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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根本没提到林斯塔克、匿名信或者辛明顿太太自杀的事。
一切都很顺利,我想欧文·葛理菲一定过得很愉快,他那黝黑的面庞光采焕发,对所有的事情都显得很有兴趣。
他走了之后,我对乔安娜说:
“那家伙太善良了,你不应该戏弄他。”
“都是你的话!”乔安娜说,“你们男人全都一个鼻孔出气!”
“你为什么对他穷追不舍?乔安娜,是不是因为你的虚荣心受到伤害?”
“也许。”我妹妹说。
4
那天下午,我们到爱蜜莉·巴顿镇上的房屋喝下午茶。
我们步行过去,因为我觉得自己身体很好,能够一路支持。
我们大概出门太早,所以到的时候早了些,一个面貌凶狠的高个子女人来应门,告诉我们巴顿小姐还没回来。
“不过我知道她今天下午等你们来,要是你们愿意,就请进来坐坐。”
显然这就是忠心的佛罗伦斯。
我们跟着她走上阶梯,她打开一扇门,露出一间很舒适的起居室,就是装饰得太过分了些。我想屋子里的某些东西,大概是从小佛兹移过来的。
那女人显然很以这个房间为荣。
“很不错,对不对?”她问。
“对极了。”乔安娜温和地说。
“我尽可能把屋子弄得舒服些,其实我并不愿意她住在这儿让我服侍,她该住到她的屋子而不是住在这几个房间里。”
佛罗伦斯显然是个严厉的女管家,她用责备的眼光轮流看着我们。我想,今天大概不是我们的幸运日。乔安娜已经受爱美·葛理菲和派翠吉的谴责,现在我们又双双受到女管家佛罗伦斯的斥责。
“我在那儿当了九年管家。”她又说。
乔安娜觉得受了委屈,说:
“喔,是巴顿小姐自己愿意出租房子的,她委托房屋租赁公司出租。”
“那是她没办法才出此下策,”佛罗伦斯说,“她的生活很节俭谨慎,可是就算这样,政府还是不放过她,照样要她付重税。”
我悲哀地摇摇头。
“以前老太太在世的时候,家里钱多得不得了。”佛罗伦斯说,“可是后来她们一个接一个死了,真可怜!爱蜜莉小姐——看护她们,把自己累得半死,却从来没有任何怨言,永远那么有耐性,不但把自己累坏了,最后还得为钱的事操心!她说,红利也不像从前那样按时送来了,我不懂这是为了什么原因,那些人真应该感到惭愧才对!这样欺负一位淑女,以为她不懂数字观念好欺负,会中他们的诡计。”
“其实,每个人都受过这种打击。”我说,可是佛罗伦斯却丝毫不为所动。
“对能照顾自己的人来说,这算不了什么,可是她不行,她自己都需要人照顾,只要她跟我在一起,我就绝不许任何人欺负她、打扰她,我愿意为爱蜜莉小姐做任何事。”
她又继续凝视了我们好一会儿,希望我们一股脑儿把她的话记住了,这才走出房间,小心翼翼地带上门。
“觉不觉得自己像个吸血鬼一样,杰利?”乔安娜说,“我就有这种感觉。我们到底是怎么了?”
“我们好像不大顺利。”我说,“梅根对我们不耐烦,派翠吉不欣赏你,现在我们两个人都受到佛罗伦斯的轻视。”
乔安娜喃喃说道:“不知道梅根到底为什么要走?”
“她已经腻了。”
“我想不是,不知道——杰利,你想是不是爱美·葛理菲说了什么?”
“你是说今天早上她们在外面聊天的时候?”
