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柜中寻找知识,寻找对这个世界的描述。她歌唱那些抱着书本沉眠的夜晚,坐在窗口望着夕阳落下的假日,在空旷的家中打开电视,只是为了增添一点人气的日子,手牵着手徒步穿越街道的放学后,每个周四晚上,坐在暖黄色沙发上与心理医生交谈的折磨。
然后是青年时代,她歌唱穿上华服巡游在人海中的骄傲,歌唱那些热切的目光和火焰般的欲望,歌唱居高临下审视这个世界的孤矜。与自己半身的缱绻相恋,那隐秘而甜美的悸动,在黑暗中升起的双子星的故事在云层中流转。她歌唱指尖相触的一瞬间,歌唱在耳边颤动的密语,歌唱清晨的亲吻与夜晚的负罪感,歌唱试图逃离这个世界的痛苦与征服这个世界的雄心,歌唱激情与快意,邦妮与克莱德式的浪漫主义幻想。
还未攀到最高峰,曲调就急转直下,坐在一边倾听的暮光闪闪霎时间只觉得眼前一黑,原本明快流畅的歌声仿佛被一把木锯从中截断,只剩下令人不安的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一把忧郁而颤抖的歌声才再度响起。与之前的歌声相比,现在的歌声就像是失去了活力的残躯,那些汹涌澎湃的生命力和朝阳般灿烂的激情一去不返,只余下一点明灭不定的余烬,最后一丝生物本能的求生渴望支撑着她像被截断的蚯蚓般向前方丑陋地爬行。迷幻颓靡的曲调成为了主流的基调,歌声像是失去了方向的苇草船般在阴沉的海洋中流浪,她逐渐转变得像伏行在阴影中的生物,那光彩照人的容貌成为了披在外面的一层皮,底下的东西变得怪异而狰狞。
直到曲调一折,深渊中爬行的野兽偶然间遇见了另一头野兽,试探、肤浅地互相攻击,野兽与野兽之间绕着圈子,彼此间进行着警惕的观察。然后是互相之间的撕咬,恶毒的折磨和直白的征服,惊险万分的野蛮交战,然后是伤痕累累后彼此之间的认可和结盟。
这段乐章将阴暗悲惨的主题拔离了深渊,令苟延残喘的歌声一点点恢复了活力。那一丝摇摇欲坠的生命力被大风吹袭,没有熄灭,反而重新燃起了顽强的火焰。生命就是这样的伟大,它们总是能够在绝境中找到出路,用牙、用爪、用血去撕开黑沉的命运,找到那一线来之不易的光明。
第645章背锅侠
歌声在长生界中传响,迁徙的鸟群在五心岩上盘旋,它们振翼的身影像是天空中的阴云。山林中的百兽在树荫下徘徊,它们与炼气士们一同来到五心岩,倾听苏镜的心之歌。
在另一个世界的纽约,清美的歌声在机械术士的义肢中响起,将公寓沉浸在音符的世界中。位面旅者的成员们放下了手中的事务,竖起耳朵安静地聆听。躺在沙发中的魔法学者用报纸盖住自己的脸,遮住缓缓流下的泪水。
两头野兽之间的共舞短暂而迅疾,苏镜的曲调变得痛苦不堪,她与她就像是两只刺猬,既想彼此贴近取暖,又会被彼此的尖刺刺伤。在很短暂的时间里,她与她奋不顾身地相拥,让自己的毒刺深入对方的心脏,哪怕下一刻就会被彼此杀死也要让彼此的心更为贴近,忍受着正在撕裂心灵的痛苦,以换取相依偎的幸福。
然后,她们投降了,伤痕累累地转过身,背对背地分道扬镳,带着无法褪去的伤疤去追寻孤身上路的命运。
然后就是一个奇妙的转折,苏镜的生命迅速以死亡结束,然后获得了新生。
凄婉沙哑的独唱渐渐加入了伴奏和第二把声音,然后是第三把声音,第四把声音。漫长的单人旅途与逐渐加入的同伴,就像是那些最古老的冒险故事,最庸俗的情节展开,勇者逐渐变强,逐渐与命运中的同伴相逢并同行,从几千年前我们就开始传唱这些故事,但是直到今天,这些最平凡的冒险故事也没有失去它们明亮的颜色。支离破碎的声线被其余几道音轨所填补,错综复杂的命运纠缠在一起,奇妙地互相弥合衬托,在这颗破损的心脏上,华贵的金子和银子镶嵌在一起,绿色的琥珀与剔透的水晶填补了那些空缺,让它重新焕发了跳动的活力。
愈发高昂的合唱有如千军万马般前进,五个歌声缠绕交错在一起,熔铸成五彩缤纷的螺旋,向着天际冲锋。苏镜一一与那些歌声对答,有的回以热烈的赞誉,有的回以浅斟低唱的缱绻,冰冷柔软的触碰与火一般流淌的鲜血,她的歌声逐渐与她们合为一体,最后只剩下了唯一一个完美而圆满的声音。
然后其余的声音渐渐退去,只剩下了历经磨难后重铸的苏镜的歌声,从容而温雅,带着疲惫与力量,风度翩翩地在云海中徜徉,她的歌声触碰着那块泠然不动的顽石,触摸他冰冷的外壳,试探这外壳是否因为漫长的歌声而风化,出现了裂痕。
为什么?楚凌空想,为什么是我?
