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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余光闪过,发觉一名青衣中年文士,静静立于院篱之外,正冷眼看着我们。
这个人,面色蜡黄,一双星目深邃不羁,灰白的头发披散着,一袭青袍无风自摆,春寒料峭却赤脚穿着草鞋。
他面无表情的站在院落之外,发觉我望着他,便回望向我,视线相触时,我察觉他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但随即便恢复了平静无波的神色。
世外高人?
也许吧——
7。
“丫头——多加点蒜!”
“臭小子!那碗大的是我的!”
这位世外高人,手捧着大得吓死人的海碗,灰白的胡须上沾满酱汁,没形象的将脸埋在海碗中,吧唧吧唧的大快朵颐。
而我那可爱的两位兄长,则一脸不郁的瞪着老头儿,敏行甚至呼喝着对方为老不尊。
“你明明已经吃掉了三大碗了,这碗是我大哥的!”
敏言笑跌地看着这两个活宝,扭头对我做了一个无奈的表情,哈哈大笑起来。
事情起因是这样的?——
只因为我竟然在竹舍的粮仓发现了面酱和菜油,心想既然已经落难至此,再不是千金小姐,倒是可以把我前世的看家本事拿出来发挥一下了,于是心血来潮做了一个炸酱面。
没有大料,用葱将就提味儿,味道已是失色不少。岂料,我这里酱刚刚出锅,竹舍外的“高人”便按捺不住了,冲进厨房,直愣愣的瞪着灶台,眼睛差点儿就要掉进锅里面了。
然后便有了后来的夺食大战,而那“高人”此时已经彻彻底底的颠覆了刚刚我对他的看法,就算是神仙,恐怕也是饿死鬼投胎的吧。
“丫头,手艺不错,呃——我决定收你为徒”
“高人”优雅的掏出一方绢帕,抹抹嘴,打了个饱嗝儿,慢条斯理的说道。
果然只要不是吃东西,依然还是优雅的神仙。
“我小妹干嘛要拜你为师?”敏行脸还埋在碗中,嘴里却不服输的含糊不清反问道。
“今晚子时,我在后山观星台等你。”
说罢,“高人”优雅的站起身,华丽丽的翩然而去,貌似刚刚为了抢食而发疯的饿死鬼真的投胎去了,跟他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仿佛头上有乌鸦飞过,一干人等呆在原地,半晌都没有反应。
许久,我终于缓过劲来,呆呆的望着那哥儿俩。
“他说子时?”
“他说子时。”
子时!要我大半夜十二点爬山去拜师?
高人是不是精神都不太正常呢?
他疯,难道我还要跟着一起疯?
……
我大概,真有那么一点疯……
半夜登山,真是变态行为。如果不是敏言、敏行给我壮胆,我大概已经厥过去了。
“明明胆子那么小,却还跟着那老疯子一起疯!”敏行没好气的说。
“姬敏行,你比老太太还啰嗦!”我反唇相讥道,左右两只手却紧紧抓着两个兄长的手臂,不敢放松分毫。
因为有前世被困在山洞中的可怕经历,我对黑暗始终有一种难言的恐惧,就是所谓的幽闭恐惧症。所以,我现在整个人几乎是吊在他们两个人的身上了,因为我的脚早就软掉了。
“小心——”大哥敏言不理会我二人的斗嘴,将脚步踉跄得差点跌倒的我一把提起,敏行也一惊,伸手揽住我的腰。
我被吓得惊叫出来,紧紧攀住了大哥的手臂。
“别怕,我们不松手!”大哥敏言柔声安慰道。
我们自小一起长大,他们对我在黑暗中的恐惧再清楚不过,知道我在黑暗中一旦无所依赖,就会崩溃。所以,以前在王府时即便晚上睡觉时,家里人也会在我的屋子里面点一盏小灯,而凝翠也总是在外间睡的很轻,担心万一灯灭了,我半夜醒来会害怕。
一段阴暗湿滑的曲折山路之后,忽然路面变得平坦豁然开朗起来。清冷的月色照映下来,竟然逼退了黑暗!
