃圾筒里把谢骁的衣服捡回来,然后码整齐堆到谢骁面前。
谢骁看看西装上挂的几根面条,再看看西裤上挂的几根青菜叶子,提起皮鞋晃晃,一只灰溜溜的小耗子吱吱咛咛地爬了出来,瞪着绿豆小眼睛四处瞧。许辕吓得惨叫一声跳到沙发上,小老鼠也吓得一哆嗦,撒腿儿就跑。谢骁一指头按住它尾巴,捏着细尾巴提到许辕脸前。许辕更大声地惨叫,恨不得把身子折到沙发后面去。
谢骁压低声音性感无比地问:“许辕,谢谢你帮我找回东西,还有赠品,可真不赖啊。”
“拿开!拿开!”许辕声音都走调了。
谢骁“哦”了一声,手一松,小老鼠跌到地上摔得直翻白眼,定醒了一会儿鼠头鼠脑地逃进了卧室。许辕睁大眼睛,指着小老鼠的背影尖叫:“啊!啊!啊——”等老鼠的身影完全消失,许辕双腿发软,抖成了风中的孤叶。
谢骁好笑地瞪着许辕看了一会儿,发现不太对劲儿,抱住许辕柔声唤他:“许辕?”
许辕一哆嗦。
“我给你倒杯水。”谢骁刚一起身就被许辕一把抱住了腰。谢骁只好坐下,搂住许辕柔声安慰。许辕脸色苍白,直冒虚汗,身子不停发抖,手脚冰冷。谢骁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儿,打电话给马弋。马弋今晚在医院值夜班,正趴在办公桌上睡被谢骁电话吵醒,很不乐意地听了经过,说可能是动物恐惧症,没什么大不了,带到个没老鼠的地方睡一觉,明天早上起来就没事了。要是情况严重,就打镇静剂。
啪啪啪说完,马弋挂掉电话继续补觉。
谢骁本来想整理点东西,许辕抱着他不撒手。没办法,谢骁拖着这个大累赘下楼,打车回了自己的公寓。谢骁再三保证自己家里很干净很安全,可许辕睁大两眼躺在床上,怎么也不肯合眼。谢骁抱住许辕又是亲又是抱,用尽了手段始终也没能把他的热情挑逗出来,最后只得放弃。两人抱在一起,看着房里的灯光渐渐变昏,天亮了。
许辕一副神经兮兮的样子,把他留在家里谢骁也不放心。和马弋一联系,马弋说有个同学是精神治疗的,对付恐惧症有一套,叫谢骁等会儿。半个小时后,马弋打电话过来,扔了地址、手机号和姓名给谢骁,说问了问,许辕的症状似乎有点严重,让谢骁带许辕过去看看。
马弋那个同学叫孙南,开的是私人诊所,二层小楼,有个花木扶疏的小院子,环境很幽雅。谢骁打车过去的,按了门铃,和许辕站在镂花铁门外等,只见两旁墙上爬满藤蔓植物,凉森森的。不大一会儿,一个清秀的年轻人从楼里出来,迈着轻盈的步子走过来开门。
“是谢骁和许辕吧?”年轻人有一双水一样润泽的眼睛,笑的样子温和宽容,散发着让人信赖的气质。把谢骁和许辕迎进去,他一边走一边自我介绍:“我叫孙南,和马弋是同学。”
许辕精神不太好,孙南先给许辕打了一剂镇静针,安排两人睡一觉。
一夜折腾,谢骁困得要死,坐在许辕床边看他睡着了,这才去隔壁房,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就睡着了。
谢骁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穿上鞋子去隔壁房一看,许辕还在睡。谢骁想起刚才出来时接待客人的大厅里亮着灯,孙南也许在那儿。他走到走廊尽头,刚一探头就看见两个人正搂在一起热吻。谢骁眼尖,看见是马弋和孙南,连忙把头缩了回来。
那俩人在那边唧唧磨磨也不知道说什么,过了好久,门响了一下。谢骁知道马弋走了,又停了一会儿才走进大厅,瞧着孙南微笑不语。
孙南打开夹子假装看病历:“唔,下午我给许辕做了一次催眠。”抬头看看谢骁的神色,解释:“产生恐惧的原因很多样,除了极个别来源于遗传的普遍恐惧,另外有很多恐惧症的来源是心理创伤。治疗这一类恐惧症,找到心理创伤的根源很重要。”
“你的意思,他曾被人伤害过?”
“不是这么说的。心理创伤比较广泛,不一定来源于人。比如有些人怕狗,可能是小时候被狗咬过,留下很深的心理阴影,这种恐惧情绪被记录在大脑的潜意识里。轻度患者成年后会以理智控制这种潜意识里的恐惧,不再像小时候一样害怕狗。但还有一部分深度患者,成年后每当看到狗,那种被记录的情感就重新鲜明起来,不断强化,对狗的恐惧也跟着不断放大。”
“找到许辕的心理创伤根源了吗?是不是小时候被老鼠咬过?”
“要跟你说的正是这个,老实说,许辕的情况很特殊。”孙南轻轻皱眉,“他的潜意识很强烈地在抗拒我。人在意识中都有自我保护的警戒线,对外界过分的刺探保持警惕。但在催眠中,病人处于一种放松舒适的状态下,心理防卫会降低很多,只要正确引导,可以顺利打开平时严密封锁的心灵。”孙南笑笑,“我接触过一些政治经济方面的重要人物,都是性格坚韧警惕度很高的人物,还从来没有无法进入对方潜意识的。”
谢骁问:“谢辕的潜意识你进不去?”
“是的,失败了。”
谢骁沉默了一会,“怎么会这样?”
“现在还很难说,理论上有两种情况,一种是下意识回避,这有点像韩剧里的失忆,遇到大的挫折,无法面对,大脑选择性失忆把那部分记忆屏蔽掉。这一部分记忆并没有完全消失,而是上了高压警报线藏到了记忆深处,如果有人去刺探,立刻发出警报,做出激烈反抗。不过,根据情况,只要达到催眠的深度仍然可以诱导病人把心结说出来。”
“另一种情况呢?”
“另一种,就是记忆格式化。”
谢骁失笑,“记忆……格式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