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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楚家,我将他安置在我的床上。
“小骆,你今天很不对劲,发生了什么事么?”我紧盯着一旁明明安静却更显反常的小骆。
小骆咬了咬唇,手不安地缩到身后。
“小骆?”
“少爷,你会留下他吧?不会赶他走吧?”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先前拼命排斥他的人,现在居然担心起他来,这就是所谓的美人魔力?
“当然,除非他自己要离开。”
小骆似乎松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那就好,他便不会再被人欺负了……”
“小骆,你说什么?!你知道什么?!”
小骆似被我突如其来的严厉口气吓到,瞠目结舌,乱不成言,“不是……我,我,我不知道……是他身上……身上的伤……”
我脸色一变,冲到床边,掀开被子,解开他身上的衣衫。
我在发抖,我知道,没有人可以面对这样一具身体而面不改色无动于衷!
割伤、刮伤、烫伤……更多的是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造成的伤痕……粉红色的,形状各异的痕迹爬满了全身上下……似乎曾好好地治过……有些已经淡了,可绝大部分疤痕恐怕永远也不会消失。
“二哥……”他咕囔着。
终于,呼出一口气。
“小骆,你去休息吧。”
小骆还想说什么,终没有说出来,转身离去。
我替他穿好衣衫,盖上被子,静静地看着他的睡颜。
“以后,让我来保护你,好不好?”
他似乎听见了,唇角漾起一个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笑。
于是,我也笑了,为一个承诺,一个一辈子的承诺!
[疯之问心卷:六 霍方画]
据说那自称是疯子的少年留在了楚家,据说楚家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据说仅仅一天他就砸碎了楚老爷的五件古董、撕毁了楚家大少爷亲作的三本诗集、剪烂了楚家二小姐所有新做的衣裳、捣毁了楚家四少爷亲手栽种的牡丹花园……
可是,依然没有人主张要把他赶出楚家,还是据说,反而像信仰神一般地把他供在了家里……
奇怪,非常之奇怪!
与其坐在这里,不如直接去楚家瞧瞧。
“呃,方画,你要出门?”一只脚刚踏出大门,左轻翼的脸就出现在我眼前,身后还跟着一个眉目清秀的年轻人。
“多日未见到问悔,听说他又病了,正要前去探望。找我有事?这位?”
“哦,这位是萧图,我的朋友。”那年轻人微微颔首。
“‘一指沧海’?”我打量着眼前这个文雅有礼的人,脑中翻飞着“一指沧海”萧图三年前以独门武功“追心指”立毙杀人狂魔毕冽于指下的场景,一指定乾坤,沧海变桑田,这就是“一指沧海”的由来。
“霍大人知道区区贱名?”萧图挑了挑眉,似颇觉意外。
“何必如此见外,既然是轻翼的朋友,当然也是我的朋友,直接叫我方画就是了。我也直接称呼你名字萧图,你看可好?”
我与萧图对望一眼,相视而笑。
“呵呵,萧图,我就说嘛,方画平易近人得很,别被他的头衔吓到了。”左轻翼显得异常开心,仿佛他得了什么好处似的。
唉,傻人有傻福,单纯的人自有他的幸福,脏活累活钩心斗角之类的事情只好由我们这种从来也没单纯过的人来干。
“方画你现在要去楚家?一起去吧,我也很久没见问悔了,还有那个美丽无比的小东西,他在楚家吧?”左轻翼一如既往地坦白,丝毫不掩饰对那孩子的好奇和兴趣。
我余光扫过萧图,他的目光微微闪烁。
“在。萧图你不介意的话,就一起去吧,顺便认识认识问悔和他的……小主人。”
楚家的人……似乎变得有点诡异。
先碰上的是楚家现在的当家人楚家二小姐楚问憬。以我们三个张口结舌的傻瓜模样而言,第一次发现这个天下公认的男人婆的的确确……是个女人。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是她那微微卷曲侧梳在一边的发型?还是袖口张开如荷叶领口翻滚似木耳的一袭云裳?都,不同寻常,但,非常吸引人的目光。
“霍大人,左将军,还有这位……”
“萧图。”
“……萧公子。来找问悔吧?他在望天小筑。”
“他不是病了么?不好好在三月居歇着,跑去望天小筑做什么?”我感到奇怪,楚家人都随他任性么?
