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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把拉住探春的手腕,脸上尽是惶恐之色:“我的好姑娘,你今后离着那邢岫烟和林姑娘都远些吧。她们俩不是什么好东西,将来会害三姑娘你的。”
探春使劲甩开赵姨娘的钳制。冷森森一笑:“姨娘要危言耸听。也该换个人,这满园子里谁不知道,邢大姐姐和林姐姐俩重情重义。我与她二人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怎么会…… ”
探春的冷笑愕然僵硬在脸颊之上,她不敢置信的盯着赵姨娘,低声吼道:“姨娘是不是做了什么?”
赵姨娘将脸往一旁撇,不敢看探春。只道:“姑娘信我就是,今后少与邢、林二人往来。”
探春反拉住赵姨娘:“姨娘不讲话说明白,咱们就去老太太那里讲个清楚。”
赵姨娘这下可真的慌了,万一老太太知道那件事,自己除了死路就再没它法!赵姨娘在探春面前苦苦哀求道:“姑娘别那么狠心,我这不都是为了你好嘛!”
“姨娘陷我于不仁不义中。还反过来说是为我好?”
“姑娘是我身上掉下去的肉,二太太怎么疼你都是假的,只有我这个亲娘疼你才是真。姑娘上面从小就压着一个贾元春。你弟弟环哥儿上面的贾宝玉也是一座大山。我身子卑贱,就算再得老爷的欢心,结果又怎么样?还不是瞧人脸色过日子?我的一双儿女也要对嫡出的子嗣们卑躬屈膝。”
探春心下微动,没有打断赵姨娘的诉苦。
赵姨娘见此话有戏,便紧追着道:“只有宝玉这座大山没了。你兄弟才有出头的一天,你这个做姐姐的才能风风光光嫁出去。我想来想去。宝玉的软肋只有一个林黛玉再不会错。我并没想着要害林姑娘,只是在她的药了……”
探春心中一种可怕的念头油然而生,她忙问:“你究竟在药里下了什么?”
“我只是请配药的人在林姑娘的人参养荣丸掺了少许大补之物。”
探春又气又怒,站在原地直打转儿:“姨娘也是这府里的家生子,跟着老太太学过,怎么不知道眉眼高低。你用那大补之物激发了人参的全部性能,林姑娘本就身子弱,吃了这个断没有活路可寻。姨娘害死了无辜之人,这报应迟迟早早要牵累到环哥儿身上的。”
赵姨娘脸色一变,口中嘟嘟囔囔道:“姑娘说的人好寒心,我为谁,姑娘可知道那几样大补之物钱财几何?都是我省吃俭用,一分银子一分银子攒出来的,为你们姐弟俩,我何尝在乎过!”
探春还要说话,忽然看见树丛中一块大红色的袖袍。探春一惊,立即追过去:“谁在那儿!”
树丛中的人影见被发现,一扭身转头便跑了。
赵姨娘追上探春的时候,见三姑娘浑身战栗,两眼发直,像是丢了魂魄似的。赵姨娘便摇这探春的胳膊:“姑娘究竟看清楚没,是哪个房里作死的小丫头,偷偷在这儿窥探咱们说话!”
探春茫然看着赵姨娘:“是宝玉,怎么办,他肯定是全听见咱们说话了……姨娘害我!”
赵姨娘听闻三姑娘的话也慌的在原地不知所措,她哪里想得到,好容易对女儿推心置腹一次,却换来了更大的灾难。
却说贾宝玉飞奔似的回了怡红院,一脚踹开大门,扑在床榻上便呜呜哭了起来。屋子里的丫鬟们都去了前面听戏,几个婆子以为宝玉也在吃酒,便悄悄溜出去会牌局,并没人照应。
唯独一个小丫鬟,名唤小红的,因不得晴雯、秋纹等喜欢,故派遣了最不好的差事给她,叫小红在屋子里看茶炉子,不准出去乱走,免得房中走水,也免得宝玉回来吃不到香茶。
小红正在里屋做针线,忽听见外面这大动静,偷偷出来看情况。见是贾宝玉回来,身边又没第二个人跟着。小红便收拾一下,抬脚进了晴雯等从不准她进去的宝玉正房。
“二爷口渴吗?我给你倒杯子热茶?”
贾宝玉听着声音陌生,便支起下巴往来人处瞧,就见那小丫鬟穿着件半新不旧的衣裳,倒是一头黑压压的好头发,容长脸面,细挑身材,十分俏丽恬静。宝玉便奇道:“你是哪房里的人?我怎么从没见过你似的?”
小红冷冷一笑:“爷虽然见过我,可未必记得住。这也难怪,怡红院这么多的人,个个又都是出挑的。我既不在二爷面前端茶送水,也不在跟前儿做个东西,哪里就认得了?”