只是无形的因缘,苏镜的歌声漫不经心地缠绕在他身上,因为我与你相遇,而你又是如此有趣。
楚凌空皱起自己的眉毛,在之前数十年的生命中,他从未接触过一个这样坦诚地把自己一生倾诉给他的人。某种意义上来说,苏镜就是他的第十世,他跟随着她的歌声走过了第十次人生,迥然有别于之前九世的别样体验。楚凌空从未专注于成道之外的事物,但这延续许久的歌声却并非那些单纯的情爱,而是……
确实是天道。
他默然思考,自己的胸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涌动。苏镜的歌声不知不觉间竟令他机械般稳定的心脏开始共鸣,是因为洞玄仙音的特效吗?她莫非已经把这声音的振动修入了超越极限的原点,以至于让歌声撼动了自己的无垢道心?
修行上还从未有一件事能够难倒自己,楚凌空想,从没有一个问题、一个谜团能够在自己的通明道心前保持神秘。然而苏镜却像是一个他想不通的谜团,明明不如自己这样意志坚强,没有自己这样的通明道心,明明有着一百个缺点,明明会露出软弱的时刻,会哭,会愤怒,会因为最细枝末节的小事而开心或生气,把精神耗费在这些纷繁的红尘俗念中,为什么她能够活得这样热烈,活得这样竭尽全力?
成为她的感觉是怎样的?
如同她这样,浓烈地活着的感觉是怎样的?
被红尘五欲迷乱的感觉是怎样的?
等到回过神的时候,楚凌空看见阁楼下面围满了人,他一眼就找到了那个与野兽一起坐在林间的垂钓老人,师父微笑的脸庞依然那样苍老而宽容,那是看破红尘的智者才有的眼神与神情,每一次看到都令他感觉自己依然是那个柔弱的孩童。
凌空,你只是在害怕红尘而已。
老人曾经这样说。
看破红尘,就必须先深陷红尘。周神通说,你只是远远地避开它,封闭自己的心罢了。
楚凌空骤然间明白了,如果他此刻对上卓丹凰,已经必败无疑。因为他的心已经出现了破绽,他已经对人与人之间那永远无法解开的纠葛因缘产生了好奇,而卓丹凰的天人五狱一出,他守不住自己的不动剑心,因为他会主动进入五狱的领域,去体验那颠倒迷乱的天魔侵袭。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有个名叫苏镜的女人在这里连着唱了十八个小时的歌。
自己已经……输了。
就像三十年前,盖聂那白虹贯日的一剑,在二人剑锋相交的那一刹那,自己主动移开了剑气,改写了原本是两败俱伤的结局,让对方的锋刃穿透自己的真仙之躯。因为他对剑神的剑产生了好奇,只能用自己的生命去体验对方的剑,那无可抵御的纯粹剑道,以及那颗驾驭长剑的不动剑心。
求道之种。他们这样称呼自己,是因为自己只是为了求道而生。
“还有两件事我没有做完。”楚凌空淡淡地说,“但是那对我来说已经不再重要了。”
苏镜的歌声渐渐降低,那不是低落,而是声音更轻了。她开始收回自己的功力,将这连续十八个小时的歌声缓缓止歇。
楚凌空站起身,把自己膝上横卧的长剑放在苏镜身前,然后凌空踏步,向着天空走去。每走一步,他的身躯就消散一分,底下的听众们刹那间惊呼了起来,注重自己仪表的修士们再也保持不住自己的风度,这是强行散功的体表征兆,楚凌空正在把他长生界数一数二的黄金级修为凭空燃烧,他走了七步之后,仙肌玉骨的真仙之体就只剩最后一点残影。
【谢谢。】
苏镜听见这声低语,然后最后一点残影中,一点灵光猛地脱身而出,闪了一闪就消失了。
屋顶上除了苏镜外,就只剩下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暮光闪闪,与那柄横卧在歌者面前的半透明古朴长剑。
底下的修士已经乱成了一锅沸粥,人人奔走相告,用来传信的玉符和信火满天乱飞,看上去像是下面在开一个烟花大会一样。树林中的老人微微一笑,转身就消失在了兽群中。
“喂!苏镜!到底发生了什么?!”暮光闪闪才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不太妙的事发生了。
“我的‘一生必做的一百件事’列表上又添了两条。”苏镜握住那柄长剑,感受着它沉凝深含的无匹剑意,“干掉周伯符和悲风,还有……完成一次决斗。他就这么一死了之,轻松惬意地转世去也,但是我……我作为背锅的人可没这么轻松啊……”
“但……引发了这件事的人就是你。”卓丹凰鬼影子一般地出现在她身后,今天她终于记得用真气凝聚出纯白色与金色交杂的长袍,不过此刻她的面色并不如她的袍子服色那么好看,“你破坏了我和楚凌空的决斗,那么,你想用什么来赔偿呢?这一次决斗,本应是我登上东天君的阶梯,与功力更上一层楼的契机……现在可好,楚凌空去功力大进了,我呢?”