“嗯,时间虽然不多,可是……”
我接下去说:
“可是那个女人的嘴巴快得很,也许……”
爱蜜莉小姐推开门走进来,她微红着脸,有点喘不过气来,看来很兴奋,两眼闪着蓝光。
她似乎心情很纷乱地迅速说道:
“喔,亲爱的,真抱歉我迟到了。我到街上买点东西,‘蓝玫瑰’的蛋糕好像不大新鲜,所以我又到李根夫人的面包店去买。我一向喜欢最后买蛋糕,才能买到刚出炉的新鲜面包,免得买到前一天的。可是让你们久等,真是抱歉——真是罪不可赦——”
乔安娜打断她的话说:
“是我们的错,巴顿小姐,我们来得太早了。我们一路走来的,没想到杰利走得那么快,所以早到了。”
“别这么说,做事永远不嫌太早,好事永远不嫌多,你知道。”
老小姐亲切地拍拍乔安娜的背。
乔安娜高兴起来,至少,这会儿她做对了一件事。爱蜜莉·巴顿也用微笑面对着我,不过略带着些胆怯,就像面对一头保证暂时不会伤害人的吃人老虎似的。
“承蒙你来参加这种女性的下午茶,真是荣幸,柏顿先生。”
我想,爱蜜莉·巴顿脑子里一定认为男人除了不停的喝酒、抽烟之外,只会偶然勾引一些未婚少女,或者挑逗有夫之妇。
后来我跟乔安娜谈到这一点时,她说或许爱蜜莉·巴顿自己一直希望碰到那种男人,可惜始终没遇到。
同时,爱蜜莉小姐又在房里四处摸索,安排乔安娜和我坐在小桌前,谨慎地摆上烟灰缸。一会儿,门开了,佛罗伦斯捧着茶盘进来,上面有一些很细致的茶具,想必也是爱蜜莉小姐带过来的。茶是香醇的中国茶,另外还有三明治、小面包、牛油,以及许多小蛋糕。
这时候,佛罗伦斯面带微笑地站在一边,用母亲般的喜悦心情看着爱蜜莉小姐,就像看着心爱的孩子吃东西一样。
由于女主人一再殷勤勉强我们,乔安娜和我都吃得过了量。这位老小姐显然很喜欢她的下午茶。我发现对她来说,乔安娜和我就像是一注很大的冒险——从伦敦那样神秘、世故的世界蹦出来的两个人。
当然,要不了多久,我们的话题就转到地方上的事。巴顿小姐用亲切的口吻谈起葛理菲医生,他和蔼的态度,高明的医术;辛明顿先生也是位精明的律师,曾经帮巴顿小姐收回一些所得税,要不是他帮忙,巴顿小姐永远也不知道那些钱可以收回来。辛明顿先生对他的孩子和妻子都非常好——可惜她却耽误了自己。“可怜的辛明顿太太,留下没有母亲的孩子,真是太可悲了。或许,她一直不是个很坚强的女人,最近身体又很差。脑子受了太大刺激,就是这么回事。我在报上也看过类似的事,这时候,人们往往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她就是这样,不然她不会忘了辛明顿先生和孩子们都还需要她。”
“那封匿名信一定使她受到很大的震惊。”乔安娜说。
“这不是件适合讨论的事,你说对不对?亲爱的。我知道曾经有一些——呃——信,可是我们不谈那个,太卑鄙了,我想我们最好别管那些。”
嗯,巴顿小姐或许可以不管那些,可是有些人却没办法忘记这件事。无论如何,我顺从地改变了话题,我们又谈起爱美·葛理菲。
“太棒了,真是太棒了。”爱蜜莉·巴顿说,“她的充沛精力和组织能力真是了不起,她对女孩子也很好,而且无论哪一方面都很实际,跟得上时代,这地方真多亏有了她,她对弟弟又那么全心全意地爱护,姐弟之间那么亲密,真叫人看了高兴。”
“难道他从来不会觉得她气势太盛了吗?”乔安娜问。
爱蜜莉·巴顿非常惊讶地看着她,用尊严而责备的语气说:
“她为他牺牲太大了。”
我在乔安娜眼里看到一种——呃——于是赶紧把话题转到皮先生身上。
爱蜜莉·巴顿对皮先生的态度有点奇怪。
她只是一再重复道,皮先生非常亲切——对,非常亲切,也非常富有,非常慷慨。偶尔,他有些很奇怪的客人,不过话说回来,他旅行过很多地方,当然遇到过很多人,朋友也多。
我们一致同意,旅行不但可以增长见识,偶尔也可以交一些奇异的朋友。
“我一直希望自己能有机会搭飞机旅行。”爱蜜莉·巴顿渴望地说,“我经常在报上看到一些游记,真是太吸引人了。”
“那你为什么不去呢?”乔安娜问。
要把梦想变成事实,对爱蜜莉小姐说似乎很不可思议。“喔,不行,不行,那太不可能了。”
“为什么呢?又要不了多少钱。”
“喔,不是钱的问题,是因为我不想自己一个人去。要是自己一个人旅行,看起来一定奇怪,你不觉得吗?”