贾宝玉原喜欢哄女孩子们高兴,怡红院里的丫头们也多半都清楚,在宝玉撒个娇,耍个小性子,无论求什么都好说。
小红进园子没多久,就从袭人、晴雯与宝玉的相处中看出了门道,所以今天一上来,她故意说了几句酸话,想引了贾宝玉注意自己。
可惜,此刻的宝玉怎么会有半点心思想这个?他在床上拧着身子,闷闷道:“你去请了邢姑娘来说话。”
小红微微难堪,却还是勉强道:“爷是叫邢府的大姑娘?可据我所知,邢姑娘早许配了人家,只怕奴婢能力不足,没法子将邢姑娘请来。”
贾宝玉撑起身子,没好气的看着小红:“我叫你去请人就是,你这丫头好不罗嗦。”
小红见贾宝玉着实动怒,也不敢再抢白什么,只要转身出了怡红院。小红本以为要在前面吃个闭门羹,谁知那位邢家大小姐十分好脾气,自己只悄悄说了几句,邢姑娘就带了两个心腹大丫头来了怡红院。
“二爷,我把邢姑娘请来了。”小红喜滋滋挑了帘子将邢岫烟引进门。
岫烟见了人便笑道:“宝兄弟没和乾妹夫去喝酒?据说前面热闹的很,两位老爷都很有兴致呢!”
贾宝玉垂着眼睑:“邢姐姐,你可知道,原来林妹妹的身子这样虚弱,竟都是三妹妹的生母所为。”
岫烟捡了张椅子坐下,淡淡一笑:“你是说赵姨娘?”
宝玉狠吃一惊:“邢大姐姐早知道了这件事?”
“傻子,我若是不知道,凭那赵姨娘的狠毒劲儿,颦儿不在被几丸药吃死了?放心吧,那人参养荣丸早几年前便停用不吃了。如今颦儿的身子骨结实,好好调理,便是将娘胎里带的病根一并祛除也不是难事。”
贾宝玉如同雨过天晴,刚才在草丛里的只言片语,叫贾宝玉死过一般难受。一半因为林妹妹是受了自己的无辜牵累,另一半…… 是心痛三妹妹原来也是这样绝情绝义。
贾宝玉恢复了精气神,忙招呼小红:“那个丫头,快找些吃的来,才我在前面席上还空着胃呢!”
小红哪里去找精致的食物,少不得将自己屋里偷偷留下的几样小零食给了宝玉,沙米果子,红豆糕,颜色不纯净的窝丝儿糖……宝玉往日是看也不会看的,此刻却吃的津津有味。
他塞了个半饱,这才讪笑看着岫烟:“让邢姐姐见笑了。”
“宝兄弟还和我说这些见外的话,你心里能帮林丫头想着,就冲这,我也该多谢宝兄弟。不过……这事儿宝兄弟还是先别与外人讲,免得传进老太太耳朵里,对三姑娘,对环小子都没好处!”
287、藕官炫富露出马脚
贾宝玉将装着红豆糕的碟子往前一推,恹恹道:“三妹妹才不在意咱们的关心呢,要不是她,赵姨娘也不会做出这许多丑事。我这次算是对三妹妹彻底冷了心,或许周姐姐说的对……这不是一个娘生的,终究隔了一层肚皮。”
岫烟轻笑:“宝兄弟何必悲观,我听你刚才的意思,三妹妹未必知道赵姨娘的歹计。即便知道,你想想……那是她的生母,眼瞅着生母犯下大错,别人或许悄悄帮着遮掩了,可三妹妹呢?三妹妹素来深明大义,不是那种助纣为虐的人。她才被你撞见,大约正六神无主呢,万一再听见宝兄弟这种薄情的话,心里该多难过?”
贾宝玉一拍手,心下欢喜:“是了,邢姐姐说的一点不错,我怎么这样糊涂。便是信不过赵姨娘,却也该相信三妹妹。连我们太太都时常夸赞三妹妹老实本分,一定是赵姨娘蒙蔽了三妹妹,她和林妹妹又亲厚,知道这种龌龊事儿指不定多难过呢,怎么好叫我再伤了?”
贾宝玉抬脚就要出门:“我去看三妹妹去,只告诉她大事小情一概不用担心,我是个嘴巴最严实的。”
岫烟起身亦预备离开,二人才走到门前,廊上当差的小红便高声叫道:“晴雯姐姐、秋纹姐姐回来了。”
秋纹骂骂咧咧的声音从远及近传来:“你这个小蹄子不好好在后面呆着,跑前面弄什么鬼儿?必定是看我们都不在家,你自以为成山大王了,好抖抖威风是不是?”
