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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量,不然叫管家娘子们知晓,多半要被冷嘲热讽一番。
慧萍原也没在意,欧阳家短了哪一项,也不会缺了自己的吃喝。可现在看着满屋子奢华摆设,炕桌上琳琅满目的小菜。欧阳慧萍不知怎的,心口就觉得有些堵。
岫烟坐了炕桌左侧,亲手将甜白瓷的小碟子摆在慧萍面前:“也不知道妹妹要来,准备的简单了些,妹妹好歹赏脸尝一尝。”
白芙轻移莲步上前,接过小丫鬟托盘上的两个双耳白瓷盅,岫烟瞧了一眼便笑道:“我昨晚叫人炖了燕窝红枣鸽子盅,性温热,保暖脾胃还在其次,要紧的是对咱们女孩子来说,也是极好的补品。”
随着岫烟抬手掀开汤盅盖,浓郁的枣香扑面而来,金丝血燕滑而不腻,那乳鸽选的是二三个月的小嫩鸽子,清炖的时候用翠叶竹的细丝绑了,所以乳鸽肉酥烂却不散架,上面浮着一层淡淡的清油,红枣点缀在其间,若用赏心悦目来形容在恰当不过。
岫烟捻了一支翠玉羹匙,通透的绿水儿几乎映彻了整个汤盅,纤细的十指抚摸其上,也不知看的是人,还是手。
慧萍不知怎地,就想起了燕太子为荆轲送美人掌的典故,这样的一双玉手,女人见了自惭形秽,男人又该是怎样的贪恋其中呢?
慧萍低垂眼睑,心思一时漂浮不定。
岫烟笑道:“自打在宫中皇后娘娘那里见过,妹妹竟从没等过我们家的门,我总和丫头们念叨妹妹的好,可惜两家因为些小误会一直隔阂着,不然,我非设宴请了欧阳妹妹来不可。”
美莲紧忙接过话茬:“我们姑娘难得这样盛赞哪家的小姐,欧阳姑娘还是头一份呢!”
欧阳慧萍脸一红,轻笑道:“哪里敢当邢姐姐这样的夸奖,我早听闻姐姐家有个姓林的妹妹,相貌标致还在其次,要紧的是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再有和贵府上关系密切的荣国府,内中也有好几位不凡的姊妹。我出生乡野,长于偏僻之地,不堪姐姐这样的赞誉。”
岫烟的眼神里充满揶揄:“咱们姐妹俩在这儿倒客气上了,这又不是别处,快收了你那些规矩俗套,我和妹妹一见如故,今后只管以诚相待就是,再不讲那些虚礼。”
慧萍心中大喜,忙站起身冲邢岫烟施了个深深的大礼,“邢姐姐是心肠慈善的,既然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我再遮遮掩掩反而小家子气。邢姐姐刚也说过,咱们两家确实有些小误会,不过碍着五皇子殿下,我们老太太一直想着化干戈为玉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她这话音才落,岫烟手里的汤盅“啪”的跌在地上,一件成窑精品就这样碎成了十七八瓣。
欧阳慧萍娇躯一抖,害怕的往后缩了缩。
岫烟眼神犯冷,嘴角勾着一抹笑,可笑意根本没达眼底:“不知老夫人打算怎么化干戈为玉帛?”
“邢姐姐,明人不做暗事,我们家现在被人逼着无路可退,祖母打发我来,也是真心实意想和邢姐姐赔个不是,邢姐姐不为别人,就为咱们五皇子今后不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也该消消怒火。”
岫烟不耐烦的一挥手:“慧萍妹妹,究竟是谁当初不依不饶,只怕没人比你更清楚。我们太太和福哥儿也就是命大,不然,哼,怕早遭了贵府老太太的毒手了吧!”
欧阳慧萍羞的无地自容:“邢姐姐究竟怎么才肯网开一面!”
岫烟忽换上了一张笑脸,和蔼之色比刚刚更盛,她挽了欧阳慧萍的手耐着性子道:“妹妹难道没听过?就是朝廷王法,也需讲究一个杀人偿命不是!”
慧萍早有了哭音:“可邢太太和小公子分明就平安无事。”
岫烟心底冷笑:不知道这丫头是天真还是愚蠢,竟说出这种话来。
欧阳慧萍见邢岫烟不吭声,以为自己的话起了效用,便陪笑道:“与人方便,与己方便。祖母知道邢太太和姐姐受了大委屈,所以特将当初作恶的大管事抓了起来,随时能送到姐姐这儿来供你惩治。”
岫烟大笑:“我要他的命做什么!” 她忽然俯身贴在欧阳慧萍耳边:“我只要老太太的命!”
欧阳慧萍的眼睛如同一对夜明珠般硕大:“邢姐姐不要得寸进尺!”