我长处一口气,立时得到了解脱,人也立刻清明起来。
所谓观星台,不过是接近山顶位置,有一处较为平坦宽敞山路的所在。自阴暗的山径延伸而出,而穿过此处,山路复又恢复曲折幽暗,直通山顶。
“高人”依然白日里的一袭青衫,背向我们,负手而立,仰首望着月明星稀的夜空,似是对我们的到来并未察觉。
一副世外高人的范儿,果然不枉我半夜摸黑地爬上山来。
我有些好笑的望着这位高人一副故作深沉的样子。抬眼望向大哥敏言,发觉他竟然也是满眼含笑的望着这位高人,而故意不发一语,原来姬敏言也有不厚道的时候。
倒是我那看起来一根筋的二哥,冷笑了一声,轻轻松开握着我的手,右足轻挑,一粒石子便向那人背后疾射而去。
大哥二哥自小便由王府铁卫教头教习武艺。这位教头,据说曾是江湖上名噪一时的高手,只是最后不知何因投奔大伯,在王府中隐名埋姓做了亲卫军的教头。如今,也是生死难料。
所以,二哥这一脚,虽看似不起眼,却蓄满了劲道,直指人家后心。我心道二哥你为了试探人家的实力,“下脚”也太狠了点儿。
“老二!”大哥不满的呵斥道。
而那高人闻声转过身来,却浑然不觉的迎面向飞石撞去,简直是找死。
大哥轻挥衣袖,一股劲道破空而出,在那颗石子命中目标之前,竟然险险地偏离航道,向一旁弹去。而这老头子,茫然不知道自己已经从鬼门关转了一圈。
“冒失鬼!”我抡圆了拳头,狠狠的给了姬敏行一记爆栗。
敏行被我打了一愣,不满道:“干嘛打我?好心没好报!”
他毕竟只有十二岁,还是孩子心性。他只是单纯觉着我被欺负了,所以有心要替我出气,却下手没了轻重。
唉,小孩子啊——
“一点容人的气量都没有,睚眦必报,算什么男子汉!”敏行被我这样一说,面色一红,立时闭上了嘴。戳他痛脚,比讲大道理要管用得多。
“你们来了——”慵懒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竟然如此魅惑人心。
“如您所见,然后呢?”介于对方头发都花白了,我用了敬语。
“你想学什么?”声音慵懒,表情也是慵懒的,却留一对星目,在月色下流转着清冷的光芒,势要将我穿透。
我坦然迎上这目光,淡淡说道:“你能教我什么?”
“经史、术数、岐黄、机关、占星,无一不可。”
“不是绝世武功么?”二哥听了半天居然没有武功,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
“粗莽武夫,果然只知逞勇斗狠。”这人斜睨了一眼敏行,不屑道。
“你——”敏行又要发作,刚向前迈出半步,却又立刻退了回来,忽然转了态度,像模像样的抱拳拱手道:“如今我兄妹非是寻常的拜师求艺,我们须尽快提高自己的武艺,好报这破家灭门之恨,所以敏行才有此问,方才鲁莽,前辈勿怪。”
这话说得进退有度,知错就改,孺子可教。
谁知那人竟然冷哼一声,再不发一语。倒是大哥,出声解了围。
“这些本事,学会一样已是不易,没想到先生居然身兼数能。”大哥顿了顿,又继续道,“难怪家父过去常常对晚辈感叹,智者之能可以以一敌百,而先生的智慧,足可安天下。晚辈曾经对此甚为不解,如今方明白。”
我惊讶的向大哥望去,见他面上流露敬佩之意,绝不是伪装出来的。
「孔明,凤雏,得一可安天下——」
老祖宗早有明示,乱世之中,智者何其重要!
大哥此番话既成熟又老练,却让我心中一阵涩然。十四岁的他,便已懂得为将来东藩复兴而招贤纳士了,他的言语颇显其深谙用人之道,这比二哥一心提高武艺单纯复仇又要深沉多了。
“小子,这套学你老爹倒是学的挺像,不过对我不管用。”说话的人,语气极不耐烦。
“丫头!半天你还没回答我,要学哪样?”