小红的母亲是林之孝家的,这林大娘素日总在府里仗着是管事娘子的身份,没少对秋纹等丫鬟吆五喝六。秋纹等嘴上不敢说,背地里就排挤小红。所以常把那些不显本事的琐碎事安排给她,却不叫小红往贾宝玉跟前站一站。
今儿大伙儿都去前面看戏瞧热闹,怡红院里不敢不留人,秋纹和晴雯一商议,便留了小红和两个粗使娘子在家。
这会儿见她独自一人站在门前,秋纹心里便不自在。
晴雯一把拉住还要呵斥的秋纹,低声道:“我瞧着不大对劲儿,你快进屋瞧瞧,宝玉究竟在不在家。”
秋纹心中一吓,哪里还敢耽搁。立即拔脚就要往里走。忽然门帘子从内掀开,秋纹与出来的美莲撞了个满怀。她脚底不稳,一个趔趄就跌坐在了地上。
美莲假笑着上前拉扶:“哎呦。这是怎么一说儿呢,谁承想秋纹妹妹还在外面。”
美樱紧随其后,也跟着帮忙。晴雯两眼瞪得溜圆,见宝玉和邢家大姑娘前后出来,强压吃惊:“二爷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没打发小丫头去前面唤我回来服侍?”
宝玉神情冷冽。并不见笑容:“才和邢姐姐说几句话,用不着你们服侍。倒是你两个……怎么不在前面看戏,又跑回来作甚?”
晴雯忙笑道:“老太太忽然说要玩投壶,就想起年前娘娘赏了二爷一个金瓶的。老太太打发我收拾出来,拿去前面。”
贾宝玉点点头:“那金瓶是袭人收了,我恍惚记得她放在了那个小螺甸柜子里。我和你们找去。”
晴雯没动步子,只嘴角往邢岫烟的方向努一努,轻笑道:“二爷这儿还有客呢!”
贾宝玉语讷。岫烟忙道:“我也不是什么外客,难道对着园子还生疏?宝兄弟自去忙自己的,我和两个丫头这就往老太太那儿返。”
宝玉便不再勉强,亲自将邢岫烟送到怡红院大门口,远远见她主仆三人过了桥。这才回身关了院门。
这一路上总见不到几个丫鬟婆子,美莲便没顾虑埋怨道:“姑娘干嘛替赵姨娘说好话?不如就叫宝二爷把这件事抖搂出来。看贾母怎么收拾二房。”
少话的美樱也感同身受:“姑娘确实不该心慈手软。这件事看起来像赵姨娘的所作所为,但细想想,给贾府配药的又不是那冒冒失失贪财的小厮管事,是正儿八经的偏房老爷少爷们,难道为了赵姨娘那区区几两碎银子,贾家的那些爷就敢给林姑娘下毒?”
连两个丫头都看的出,这内中的隐情和王夫人脱不开干系,可贾宝玉却懵懂无知的模样。
那还叫岫烟说什么?
明白的告诉贾宝玉,叫贾宝玉去拆穿生母王夫人的伪善?哼,宝二爷对赵姨娘的事都畏畏缩缩不敢前,自己三言两语就叫他松了口气似的,分明一开始就没打算深究此事。
岫烟可不想在这样毫无担当的男人身上浪费过多的精力。
她笑道:“王氏的小伎俩迟早要害了她的一双儿女,害了她自己的性命。你们此刻抱怨也没用,纵然我把王氏谋害林妹妹的证据查的一清二楚。可只要王子腾还在任上,皇上还宠信这个太上皇时期的重臣…… 王家不倒,王夫人就能屹立。”
如今的四大家族,也唯有王家还保持着原有的体面。王子腾可不像贾珍、贾赦那样,领着闲差不干活儿,他被太上皇宠信,孝宗即位之后,王子腾是老臣子之中最早表示忠心的一拨儿,非常得孝宗器重。
这些年部分沿海禁止了海运,王家的生意一缩再缩,最终成了鸡肋。养着大批的买办,却买不来几件西洋珍品。反倒是东南几大世家并苏州的老船王……生意越做越大,将王家当年的生意全顶了下来。
王子腾做官尚可,为商却是个新手。他见没有起色,便狠了狠心将东南的生意都关了,此后一心为官,倒也干的风生水起。
王子腾不倒台,岫烟便不敢轻易对王氏出手。
不过,岫烟恍惚记得,曹公笔下,王子腾是在任上的途中故去的,也就是这一二年的事情。
主仆三出了大观园回了贾母处,老太太这儿一早散了戏。几位太太都陪着贾母打马吊。岫烟进来的时候,卢氏桌案边上早堆积了好些碎银子。
贾母正冲着岫烟,一见来者,便笑眯眯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