“欧阳妹妹难道就不想叫三老爷平安无事的回来?”岫烟莞尔:“听说欧阳妹妹的父亲吃了不少苦头,如今整个人消瘦的不行,若是再不及时救治……我怕妹妹将来会追悔莫及!”
慧萍骤然扯住邢岫烟的袖子不肯撒手:“我就知道是你!你把我父亲怎么样了?”
美莲笑着上前拉开激动不已的欧阳慧萍:“只要欧阳姑娘肯乖乖的听我们姑娘的话,贵府三老爷自然平安!”从欧阳慧萍的眼眸里轻易就可看到愤怒,美莲这丫头唯恐火势不够大,非要往上泼油瓮子不可,遂大声道:“哎呦,听说三老爷被打的皮开肉绽,几乎见了骨头。那帮行刑的都是老油条,专找人的痛楚,打不死,可却叫对方生不如死。”
慧萍浑身开始抑制不住的颤抖,语气里尽是哀求:“邢姐姐!”
膝盖一软,就跌在了邢岫烟的脚边,欧阳慧萍两手抱住岫烟的大腿小声啜泣着。岫烟叹着气将她搀扶起:“咱们都是做儿女的,哪有不担心父母的道理?欧阳妹妹也不用悲伤,也罢,我就请人去说和,究竟让三老爷少受些苦就是。”
欧阳慧萍紧忙擦干眼泪:“除了我们老太太,邢姐姐叫我做什么,我必定竭尽全力。”
她明白,自己的依靠从来不是老太太,而是自己的父亲。欧阳家是大族,百年间从来不乏孤儿寡母,不管是嫡支还是旁支,一旦没了撑起门户的当家人,妻儿**就要面临被族人肆意宰割的命运。
太医也说过,老太太没多少时间了,与其这样干耗下去莫不如先救父亲。
岫烟笑着点头:“我就知道欧阳妹妹是聪明人。”她悄悄附在慧萍耳边低语,欧阳慧萍脸上的颜色几经变换。
“二伯还好骗,只是大伯素来和我们这一房少走动,而且大伯随了老太爷的性子,轻易糊弄不住。”欧阳慧萍还想再推诿,妄图讨个巧。
岫烟根本不吃那一套,端起茶杯下了逐客令:“欧阳妹妹回去再想想,这事儿我们不急,你父亲也未必着急。”欧阳慧萍知道自己的多番推诿大约是得罪了人家,她连忙要做解释,可美莲早不客气的将人送了出去。
等这丫头回来,口气满是怨念:“姑娘何必和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客气,要我说,她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人,我们就把欧阳家闹的天翻地覆,看她怎么哭着喊着来求姑娘!”
岫烟倍感好笑:“快收了你这土匪恶霸相,小心吓坏了别人,今后没人敢要你!”
白芙、翠梅等纷纷憋着笑,美莲一跺脚,羞恼道:“我为姑娘出主意,姑娘反笑话我,”美莲又指着几个围观的小丫鬟,“一个个都看我的笑话,看我不撕烂你们的嘴!”
说完,几个女孩子笑闹在一处,岫烟却趁着她们玩笑之际只身进了书斋。大伙儿围着美莲凑趣,美樱一转眼却不见了姑娘,悄悄从人群中抽身来寻邢岫烟。
“姑娘,不如叫小厮请了宋大人来给你出出主意?”美樱见自家姑娘淡眉紧锁,便婉言出着主意:“奴婢说句不怕姑娘恼的话,宋大人对姑娘是一百个真心,姑娘一丁点的小事儿,他也挂心呢!”
岫烟笑骂道:“你也学了美莲似的油嘴滑舌!”
美樱大叫委屈:“姑娘常说我笨,可你瞧瞧,连我都瞧得出宋大人的心思,咱们老爷、太太那样精明,怎么可能没半点察觉!其实……太太前不久找我问过宋大人的事儿。”
岫烟僵直了身子,“太太问了什么?”
美樱反而目光闪烁,口吃迟钝:“也,也没什么,太太就问姑娘何事见过宋大人,又问宋大人是不是单独和姑娘联系过。不过姑娘放心,我可不是那种二愣子,太太的话我只回了三分,还有七分瞒着没敢说呢!”
