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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云飞辨认出来了,表哥的手语的第一个字是“nǐ”!
第二个字是“bǎ”。
第三个字是“wǒ”。
第四个字是“de”。
第五个字的手势太快了,上官云飞没有看清楚。
第六个字是“huán”。
第七个字是“gěi”。
第八个字是“wǒ”。
这句话是——你把我的什么还给我!上官云飞的心猛地缩在了一起。
接着,独孤求虐的手语又从头开始了,还是这句话。十三年来,他翻来覆去一直在说着这句话!
第三遍的时候,上官云飞终于辨认出,第五个字是“魂儿”!——你把我的魂儿还给我!
打火机突然灭了,独孤求虐的脸又隐藏在昏暗的夜色中,只见他两只眼睛在亮亮地闪烁,两只手继续一下下地比画着。
上官云飞魂飞魄散。
舅舅家的船就泊在水边,上官云飞划着它,在黑暗的坑塘中前行,一点点深入了芦苇荡。
他一直在回想黑暗中表哥那双不停翻动的手。
一个恐怖的灵感突然在他大脑中迸发出来,这个灵感令他不寒而栗——表哥的魂儿吓丢了,离开了表哥的躯体,留在了那水草摇曳的水底!太阳沉浮,水明水暗,一年又一年,他孤独,冷清,痛苦,希望有人来说说话。可是,周围永远是无穷无尽的水……
灵魂出窍,那不是涅盘了吗?上官云飞越想越恐怖!这十多年来,表哥一直是行尸走肉!……
四周的水透着一种阴森鬼气,而那黑压压的芦苇就好像莫名其妙的毛发。
上官云飞在芦苇荡中越走越深。他有了一种预感,今夜,他可能回不去了。独孤求虐的魂儿是一缕阴影,在水底暗暗地游动,紧紧追随着他……
远处,突然出现一点微小的火光,在漆黑的水面漂浮。不知道是谁放的灯。
他记得到了端午节,村里人都在河里放灯——纸船,上面放一截蜡烛,点着,放进水里,让它顺水漂流……
可是,现在并不是端午节,怎么有人放灯?
那灯光弱弱的,闪闪烁烁,飘飘摆摆,在漆黑的夜幕里显得极其恐怖,像鬼火。
他数了数,共四盏。
他忽然想到了被涅盘船吞噬的许乾铭、常梦迪、盗猎者和那个妻子也是四个。
起风了,那些漂在水上的灯火离他越来越远,无论他怎么追都追不上。风越刮越大,掀起大浪,船也剧烈摇晃起来。那些灯火在大风中消失了,可能是被大风刮灭了,或者被水淹没了。
接着,他就看见了黑暗中出现了一个黑影,它静静漂泊在远处的水面上。
是那条涅盘船,它出现了!
上官云飞的全身都好像被掏空了一样,他隐约感觉到,这个地方正是他和表哥当年落水的地方。他咬了咬牙,朝涅盘船靠近过去。
他的脑海里假想着他登上涅盘船之后将看到什么。
也许,他掀开那个帘子,会看到许乾铭、常梦迪、盗猎者还有那个妻子,他们四个人正围着什么东西好奇地看。船舱里点着一根蜡烛,昏暗的烛火在一闪一闪地跳动。上官云飞的出现,他们并没有太在意,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低头朝下看。上官云飞小心地走过去,也探头朝下看了一下,大吃一惊——原来船是无底的!下面就是黑糊糊的水!
风更大了,那条涅盘船顺风朝远处漂移,越来越模糊。
上官云飞加快了摇桨速度,终于接近了它。他没有冒失地跨上去,而是一边跟着它一边严密地审视它。
这是一条老船,很普通,当年,上官云飞和表哥落水那一次驾的船,和这条船十分相似。
船舱的帘子还在挡着,里面没有一点声息。只有风声。
上官云飞想起了许乾铭和常梦迪,顿时生出满腔的仇恨,他把船靠上去,用缆绳固定在一起,一步就跨了上去。
大风把他吹得摇摇晃晃。他在船舱的帘子前站了一会儿,横下一条心,猛地把它掀开了。
里面漆黑。
他竖耳听了听,又使劲看了看——里面好像什么都没有。
他的胆子大了些,朝前试探着踩了踩,没问题,于是他就钻了进去。
他的脊梁骨感觉到了一阵冷风,他敏感地回头看了一眼,竟然有个人出现在了他的身后!那张脸无比苍白!