“决斗没有取消。”苏镜提起那柄长剑,“我代替楚凌空完成这次决斗。”
卓丹凰认真地看了她好一会儿,以确认苏镜不是在开玩笑,然后她大笑起来:“哼……呵哈哈哈哈哈!”
“喂!阿镜!你不要命啦!!”暮光闪闪缩在一边努力向她打眼色,“你死定的!”
“你?!”卓丹凰一指试图隐藏自己存在感的暮光闪闪,“她上场都比你的胜率更高!”
“哈哈,哈哈,过奖过奖……”暮光闪闪尴尬地挠挠紫红色相间的头发,“我没有那么厉害,只是个文职人员……”
然而针锋相对的两人都没在意她说了什么,天角兽公主哀伤地垂下脑袋。
“谁知道结局会怎么样呢?”苏镜无所谓地耸耸肩膀,“一分钟之前还有一个八星级的‘八成概率能击败你’的家伙被我用嘴炮喷得自杀了,按照这个实力对比,说不定我打个喷嚏你就死了。再说,我这会儿还多出一把剑呢。”
“盖聂纵横天下的匹夫剑,在楚凌空手里就成了杀戮无算的无色剑。到了你手里,只不过是把废铜烂铁。”卓丹凰面露憎恨地唾弃道,“九天之后,我会在试剑峰之顶。到那时候,你来不来都随你。奉劝一句,白白送死不是勇气,只是蠢。”
她一转身就消失了。
第646章琉璃光
【你在九天之后,就要代替楚凌空,去和卓丹凰决斗?!】
“他怎么突然就死了?!我就听个歌的功夫,还沉浸在余韵中,他说了两句话,就自己走出去死了?!而且连特效都没有!?就这么自己死了?!”
【你看上去可惹了个大麻烦。】
【快点交了任务回来吧。】
“我是说,一个八星级的冒险者,居然听你唱了一晚上加一个上午的歌就自己去死了?!不,我一定是最近太累了,我要回去睡一觉……就算他死了,也应该听满24小时,凑个整数吧!这死得也太没价值了吧!”
苏镜用手指把自己的耳朵堵上,在她面前不停走来走去绕圈子的暮光闪闪,还有人物卡通讯中的队友,双方在接收并理解这个情报后都做出了非常激烈的反应。
“琪琪,把我的信息接收端全部关闭。”苏镜对自己脑中的辅助助手下令。
人工智能忠诚地为主人而服务,只留下了一条通讯信道。
【喂,阿荆,你这次可惹上了大麻烦。】
机械术士慵懒的声音从人工智能的口中传出,打扮成犬耳少女的人工智能在苏镜的脑海中不停转来转去,褐色的大尾巴不停摆来摆去。
“要摆脱这个麻烦,我需要你的帮助。”
【说吧。】对方哀怨地叹了口气。
“帮我升级一下人工智能的程序,我希望她可以替代我的神经系统。”
苏镜并没有和许多人想的那样,试图趁着决斗开始之前逃走,或者说用什么别的手段摆平这件事。只有熟悉她性格的人才知道,她正在认认真真,脚踏实地地去做准备,以赢得这次看似无望的决斗。
她轻轻抚摸着那柄横放在面前的长剑,在失去了主人后,这柄半神器似乎也变得平凡。
是因为我不够资格吗?苏镜知道不是这个原因,她握住长剑,伸手一拉。
剑气如雪,凝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