岫烟在心底哀嚎,果然叫她了中,近些时日,妈有事没事就在自己面前提及宋晨,虽然说的很巧妙,但心思细腻的岫烟一听便明白这里面的含义。在这个时代结婚生子,过去的自己几乎没指望过会寻觅到父母这样的婚姻。男尊女卑的时代,压抑的永远是女人。
只是当宋晨出现之后,她渐渐对过去的执念产生了怀疑。
也许,当宋家的儿媳妇也不是那么困难的一件事。
238、落魄出门难保家园
欧阳家在凤尾胡同的新宅并没有保住,原因不过是孝宗皇帝无心的一语。据宫中大太监戴权所言,五皇子去汤山和皇帝请罪的时候,万岁爷还笑眯眯的安抚了五皇子几句,要五皇子别放在心上,历朝历代,若外戚的本事太过强大,反而会叫皇家伤脑筋,像欧阳家中呆呆笨笨的,时不时闹出个小笑话,也无伤大雅。
当时恰好几位尚书大人在行宫与孝宗商议殿试的事儿,众人见孝宗非但没有责备五皇子的意思,反而低声安慰,忙陪送了许多好话。程子墨更是当着孝宗的面儿,几乎没把正德夸到天上去。孝宗乐不可支,没出两天,程子墨一个心腹因被御史弹劾的事儿就不了了之。
这其实后话,只说几位大人才出行宫殿门,孝宗就没了好脸色,与戴权抱怨欧阳家的不识好歹。简简单单“不识好歹”四个字,就像飞出去的信鸽,一下子传进了百官耳中。欧阳家断乎没有不知道的可能,等听了这,欧阳老太太彻底死了心,立即吆喝人收拾行礼家当,拖着孱弱病躯,当天就让出了凤尾胡同这处宅院。
许还是怕丢人,欧阳家特赶了个黄昏时分悄悄搬走,据说当时狼狈仓皇的模样,比戚家当年流放也体面不了多少。
欧阳老太太领着儿子孙女,三十来口人委委屈屈的挤进了二老爷在条子巷的那处私宅。二老爷新得宠的小妾直接被老太太用三百两银子发卖给了牙行。二老爷连个“不”字都不敢有,任凭那小妾鬼哭狼嚎一路被牙行的婆子拖拽出条子巷。
当日在欧阳家大门口撒泼胡闹的胖子当晚就抖着一身肥肉,好不得意的向四邻炫耀,且高声扬言,谁家出的起亲自,这宅院就双手奉上。一时间也惹来不少打听之人。
头一个便是佥都御史袁可立家,可惜一问价立即没了下文,这胖子好贪的心,竟比欧阳家当年从戚家购买时翻了不止两倍。这种价格,就是买下一间落魄些的王府也容易,凤尾胡同好园子多的是,就说对门的邢家,不知这处好几十倍,但价格却不可同日而语。
几家夫人都望而却步,唯独卢氏听了心里痒痒,再掂量掂量手里的银子,也觉得不错,便找来岫烟来商议这事儿。
“戚夫人在的时候,咱们娘俩去瞧过,园子比这里只大不小,收拾的也是整整齐齐,有山有水,你又爱花爱树,戚家大少奶奶的院子里就不少名品。我想着买下来算在你的陪嫁里。”卢氏早屏退了服侍的丫鬟们,将自己的小金库账本拿了出来:“我出个园子钱,将来怎么收拾你自己做主。咱们家这些年没少积攒古董字画,到时候开了库房,东西随便你拣选。”
岫烟哈哈大笑:“妈不打算给福哥儿留着娶媳妇了?要是将来弟妹知道你这样偏心我,还不和你打起来?”
卢氏嗔道:“死丫头,你倒是打趣起我来了!究竟是给你买园子还是给我买园子!”
“哎呦,妈!我这八字连个撇都没有,难道你叫我一个人搬进那宅子做姑子去?”
卢氏赶忙冲地面“呸”了几句,“什么姑子不姑子的,你今后少学贾家老太太似的,好人家姑娘,谁没事就往什么尼姑庵,道士观里钻?”卢氏举起巴掌往岫烟身上招呼,虽然打起来不痛不痒的,可岫烟却龇着一口小白牙,装出一副痛的要命的模样来讨同情。
果然,卢氏只拍了两下便不忍在动手,她轻轻揽着女儿的肩膀,话语惆怅:“你说,就凭咱们这长相,这脾气,怎么就没个好小伙子来咱们家提亲呢?倒是些歪瓜裂枣有事没事总往你眼前凑合。”
岫烟嘿嘿笑道:“你是不是看见林妹妹出家,心里着急了?”
卢氏狠狠瞪眼:“你还敢提!你还敢提!邢氏和王氏指不定怎么在背后笑话咱们娘俩呢,林丫头嫁得好,你倒成了老姑娘,我今后再去荣国府,非叫那俩人的唾沫星子淹死不可!”
“我才十七好不好,怎么就变成老姑娘了!”岫烟翻了个白眼:“要是在咱们那个时代,十七岁可还是上学的年纪!正肆意享受生活呢!哪像现在,出个门都偷偷摸摸,唯恐被人说不守礼教。再者说,贾家那俩女人从来就和我犯冲,即便是我当了皇后,她俩也能找出一百个理由恶心我。”
卢氏一想,也觉得女儿这话有道理。心里倒也好受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