我望了望大哥,又瞧瞧二哥,心下有了决定。
“我学医。”
三道目光同时向我投射而来,有惊讶、不解,和探寻……
北炎王朝如今已势如危卵,而我这一世的亲人们,终将难以避免的投身到这一场乱世之争中。不止东藩,还有风古原所在的北藩,我不能允许他们中任何一个,再在我面前受伤流血,而让我无力的束手无策。我知道自己没有力量去保护他们,但是我可以用我两世的知识去补救。曾经是红十字会员的经历,我比一般人多具备些外科护理知识的基础,于是我渴望获得更多的医学知识,等到战火烧起时,我才有能力帮助他们。
“丫头跟我来,你二人回去。”高人说罢,转身便走。
大哥轻推我一下,示意我追上去,看到我迟疑的眼神,温柔的说道:“别怕,他不会伤害你,我和老二在这等你,不会离开。”
我像是吃了颗定心丸,点点头,急忙追去,忽然觉着不妥,急忙又转过身望向他们,做了个右手握拳,在左胸上用力捶了几捶的动作,然后朗声道:“放心,我不怕。”
见到两个兄长的笑容,我才复又向那高人追去。
“记住,我虽收你为徒,你却不许叫我师傅。”
“那叫你什么?”
“你自己去想。”
“你姓什么?”
高人迟疑了一阵,“姜隐。”
“哦,那我叫你老姜吧。”上学的时候,虽然当面口口声声都是尊称着张老师,王老师的,其实哪个学生背后不是昵称为老张,老王的,年轻点儿的就会直呼其名了,我继续秉持着表里如一的优点。心想这高人头发都花白了,叫他老姜他应该不吃亏。
老姜神色古怪的看了我一眼,然后点点头,“随你。”
“还有,既然收你为徒,我这三餐,自是由丫头你来负责。”这才说到重点。
我认命的点点头,一碗炸酱面送来一个诸葛亮一样的师傅,值了。
天知道,我除了会做炸酱面,剩下的只会煮方便面,我往哪去找方便面去?不过,先拿炸酱面应付一阵子再说。
“老姜?”
老姜瞪了我一眼,“干嘛?”
“我会的不多,那我做什么你便吃什么吗?”丑话先说在前面。
“我不挑食,你做什么我便吃什么。”
那就好——
学习的日子并不好打发,因为那古本的药典书籍真真的晦涩难懂。而我所谓的师傅老姜,他根本就不理会我学的如何,只是优雅的伸出一只手指,慵懒的一句,“书在那儿。”然后便自己娱乐去了。一天里只出现在两个时间段,——午饭时间和晚饭时间。
我只能猜测着书中的意思,囫囵吞枣的背诵。只是连我自己也没想到,我这个上学时最讨厌背书的坏学生,为着那股执念,用了整整七年的时间,居然将他收集的所有医书、药典通通背了下来,背的多了,也大概能理解一些前面不通的,但是真正理解了的,也不过泰半。
而我的师傅老姜,在连吃了三个月的炸酱面后,终于忍无可忍了,逼着我换菜式。果然是没有压力就没有进步,我天天琢磨着早点吃什么,午餐吃什么,晚餐吃什么,于是烹饪技术突飞猛进的异乎神速。
敏言、敏行也安定下来,日日闻鸡起舞,勤练武功。竹舍后面饲养的信鸽,成为了我们同陆地间唯一的信息桥梁。
我此时才知到,东漓除了掌握了北炎的经济命脉,是商业贸易核心外,它同时也拥有整个北炎最发达的信息情报网,就像一个间谍机构,叫做消息营。这个消息营由姬家一手建立,在北炎各地都有暗藏的消息营隐士,负责向姬家提供各种情报。因为消息营的力量,所以大伯可以在千钧一发的时候将魏冲营救出来。而消息营唯一的一次失利,便使整个东漓遭受到了灭顶之灾。
所以,虽然我们远在离岛,却依然是最清楚北炎局势的人。
我向敏言建议,解散掉各分属地的消息营据点,化整为零,任何一个情报点都可以向我们直接汇报。这样虽然会增加我们筛选真实有效的信息的工作量,但是,也正因为如此,避免了在各分属地发生误导性的筛选,而使我们获得错误或是延误的情报。
敏言对我的建议十分赞同,后来甚至会事事与我商量。得到了他的认可,我便逐渐的接触到了消息营的核心。我知道,我作为女儿家,在这异世的封建王朝中,是被视作无用的外人。因为我早晚会嫁人,成为别人家的人,所以,姬敏言同意让我接触姬家最机密的组织核心,正说明了他不拘泥礼教的豁达,和知人善任的王者智慧。
于是,在我们到达离岛的第三个月,便得知了北藩发生的事。
竟然是在同一夜发生的。
在我绝望的离开家园,失去亲人的同时,冀州王府的上空,被火光映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