看来,那个漂流瓶,这条恐怖的“涅盘船”,都跟他有关!也许,他一直口含芦苇藏在船下的水中……
“你!……”上官云飞惊恐地说出了一个字。
独孤求虐在黑暗中木木地盯着他,缓缓伸出手来,又开始打手语了。船舱里太暗了,上官云飞怎么都看不清他用手语在说什么。
独孤求虐的双手越动越快。
上官云飞终于颤抖着说:“表哥,你到底要说什么,直接说出来不行吗?”
独孤求虐的手语一下就变慢了,终于停下来,然后转过身,掀开那个帘子,慢慢走出去,那帘子又挡上了。
上官云飞追出船舱,发现独孤求虐已经不见了。他望着黑暗的水面,呆住了。就在这时候,他感到脚下的船猛地倾斜了,然后他“扑通”一声栽进了水里。
他的四肢奋力抓挠,想浮出水面。可是,有一只铁钳一样的大手死死抓住了他的脚脖子,不可抗拒地将他拖向水底……
上官云飞的大脑一片空白,十三年前那惊恐的一幕又重现了。
上官云飞没有涅盘。
他被舅舅救了。他离开家之后,舅舅发现他一个人划船进了芦苇荡,立即叫起了弱弱她爸,两个人划一条船跟着他。
他担心外甥再出什么事。
起风之后,他看到上官云飞的船好像接近了一条船,可是,等他们靠近之后,却发现两条船上没有一个人。
接着,舅舅察觉到水下似乎有声音,还有气泡冒上来,无疑有人落水了。
于是,他和弱弱的父亲一起跳进水里救人。他们竟然救上了两个人,一个是上官云飞,一个是独孤求虐。
他们被捞上来之后,都昏厥了。经过简易抢救,他们像儿时那次落水一样,一先一后苏醒过来。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舅舅紧紧握着独孤求虐的手,又喜又气。他没指望儿子回答,因为儿子多少年来从没有说过一句话。
没想到,这一次,独孤求虐却说话了:“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到这里来了……”
舅舅一下就傻了:“你,你,你明白了?”
独孤求虐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身边的上官云飞,清清楚楚地说:“怎么,过去我一直糊涂着?”
舅舅高兴得一下跳起来:“云飞,云飞,独孤求虐好了!”
上官云飞呆呆地问:“云飞?谁叫云飞?”
不久,村里又有人称,看到那条涅盘船出现了,它漂泊在黑糊糊的水面上,只有一个拱形的船舱,挡着帘子……
这次,不知道是不是造谣。
许乾铭醒来之后,感到大脑恍恍惚惚。
他走出医院,一个人在大街上转悠的时候,一直在想,最近几天到底都发生了什么?因此,当有人在身后突然拍他一下时,他吓了一跳。
回头看了看,许乾铭觉得此人有些面熟,却怎么都想不起是谁。
对方十分热情地说:“乾铭,你不认识我啦?”
“你是……”
“我是樊法印啊!”
许乾铭陡然想起来,这是他高中时代的同学。他拍打着自己的额头,说:“你瞧我这记性!”
第一百十四章天鹅河中学(一)
更新时间:2013…12…113:07:47本章字数:2760
“听说,你考上师范学院了,毕业了吗?”
“早毕业啦。”
“在哪儿工作呢?”
“过去一直在教书,最近生病了,闲着呢。”
他一边说一边打量樊法印。他发现他衣领的纽扣从里到外都被剪掉了,而且做工很粗糙,是用最大针码缝制的。
“哎,我们天鹅河中学正好缺一个初三语文老师,正招聘哪,要不你来干吧?我现在在那里当校长。”
“那可太好了。”
樊法印拉起许乾铭的胳膊,说:“走,现在我就带你去。”
就这样,他跟着樊法印走了,一直朝北,不知不觉走出三四里路的样子,出了闹市区,前面出现一条浅浅的小河沟,没有桥。河里放了几块垫脚石。
樊法印回头说:“这就是天鹅河,水不深,踩着这些石头过来。”
说着,他伸手来拉许乾铭。他的手很凉,许乾铭敏感地避开了,垂头盯着脚下的石头,一边小心地踩上去一边说:“没问题。”
樊法印伸手时,露出了里面衣服的下摆。许乾铭眼尖,从水面的倒影看到,那好像是一件蓝色的缎面棉袄,没扣子,对襟处是用布带子系着的!他倒吸一口凉气,猛地抬起头来——那不是涅盘人穿的寿衣吗!