“呵呵……因为小风喜欢望天小筑,他们现在都住在那里。”楚问憬粉面含春,顾盼神飞。“我还有事在身,恕不奉陪,告辞。”
“请便。”
小风?
路过楚家花园,正碰上楚家大少爷楚问情在悲春伤秋。
“……独怆然而涕下……唉……”他叹罢,执起一旁的书,一页页撕落,扔如火盆。
“他在烧什么书?”左轻翼小声问前面带路的楚家下人。
“大少爷自己的诗集。”
什么?谁都知道这位大少爷乃是楚家的第一继承人,可惜从小便好文厌商,犹爱作诗,无奈天资有限,从未见他有惊人之作,倒是自印了自己所有的诗作,集结成册,为数不少。逢人便送几本,也不管有没有人欣赏,最终只得自叹知己难求,对自己的诗甚是自负和珍诗。现在居然如弃敝屣般撕之毁尽?
“几位公子不必见怪,我们大少爷这些日子都是这般。”下人一脸理所当然。
言谈间,望天小筑已在眼前。
问悔似乎已在小筑前院等待了片刻,笑意盈盈地迎了上来,却不见另一个身影。大家见礼落座,小骆乖巧地奉茶。
“这是什么?”问悔微皱眉头,捧起茶碗问小骆。
我伸长脖子看了看,里面不是茶,只有红澄澄的汤水,淡淡地涌动着好闻的甜香。
“这是五神茶,少爷。”小骆必恭必敬地回答。
“我是说,为什么我要喝这个?”问悔有些头疼地看看小骆。
“啊?回少爷,这是风少爷吩咐的,他说您风寒未除的这些日子,只能喝五神茶。”小骆说完,脸色突然暧昧起来,“少爷,这茶可是风少爷亲手找来材料,亲自煽火熬制的哦……”
“他人呐?”问悔的眼波,柔情似水
“呵呵,去洗脸了……风少爷差点烧了楚家厨房,呵呵……”
“是么?”问悔轻啜着那碗五神茶,笑意匪然。
“这风少爷……是那日的……”我问。
“嗯,我喊他小风。”他点头,下一句话却转开主题,与萧图搭起话来。
看来,萧图同样地引起了问悔的戒心和疑虑,谁让他在问悔说出“小风”二字时,脚不听使唤地缩了缩。
突然,漫天的红,四散飞舞,像肆意翩翩的红蝶,在我们的头顶袅娜盘旋,久久不肯散去……
众人一时为眼前的景象所迷,半天无人言语。
我定睛一看,原来是红叶。
透过纷飞飘舞的红叶,我看见望天小筑顶上站着一个人。
他,背负着双手,婷婷玉立,如俯仰天地的神祗,一探人间的悲苦。
他,原本长长的发,系成一条麻花模样的辫子,从容地甩在左耳边,垂至腰际。
他,绝美的容颜,在秋日的阳光下绽放出莫测高深的笑,朦胧的眼神不知落在何处……
“哈哈哈哈……”他突然仰天狂笑,挥手间,翻飞的红叶如知倦欲归巢的鸟,联成一线,瞬间掠过望天小筑,杳然无踪。
我们的脸色瞬间巨变。萧图的表情尤其可怕。
“我有没有告诉你们,小风,他是个学武的天才……”问悔痴痴地望着那高高在上的绝美少年,喃喃自语。
“少爷,你说错了,风少爷他学什么都是天才……”小骆亦在喃喃。
一道清影落下,幽香醉人。
[疯之问心卷:七 萧图]
这是我第二次看见安似风。
第一次,在夏晏皇宫的顶上,他寂灭狂烈的模样强烈地撞击着我的心,我无法想象一个未满十五岁的少年居然会有如此的神情和疯狂。
后来,我想起来了,他便是夏晏皇宫里最出名的皇子,因为他是个疯子,疯癫的行径早已成为后宫乃至大臣们屋里后院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料。这是我不喜欢宫廷豪门的原因之一,龌龊,肮脏,血腥,无情,卑鄙,阴狠……
可是,当我从似海嘴里听到他的一切遭遇之时,仍不免倒吸一口冷气,我满心满怀同情这个可悲的少年。可是,当我从神情凄苦和无奈的姐姐那里出来后,才正视到他的存在对夏晏皇宫来说,不见得是好事。因为,安似天对他的宠溺,完全超越了兄弟之情,甚至也不是对一般宠妃的感情,而是,上升到了爱情。一个好的皇帝,他可以拥有无数女人和男人,可以负尽后宫的所有人,但,独独他不可以有爱情,不可以专宠某个人,因为那会打破后宫乃至朝中的权力平衡,会给江山社稷带来不安定的隐忧。
然后,他失踪了,被梦顷宫的宫主叶射刺了一剑后强行带走了。整个夏晏一夕之间风云色变,安似天再也不是那个稳重干练的皇上,似海也不再是那个风流潇洒的定淮王爷,我不知道他们具体做了什么布置,只是,那两个充斥着冷厉之气的男人让我明白了一件事,我的担心太迟了……
今天,他一手操控着满天飞舞的红叶出现在河洛楚家,气度神情竟与半年前见到的他迥然不同,令我心惊地几乎以为他隔世重生,或者,眼前这个根本不是他,又或者,现在的他才是真正的他!
