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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神看起来有些恐怖。
他的手上已经沾满了陌生人的鲜血,他现在才不管麻子脸院警是死是活,他现在只管自己如何在这一场生存和死亡的禁闭游戏当中获得最有利的地位。
他像是一块河床下的顽石,被河水不停冲刷,却没有被冲到下游去,而是死死把住河底,逮着一次机会就往前涌动一小寸的距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嘴唇紧贴着牙齿缓缓笑了起来。
他笑得狠狠的,带着一股劲。
他想到了一些之前没有想到的事情。
他为什么迟迟都没有到达负二楼,他为什么从一开始就被针对?
他本不是疯子,却为何成为了他们眼里最难管理的疯子?
现在有很多人巴不得他早死,而且死得越惨越好,当然,他们大部分都是院警。
这似乎成了一场他和院警之间的较量,心智,勇气,毅力和思维的较量。
他想到了一个极其关键的问题——他在暗处,院警们在明处。
只要自己足够聪明,足够沉得住气,他始终有着很大的机会。
他要学会算计,就像河床的顽石一样每一次趁着漩涡旋起的时候,就迅速往前挪动一小块的位置。
静待风雨来临,坐看风起云涌。
他需要的不是蛮力,而是淡定。
在变幻莫测的间隙,捕捉最有利的时机,然后出动。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赵直眯起了眼睛,望向了门缝,有几双鞋子在门缝下面挪动。
他已经知道了来者是谁。
“哐当!”一声,门被打开。
三个院警先后走了进来。
他们没有穿警服,而是穿着便服,他们的手中握着乌黑的棒子,像是黑铁棍,又像是橡胶棍。
门被关上。
三个人嘿嘿冷笑着走向了赵直。
赵直从床上翻身而起,直直地盯着他们。
此时此刻,他才忽然意识到,当初自己进入重病区地下的时候,第一次见到梁哲,就被他给催眠了,是何等的神奇和不可思议。
如果现在,赵直会催眠的话,那么他就可以控制他们的心理波动状态了。
可是,他不会催眠,他只能紧紧盯着他们,说一些模棱两可,听起来很高端很高深莫测的话。
“如果在我吃了中午饭之后,你们再来打我,我相信肯定有意思的多。”
赵直说道。
猴二,韩笑,和鹰钩鼻院警三个人同时愣了一下之后,又同时笑了起来。
“这家伙是不是疯了?”
“他本来就是疯子,我看是……哎,真不知道除了疯子之外还能叫他们什么。”
“他一定是迷糊了,现在还没醒。”
赵直从床上站了下来,要是在以前,他肯定要反抗,最起码要拼个你死我活,也不能让他们随意得逞。
但是现在,他知道自己绝对不能这么做,这样做有可能能暂时摆脱了他们,或者根本就摆不脱,但是在之后,他就会变得很惨很惨,到那时,一个电警棍戳过来,他就只能躺在地上口吐白沫了。
赵直缓缓脱掉了自己的上衣,露出了伤痕累累的身体。
他将衣服摔在床上,望着三个院警。
三个院警还以为赵直要和他们正面刚一波,正在磨拳擦撞暗自兴奋中,谁知赵直忽然双手下垂,护住了自己的下体,说道:“来吧。”
三个院警再次愣了一下。
赵直微微一笑道:“一起上呀,不过你们要记住,不要打死我,否则下次我就不能陪你们玩了。”
“玩……你想怎么玩?”韩笑咧着嘴道。
“砰!”地一声,赵直一拳头打在了自己的胸口上。
“啪!”地一声,赵直一巴掌扇在了自己的脸上。
“就这么玩。”赵直说道。
“有意思——”猴二道,“自虐狂?”
“我咋越看他越不正常……”鹰钩鼻院警道,“像是受了什么刺激……”
赵直往前走了一步,依旧是双手垂在身前。
“来吧,一起上。”
“钩子!”猴二低喝一声,“上!”
外号叫钩子的鹰钩鼻院警眼珠子一转道:“我怀疑有猫腻,韩笑,上!”