樊法印见许乾铭站在那里发呆,就拽了拽他的胳膊,说:“你发什么愣?走哇!”
“你,你里面穿的是……什么衣服?”
樊法印掀起外罩,露出里面的蓝色毛衣,织的是元宝针。接着,他又掀起一层,下面是一件白棉线秋衣。
“怎么了?”樊法印问。
许乾铭把这个阴影掩盖住,“嘿嘿”笑了两声,跨过河去。
又走了不远,就到学校了。校门前有几棵大松树,把校门遮了起来。绕过松树,看见两扇铁栅栏大门。
许乾铭糊里糊涂地在天鹅河中学上班了,教初三(一)和初三(二)两个班的语文课。
当天,樊法印就召开了毕业班教师全体会议,他说:“许老师除了担任初三(一)班主任,还任学年组长。现在,我们这个班子又齐了,希望大家齐心协力,兑现我们的承诺——毕业百分百!”
天鹅河中学的管理实行全封闭式。所有的教职工都吃住在学校,平时不能随意离开,有一套严格的请假制度。
校园很大,有教学区、办公区、住宿区,还有一个很空旷的操场。
尽管这个学校和别的学校没什么两样,但是,许乾铭总觉得它哪里不对头。
比如说,教研组并不在一起办公,而是每人单独一间办公室。更奇怪的是,每个办公室的门上都镶着一张房间主人的黑白照片,那些照片都是放大的。惟独许乾铭的门上没有。
由于教师宿舍没有空床,樊法印就安排他临时住在办公室,里面有一张简易钢丝床。
还有,食堂里的馒头都干巴巴的,而且都印着红点,这也让许乾铭感到有些古怪,而大家却吃得满嘴喷香。
更奇怪的是,学校没有电。樊法印说,因为费用问题,电业局和他们学校闹矛盾,把电停了,正在交涉。为此,教务科临时制作了一批照明物品。自习的时候,每个学生课桌上都有一盏灯,有的是小玻璃灯,有的用一只小碗或小碟装油,点一根棉花捻儿。学生们就在这蝇头小火的光亮下,刻苦攻读。晚上,校园里漆黑一片。各个教室里透出的光亮,如鬼火一般,昏黄暗淡,摇曳不定。整个校园静悄悄。
就寝的钟声一响,所有的师生就像听到了防空警报一样,立即丢下手里的东西,匆匆忙忙退出教室,瞬间,消失在黑暗中。
第一天晚上,大家都回了宿舍之后,许乾铭感到了孤独。
宿舍区被铁栅栏围着,有一个小小的令人压抑的门,有保安把守,那里面似乎是一个禁区。许乾铭甚至觉得,他和其他人是隔离的。
他一个人来到了操场上。操场四周种着松柏,茂密、凝重、阴森,在夜晚,看不见树影,只现出黑黝黝一片。他的全身像被无数冰凌穿透了一样凉。
正凝神观望的时候,他发现树林前有一个黑影,他无声地忙碌着什么,好像抱着一个水管在奋力灭火,水的巨大冲击力使他微微摇晃,他努力保持着身体平衡——其实,他手里什么都没有,面前也空空如也,很像在表演哑剧。
许乾铭轻手轻脚地走上前,看清是瞿寂忍。这个人是樊法印的外甥,在后勤管理舍务,兼初三(二)班副班主任。
在这黑糊糊的夜里,在这没有人迹的地方,瞿寂忍莫名其妙的行为让许乾铭感到有些恐怖。
他在干什么?
“瞿老师……”许乾铭低低地叫了一声。
那个人还在继续无声地忙着,似乎是一个不真实的幻象。当许乾铭再靠近一些时,这个人影却飘然一闪不见了。
许乾铭发现,这个学校里所有的人,都似曾相识。
教英语的是个漂亮的女教师,叫上官琳儿,也是他的搭档——初三(一)班的副班主任。许乾铭总觉得她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异样,热切中好像还有一丝丝哀怨。许乾铭不知是不是自己的感觉出了问题。
奇怪的事接连不断地发生:
第二天早晨,樊法印发给许乾铭一本厚厚的教案,说教学计划和教学进度都在上面,让他拿回去看看,并要求他做好期末总复习计划。许乾铭翻开教案,第一页是隶书体的几个大字:向学校承诺,向家长承诺,向社会承诺——毕业百分百,合格率百分百!下面是一行小字:二〇〇一年七月二十六日。
原来这本教案是合订本,教案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