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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术的耳语 作者:宫部美幸-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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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在场证明?」
  「是呀,那家伙,每次不都这样,今天早上也迟到了。说是在进教室前,在正门口就被老师逮个正着,所以,他说根本不可能一早就出门去贴剪报、在黑板上涂鸦,还辩说老师是证人什么的……那不能算不在场的吧。」
  守虽然喜欢大姊大爽朗的性格,不过,他曾经想过,如果她说话稍微女性化些,对她本人倒也是好事。
  「不管怎么说,即使不是他本人干的,也是他的兄弟干的,我根本不在乎。倒是大姊大,你可别惹毛了他。」
  「那倒不至于,三浦对我这种人不会多理会的。」
  不过,有点不可思议,大姊大像是沉思过了以后才说出来:
  「三浦那人,没什么内涵,不过,外表看起来很帅的吧,所以很受女孩子欢迎。篮球社团也只有他在一年级时就成为正式社员,成绩也不算差。可是,他为什么要像个不乾不脆的弱者似的喜欢欺负人呢?」
  「就当作他有病,绝不会错!」
  「说的也是,可能是有不足为外人道的心结吧。」
  道了晚安,挂掉电话以后,守想着她说的话。
  三浦什么都不缺。父亲在大型保险公司工作,家庭富裕。如大姊大所言,他外表不错,也并非没能力。
  只不过他太贪心了,守如此想着。三浦什么也不缺,这样的人其实有很多。然而在自己拥有十,而周围的人也拥有十的状态下,若想对周围的人显一不优越感,就只有设法拿掉对方的什么才行。若不这么做,他就无法满足。
  三浦那种人——现在大多数人也是如此——如果想获得满足感和幸福感的话,无法以正面思考生活,只能以负面思考活着。
  那家伙势必很愉快吧。守的脑海中浮现出三浦的脸,并自言自语着,「他纯粹只是为了自己快乐,就任意从别人身上攫取东西吧。」