“嘿嘿——”韩笑咧着嘴笑了起来,他有点傻,不笑的时候傻,笑起来的时候更傻。
他手中的棍子朝着赵直挥了下去。
赵直没有躲闪,棍子正中他的肩部,这是一根橡胶棍。
韩笑有些意外,他没再笑了,回过头看了一眼猴二,猴二给他使了一个眼色。
韩笑又敲了一棍,这一棍比之前力气要大很多,直接砸在了赵直的腰上。
赵直往旁边歪了一下,勉强赵直了身子,他盯着韩笑,眼睛一眨也不眨。
那眼神有点恐怖,像是狼眼一样。
韩笑犹豫了一下。
赵直沉默着,没有说话,他不想刺激他们,不想逞强,他如果能这么一直站到最后,那么他就是胜利的。
“砰!”地一声响,韩笑再次打了一下,这一下打在了赵直的大腿上。
赵直腿稍稍弯曲,然后再次站直了。
“上!”猴二厉喝一声,“打死这个狗日的!”
猴二一棍子就敲了上去,钩子紧随其后。
三根橡胶棍从三个不同的位置打在了赵直的身上。
“噼里啪啦!”
像是下冰雹一样,落在身上,齐痛无比。
很快,赵直的全身就通红了,像是一条烧红的铁棍。
赵直双手撑在床板上,奋力让自己站着。
他的背有些弯曲,腿也在颤抖。
他的牙关紧咬,嘴唇上已经浸出了血迹。
橡胶棍抽打在肉体上,发出骇人的声响,这声响足以让一个普通人惊声尖叫。
可是赵直没有,他始终没吭一声。
终于,三个人也不知道是打累了,还是觉得没有什么意思,动作慢慢变缓,最终在猴二抽打了最后一下之后,全部停住了。
“真是活见鬼了!”猴二喘着粗气道,“他妈的竟然成了一个受虐狂,神经病。”
“我们越打好像他越开心越舒服……”韩笑说道。
“我怀疑他真的神经不正常了。”钩子说道。
赵直双手撑着床,一动也不动,似乎并没有听见他们说的话。
猴二伸出手钩住了赵直的下巴,强行将他的头扭了过来,用一种鄙夷的目光盯着赵直:“喂,你怎么了?!”
赵直禁闭着嘴唇,一声不吭。
“啪啪啪!”猴二在赵直的腮帮子上拍打了几下,然后摆了摆手道:“走了!今天他妈的没尽兴!下次再来!”
房门被打开,猴二率先走了出去。
韩笑和钩子紧随其后。
当房门被关上之后,赵直终于再也忍不住——
“哇!”地一声,他张开口,吐出了一口鲜血。
白色的被单被染得通红。
他跪倒在了地上,嘴唇不停地颤抖。
人生有着各种各样的第一次。
第一次被打不还手。
第一次被打不吭声。
在今天,通通被这三个院警拿走了。
他记住了他们的名字,记住了他们的长相。
刻骨铭心。
第101章 铃儿的笑
铃儿忘记了自己姓什么。
别人都叫她铃儿,久而久之,她就真成了铃儿。
记忆中第一次有人叫自己铃儿是在什么时候呢?
铃儿冥思苦想了三天,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这个问题萦绕在她的脑海中,让她寝食难安。
不到一个礼拜的时候,她瘦了五斤。
现在的她,变得更加瘦削,走在路上,显得更加单薄,像是一阵风都可以将她吹离地面。
她现在憔悴和孤独地让人看到就感到心疼,而不是像她刚来病院的时候,看到就让人感觉到开心和温暖。
她开始回忆自己来的这一段时间里,自己到底经历了一些什么。
她看到了很多人性阴暗的一面,那些肮脏和污秽几乎在每一天都侵蚀着她的大脑和心灵。
从第一天,她就被院长骂做荡妇。
然后她在很多女人面前第一次裸露自己的身体,还被变态男子偷窥。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来到宿舍的三楼休息室,看见了令自己终身难忘的裸模,那一晚郑护士长跟她说了很多很多对她影响很深的话。
然后她被病人非礼,心神受到巨大冲击,在那一个雨夜中,和小玉惺惺相惜。
紧接着,她被人在背后打晕,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阴差阳错中却来到了诊疗室的衣柜里面,头上起了一个大包。
最让她感到难以接受的是,郑护士长无缘无故惨死在一个大树下面,身首异处。
她亲身经历的事情,她看到的事情,正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她,这一路走来,短短的一个多月时间内,她就像历经了过去十几年那么久的时间。
今天铃儿起的有些晚,自从章悦当上了护士长之后,她就搬了出去,不和铃儿住在一起了。
铃儿甚至有种自己被利用了的感觉,但具体是哪里被利用,她一无所知。
章悦当上护士长,多少让铃儿感到意外,但细想一下,却也在情理当中。
章悦年轻,有野心,有实力,最关键的是,她和院警们的关系似乎非比寻常。
很多院警都愿意听章悦的话,甚至有时候还表现的俯首帖耳。
铃儿只感觉到,章悦从不久之前就开始变得有些不正常,现在变化的更是让铃儿根本无法接受。
章悦开始颐指气使,高高在上,连衣服都交给一些老护士们帮她洗。
按理说,护士长应该没有那么大的权利,毕竟她们不像院警那样,是靠着蛮力来养活自己的,蛮力之下,尽皆蝼蚁。
她们是靠手艺的,是靠技术和理论的,她们是照顾病人的天使。
在这里,她们可以算是精神病人们走向正常的唯一希望。
不过……似乎还没有一个病人在她们的治疗下走向正常……
铃儿这样想着,从她进来之后,就只见到过被送进来的病人,没见过被送出去的病人。
她忽然有些明白,那青铜巨门为什么会一扇往里,一扇往外了,难道说,根本就是只能进,不能出?