我虽有备而来,仍然心颤莫名。
“楚问悔,把茶都喝了!”安似风冲着楚家三少爷直嚷嚷,不满地瞪着眼睛。
“好。”楚问悔好脾气地将剩下的五神茶一饮而尽。
“小——风,好久不见,你看起来不错。来,给你介绍个人,这位是萧图。”我没料到霍方画会突然叫到我的名字,虽然确信安似风不曾真正见过我,那日在皇宫也我也只是远远地看着,连似海都不曾发现我的存在,何况是他?可此刻亦不免心跳飞速。
“萧图……”他喃喃念着我的名字,突然如拨散迷雾般冲到我跟前,大叫:“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我六哥的萧图!”
身形,就此僵住。
许久,我才听见自己的声音,困惑,不安,“你知道我?”
他咧嘴一笑,却不答话。
“原来,萧大侠跟小风是旧识?那么……是有心人咯?”那文弱温和的楚问悔语气一转,竟钢硬如铁,“不知萧大侠有何见教?”
“不敢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要带他回去见他的亲人。”说开了也好,省得麻烦。
“我六哥让你来找我?你还答应了?你有毛病啊,我回去了,你怎么办?”安似风对我嗤之以鼻。
再一次僵硬。他,究竟在说什么?
“小风,原来你有家有亲人……我还以为……你不想回家么?”楚问悔的脸色有点苍白。
“不想!”安似风答得斩钉截铁。
“你必须跟我回去!你的两位兄长急得都快发疯了……”
“不!”他再次拒绝,似笑非笑,身形逼近“难道你不知道……那个所谓的家对我而言……是什么?”
我呼吸一滞,咬了咬牙,“那里总也有人曾带给你快乐和温暖,难道你就丝毫都不留恋?”
他的神情恍惚起来,似陷入回忆,时而阴郁,时而甜蜜,看得一旁的楚问悔脸色越来越凝重。
“还记得在那里最让你开心的事是什么吗?”我轻柔如水地诱哄他。为了让安似风跟我回夏晏,楚问悔,我只好对不起你了。
“跟二哥Zuo爱……”他恍如梦游。
所有的人刹那间犹如被人点住|穴道,半分动弹不得,脸色诡异绝伦。
“那是乱仑……”霍方画最先清醒过来,但仍难置信。
“啊?呵呵呵呵……”安似风闻言,盯着霍方画落下一串诡异的笑,“你跟一个疯子讲论理道德?呵呵呵呵……你没病吧你?呵呵……”
“你母亲都不管你们吗?”先前一直处于呆愣状态的左轻翼突然开口。
“左轻翼!”我大吼,心下莫名地不安。
安似风一呆,旋即明白过来,“母亲?你是指那个变态的女人?呵呵……她呀……恨不得将二哥碎尸万段,喂了狼狗……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哪……最终被喂狗的是那个女人……哈哈哈哈哈……”他笑得狂野激荡,闻者却不禁毛骨悚然。
“小骆,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是谁给了我一身伤吗?呵呵……我告诉你!就是那个变态的女人!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