  大约过了凌晨十二点以后,争执声越来越激烈。
  是以子和真纪。守关在自己房里,不过那逐渐升高的分贝,即使在楼上争吵内容也听得很清楚。
  「我不相信!」真纪的声音哽咽着,激动得语尾都在颤抖。
  「爸好可怜,妈,你认为爸是那种人吗?」
  「你爸和我之间的事,不用你插嘴!」
  以子大声地反驳。虽然生气着,但她比真纪冷静。
  「我也相信爸不是那种没责任感的人。不过,这又能怎样?我呀,真纪,在你还包着尿布的时候就是计程车司机的老婆,车祸是怎么回事、有多不合理,比你知道的还透彻!」
  「爸不是那种不看号志灯撞死人的人,也不是撒谎隐瞒事实的人。」
  「对,谁跟你说不是了?」
  「你不是说了吗?要去低头跟人和解,那不就表示我们不对……?」
  「没办法跟你说下去了!」
  楼下传来以子以手掌敲打桌面的声音。
  「死了一个人,难道考虑赔偿是羞耻的事吗?再说,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为了爸,无论如何是有必要和解的。」
  「我可不同意,」真纪坚持着:「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这种怯懦妥协的行为,妈。」
  「呵,随你!」以子放话说道。她沉默了一会儿后,又来势汹汹地说:
  「真纪,你呀,」以子的声音开始颤抖:「口口声声说是为了爸,你再好好想想,就只是这样吗?你该是因为爸会进监狱、有前科才觉得困扰的吧?没面子、很丢脸,不都是为了自己。依我来看,那只是自私自利的藉口!」
  沉默。
  真纪哇地哭了出来,守听到她跑上楼,粗暴地打开门,一切恢复了安静。
  过了约莫十分钟,守去敲真纪的房门,没有回应,守打声招呼,推开一条缝。真纪坐在床上,两手捣着脸颊俯视着。
  「真纪姊……」
  「是不是很过份!」她发出浓浓的鼻塞声说:「就算是妈妈,有些话也不应该那么说啊。」
  守靠在半开的门边,沉默地望着真纪。
  「我说的话错得那么离谱吗?」
  「没错呀。」
  「那,妈为什么……?」
  「姨妈说得也没错。」
  真纪撩了撩头发,抬起脸,说:
  「这种回答太狡滑了吧。」
  守微微一笑:「是呀。」
  「守,你怎么想?」
  「我也认为姨丈不是那种会做出不负责任、违反规则的事的人。」
  「我问的不是这个,问的是你父亲出事的时候……」
  真纪脸颊还淌着眼泪,直视着守。
  「我老爸没有辩解的余地。他的确花了公款。」
  「有确实证据吗?」
  守点点头。
  「打击很大吧。」
  守没有回答。事到如今他根本不想用言语说明当时的事,他觉得这事不知哪里混入了捏造的成份。
  守无法原谅父亲的并非他花了公款,而是他后来失踪的事实。父亲将他所犯的罪像甩掉拖鞋般地轻易扔掉了,然后自己一个人穿上新鞋溜掉了。
  「真纪姊,」
  「什么事?」
  「这件事谁都没有错。」
  「谁都没有错?」
  「姊姊打从心里相信姨丈,所以不想还没听姨丈解释就和解。还有,担心万一姨丈成了前科犯的心情。」
  真纪眼也不眨。
  「连守都这么说。」
  守没有退却,继续说:「你的各种心情都是真实的,而且等量齐观。对姨妈而一言,她也应该会因为没人相信姨丈说的话,而且还被一句『若无法举证就只好认了』搪塞住,而气得内心翻腾不已吧。」
  守经常想,人的内在很像双手紧握的形状。右手和左手相同的手指相互交错紧握在一起。与此相同的,两种矛盾的感情却又像紧握的双手般背对背对望着——尽管彼此都是自己的手指头。
  他想,母亲也应该是如此吧。
  离婚证书碰也不碰,活着的时候,不曾责怪过丈夫,也不舍弃日下的姓。不过,母亲应该是憎恨着父亲的。尽管那也许只是瞬间。
  真纪站起来,从衣橱内取出小型旅行袋,开始往里头塞衣服。
  「你要离家出走吗?」
  「到朋友家住,」真纪微微一笑说道:「我还会回来。」
  「去前川先生家?」
  「不是,他和父母住一起,不可能像少女漫画的剧情一样,何况……」
  她噤声不说了,守等着她想说的话,可是,真纪没再开口。
  守一直送她走到马路叫计程车。回到家,以子很罕见地在起居室抽着烟。
  「真纪离家出走并不稀奇,不用担心。」以子红着眼睛说着。
  守决定到外面去慢跑,每晚慢跑约两公里是他的日课。
  等他换上衣服下楼后,以子房间的灯已经熄了。当他通过走廊时,听到了叹息声。
  和母亲的叹息很像,守心想。