虽然有些牵强,但却细思极恐。
铃儿虽然变得憔悴孤独瘦小,但她那颗善良的心却一直没有变过。
善良的人总会如愿以偿的。
一定会。
在昨天,她就已经知道赵直所在的那一层楼病人发生了暴动,最后和院警们谈判,以取消下午的禁闭为条件,病人们最终罢手,但赵直却被带到了单人禁闭室。
她看见了赵直,在一楼通往负一楼的楼道口。
赵直满身鲜血,即便被打了这么多次,经历了这么多的挫折,他看起来一如他刚进来的时候那样,脸上写满了坚毅两个字。
他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从来不知道屈服这两个字怎么写。
这也是让铃儿感到敬佩的原因。
她对于男人的一些老旧的观点,正在因为赵直的所作所为而慢慢改变,而她也已经清晰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早上的时候,铃儿给赵直送去了早饭。
赵直在门后面一直在问她是谁,铃儿忍着没有说,她不想让她知道自己是谁,虽然这里面的原因自己也搞不懂。
她急匆匆的走了。
中午的时候,铃儿又来了,这次是送午饭。
送午饭的同时,她还带来了两瓶消炎药和一包止痛片。
赵直在门后面问:“你是谁?”
铃儿没有说话,她忽然觉得这么问题太高深玄妙了,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谁。
她站了一会儿,正要默默离去。
站直忽然道:“你是铃儿吧?”
铃儿笑了起来,她知道赵直肯定早就猜出了自己。
她笑得有些疲倦,但却很开心,这跟她之前那种笑不一样,之前的笑有着太多仪式化的东西在里面。
端庄,礼貌,大家闺秀……之前的她笑起来,人们的感觉是这样的。
现在,她可以偷笑,可以咯咯笑,甚至有时候还会猥琐的笑,坏笑。
“我知道除了你之外,没有人会给我送饭和送药。”
赵直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夹杂着吃饭的咀嚼声。
“嘻嘻。”铃儿笑出了声,但依旧没有说话,她靠在门边上,听着赵直在里面吃饭。
“你可以放心,我一时半会死不了的,相反,我会活得比之前更好。”
赵直在里面漫不经心地说着,但他的语气中却透着一股让人不容置疑的坚定。
铃儿还是没有说话,她的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苍白的脸色布满忧伤和痛苦。
“我们都会变得越来越好。”
赵直说道。
铃儿听见这句话,却浑身打了一个哆嗦。
在精神病院中,变得越来越好?
真的是这样吗?
铃儿也感觉到了自己在变化,但绝对不是越来越好,而是越来越糟,非常的遭……
就在昨晚吃饭的时候,她甚至还跟一名护士吵了一架。
简直糟透了,但糟透了之外,却有一种奇特的很舒爽的感觉,那像是将体内一些原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扔出去了一样,或者是原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被挖掘了出来。
她变得更加干净了,或者,更加纯正了。
赵直还在里面说着什么,铃儿已经听不见了。
她拿起赵直递出来的餐盘就走了,走的很快。
只留赵直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