“不会呀。”乔安娜说。
爱蜜莉小姐用怀疑的眼光看着她。
“而且我也不知道怎么处理行李——在外国港口上岸——还有各种不同的钱币——”
老小姐畏惧的眼光中,似乎升起了无数的问题,乔安娜立刻换了话题,谈及将到来的游园会及售卖工作等事,于是我们又自然地谈到凯索普牧师太太。
巴顿小姐脸上突然起了一阵痉挛,她说:
“你知道,亲爱的,她真是个奇怪的女人,有时候常常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我问她指的是什么事。
“喔,我也不知道,反正是些让人料想不到的事。还有她看人的表情,就像你不在她面前,如在看别人似的——我说得不够清楚,可是那种感觉实在很难表达。另外,她也不会——呃,完全不干涉别人的事。本来牧师太太可以参与很多事,给别人适当的劝告或者警告。你知道,拉人一把,让人改正自己的不好行为,因为别人会听她的话——我相信别人都很敬畏她,可是她偏偏自命清高,离得远远的,而且最怪的是,还替一些可耻的人感到难过。”
“真有意思。”我说着,迅速和乔安娜交换了一个眼光。
“不过她的出身还是很好,是个好人家的女儿,不过那种老式家庭多半有点奇怪,她丈夫是个很聪明的人,我有时候觉得住在这种小地方真是埋没了他。他是个好人,非常诚恳,就是爱引用拉丁文的习惯让人不大了解。”
“听啊,听啊。”我热烈地说。
“杰利念的是一所昂贵的公立学校,所以他听了拉丁文也一样不懂。”乔安娜说。
这又勾起了巴顿小姐的新话题。
“这儿的女老师很令人讨厌,”她说,“我想,大概很激进。”说到“激进”这个字眼时,她放低了声音。
后来,我们步行回去时,乔安娜对我说:
“她蛮可爱的。”
5
那天晚餐时,乔安娜对派翠吉说,希望她的下午茶喝得宾主尽欢。
派翠吉微红着脸,站得更直了。
“谢谢你,小姐,可是艾格妮斯并没有来。”
“喔,真遗憾。”
“我可不在乎。”派翠吉说。
她似乎满腔委屈,忍不住对我们诉苦道:
“不是我要她来,是她自己打电话说有心事,问我能不能让她来,今天她休假。您允许之后,我才答应的。没想到接下来就一点消息都没有,也没向我道歉,不过我想我明天早上大概会接到她的明信片。现在这些女孩子啊——一点也不懂规矩,也不明白自己的身份。”
乔安娜试着安慰派翠吉受伤的心情。
“也许她不舒服,你没打电话问问看。”
派翠吉又挺直了身子说:
“没有,我才没有呢,小姐!真的没有。要是艾格妮斯喜欢乱来,那是她自己不小心,不过下次碰面的时候,我一定要好好教教她。”
派翠吉挺着身子,气呼呼地走了,乔安娜和我忍不住会心而笑。
“可怜的派翠吉,本来等着人家下午来向她请教的,可是人家又已经和好如初了,我想艾格妮斯和她男朋友一定正在某个黑暗的角落相拥着呢。”
乔安娜笑着说,想必如此。
我们又谈到匿名信,猜想纳许和那位忧郁的巡官不知道进展如何了。
“从辛明顿太太自杀到今天,已经整整一个礼拜了。”乔安娜说,“我想他们应该有点收获了,也许是指纹或者字迹什么的。”
我心不在焉地应了她一句,不知道怎么搞的,我心里忽然起了一阵奇怪的不安,大概是跟乔安娜所说“整整一个礼拜”有关。
我敢说,我应该可以更早想到这一点,或许在我的下意识中已经起了怀疑。
无论如何,这种不安终于有了下文。
乔安娜忽然发觉,我没注意听她生动地叙述一次在乡下的奇遇。
“怎
“怎么了?杰利。”
我没有回答,因为我的脑子正忙着把一件件事连贯在一起。
辛明顿太太的自杀……当天下午只有她一个人在家……由于仆人放假外出,所以她才一个人在家……到今天整整一个礼拜……
“杰利,怎么……”
我打断她的话。
“乔安娜,仆人每星期有一天假日可以外出,对不对?”
“还有每隔一个礼拜的礼拜天,”乔安娜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