  注:刑事案件完成侦察程序后,必须做出处分,日本对于所犯罪名得科处罚全刑罚以下之案件,检察官得为「略式命令请求」,相当于台湾之「声请简易判决处刑」。


  六

  深夜。
  他独自一人坐在引擎熄火、灯也熄了的驾驶座上,望着窗外。
  他的车子停在运河堤防旁的桥畔。微弱的街灯映照在银灰色车体上发出微微的光亮。
  他等候着。
  他调查过,少年每晚会在一定的时刻慢跑。他躲在暗处,为了见少年一面。
  他点燃香烟,为工让夜晚的空气渗入车内,他稍微打开驾驶座旁的窗子。微风和着运河的气味悄悄地飘入车内。
  市街正孰睡着。
  看得到星星。他仰望着天空,像是发现新大陆似的。长久以来,已忘了天上有星星这回事,正如同遗忘了自己内心还有良心这件事。
  混浊的河流、低矮的房子,在小镇工厂和涂着混凝土的住宅之间,夹杂着很不协调的欧式公寓。第二栋房子忘了收晾晒在屋外的衣服,白色的衬衫和孩子穿的裤子,陪伴他似的一同没入黑暗中。
  点上第四根烟的时候,等候的人来了。
  少年拐过街角,以缓慢的速度跑步,出现在他的后视镜里。他急忙捏熄了烟,沉坐在座垫里。
  少年的个儿比想像中还要小,现在才要开始长高吧,被淡蓝色运动服里住的姿态,在夜里的市街上看起来是登皂没有防备的,却又显得很干净悧落。
  右、左、右、左,步丝毫不混乱,也不费力似的。袖子挽到手肘处,两只手规律地摆动着。
  这孩子终究会成为一个好跑者。他如此想着,突然得意了起来。
  脚步很轻,少年靠近了。彷如在绘本里看到的彼德潘那样,他的脸向前,没留意到路边的电。
  跑过车子停放处几步,少年停了下来。  .
  原本极规律的呼吸乱了,少年此时大力呼吸。那姿态在挡风玻璃上扩大。
  男子反射性地再缩起身子,可是,身体却已动弹不得了。
  他知道脸不会被看到。少年站在光线从头顶照射下来的街灯里,不会发现陷坐在黑暗处的他。那孩子不过是为停在暗处没看过的车子感到疑惑而已?
  少年耳朵仿佛听到什么怪声似的微偏着头,望着他的方向。
  很纤细、清秀的一张脸,那是一张长大成人后,也绝不会让人嫌恶的温和的脸。
  他心想,少年像他母亲。只不过从那笔直抿住的嘴角,有眼力的人能看出深藏在他内心的坚强意志吧。
  在那瞬间,在呼吸几乎停止的两三秒之间,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强烈冲动和挣扎。
  那冲动是想打开车门,走到外面。自己的脚站在地面上,向少年搭讪。什么都行,只想跟他说说话。他会如何回答?用什么样的声音?那表情会如何变化?真想亲眼看看。
  尽管他心里明白,那是做不到的事,自己现在还没有那份勇气。
  少年终于摇摇头转过身子开始跑了起来。随着他越跑越远的身影,蓝色运动服看起来白白的。人影终于朝前面一个转角跑去,消失了踪影。
  他喘了口气,发现自己的掌心全是汗。他的视线直盯着少年消失的转角处,动也不动地坐了一会儿。
  是我,是我。他内心里连续发出的话,宛如铁槌敲打似地重复地响着。我,是我啊。
  边出声说着那句话,直到压抑住想冲向少年跑走的方向以前,他动也不动地坐着。终于他喘了一口氧,身子坐直,在上衣口袋里找东西.
  极小的东西,在他的手指上发光。
  是戒指。和保留少年与他母亲相片的相簿一样,他一直都保存着这只戒指。
  曾套在日下敏夫手指的订婚戒指。刻在戒指里面的姓氏字母至今仍没变淡。
  今后就把它放在身边。放在身体的最里面、最靠近心脏的地方。他把戒指放回内袋。
  手伸向车钥匙,发动引擎。车子开动后,像是补偿没输给诱惑似的,他的内心响起一句话:
  我想要补偿。
  机会终于降临了。守,我回来见你了。



  第二章 疑 惑


  一

  隔天是周六,中午上完课梭,守就前往离学校两站、车站前的一个大型超级市场「月桂树」城东店。每周六下午和周日,他在四楼的书店打工。
  走进从业员通行的入口处,按下工读店员专用的蓝色工时卡,进到更衣室。在衬衫上套一件只有书籍和唱片卖场才穿的橘色背心,再把工读店员专用,有蓝线的名牌别在胸前口袋。
  守照了照镜子。「月桂树」对从业员的仪容要求很严,即使是工读的店员,也不许穿高跟拖鞋、蓄长发。女性禁止染发和擦指甲油。
  走一般用楼梯,上四楼后正好可以从书籍专柜的仓库旁边出来。经销商下午送来的书才刚抵达,店员开始卸货并检查。
  「唷,早!」
  一名叫佐藤的工读店员一边用大型美工刀割开捆包的胶带,一边跟守打招呼。虽是打工,但他是老经验,最初守的工作都是他教的。
  书店的工作大部份需要体力劳动。入库、出库、陈列、配送、退书,被当作商品处理的书和电器、机器一样重。这正是为什么这个专柜的二十五名工作人员当中,有二十个是十几岁到四十岁之间的男性,而其余的四名女性是收银会计,唯二名五十多岁的男子则是便衣警卫的原因。
  佐藤边熟练地把书分门别类,边说道。他违反规定挽起了袖子,露出经常晒太阳的手臂。工作,把钱存到某种程度后就扛起睡袋去旅行是佐藤的生活模式。钱花光了之后,就再回来努力工作。
  上个月也是这样,问他:「你去哪里了?」他回答:「戈壁砂漠。」专柜店员们有个定论,目前,唯一不能想像休假中的佐藤所在之处的只有月球表面了。
  「高野先生他人在哪里?」
  「办公室吧。他正在整理每个月的开会资料,」佐藤抬抬下巴示意仓库后面的门。
  高野先生——高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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