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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墙有眼
作者:松本清张
东京站头等、二等候车室
1
六点钟过了。一小时前去专务董事办公室的会计科科长还没有回来。专务董事
兼营业部主任有单独的办公室,和会计科分开。
天空分外清澄。从窗外射进来的光线已很薄弱,暮色苍茫。室内灯光幽暗。十
来个科员没精打采,桌上虽然摊开着贴本,却无所事事。五点钟下班时间一过,其
他科只剩下两三个人影,唯有这会计科像座孤岛似地亮着灯,人人满脸倦容。
副科长秋崎龙雄想,科长一时回不来,于是开口对科员们说:
“科长恐怕要迟一些回来,大家先走吧。”众人正等着这句话,一听立刻恢复
了活力,开始收拾东西,一个一个关上灯,说声“我先走一步”,便告退了。他们
三步并作两步,赶紧把自己的身影投到街上明亮的灯火下。
“秋崎先生,你还不走吗?”有人问他。
“不,我再等一会儿。”龙雄答道。
屋里只亮着一盏灯。灯光下,香烟的烟雾袅袅上升。
龙雄想着科长的事。巨额票据明天到期,又赶上发薪的日子。把银行存款和明
天的进款一共计算在内,还差六千万元,票据要兑现,自不必说,薪水也拖欠不得。
这昭和电器制造公司,连同下属工厂和分店,共有五千员工,近发一天工资,工会
是不会答应的。
会计科长关野德一郎从昨天起几乎席不暇暖。月底虽有进款,但还必须为筹划
一部分应急现款而四处奔走。凡是涉及这类事宜的电话,科长一向不在自己办公桌
上拨打,生怕走漏风声。对自己科员,即便是副科长,他也闭口不谈。需要交涉时,
他去使用专务董事办公室的电话,和董事商量着办。
这种事以前常有,可是这一次和银行的洽谈似乎进行得并不顺利。还拖欠着同
其有往来的银行一亿元,银行此时不肯再通融。从昨天起,科长设法疏通其他金融
渠道,忙得晕头转向。这情形,龙雄心里很明白。
然而,今天这么晚,科长依然呆在专务董事办公室里,准是事情不好办。龙雄
想,明天是个关口,董事和科长一定心急如焚。
“科长真作难啊!”
一想到善良的关野科长急得满头大汗、拼着命想方设法的样子,龙雄便不忍心
先回家。
外面天黑了。窗上映照着霓虹灯光。龙雄看了看墙上的电钟,七点过十分了。
正想再点燃一支烟,忽听得“咯咯、咯咯”的脚步声,关野科长回办公室来了。
“懊,秋崎君,你还没走吗?”科长一边说,一边匆忙地归餐桌上的东西。
“办完了吗?”
龙雄的话虽然简短,但彼此心照不宣。
“哦。”
关野科长简短地应了一声,但声音里透出兴冲冲的劲头。龙雄心想,看样子事
情办得还顺手。
科长转过瘦长的身子,从屏风后取下外套,穿在身上。忽然想起什么似地对龙
雄说:
“秋崎君,你今晚有事吗?”
“没什么事。”
“你住在阿左谷吧?”
“是的。”
“你乘中央线,正顺路。八点后,我要在东京站会见一个人,你能陪我一起去
吗?”
龙雄回答说,可以。反正已经晚了,干脆让科长散散心,便一口答应下来。两
人肩并肩走出漆黑的办公室。只有夜间的警备员留在那儿。董事大概已回府了,大
门口不见他的汽车。
他们常去的酒馆在银座后街上桥旁,靠近公司的一条胡同里,十分方便。
在狭窄的店堂里,客人熙熙攘攘,烟雾腾腾。老板娘笑容满面,殷勤地招呼来
客,从屋角里拉出两把椅子。
龙雄举起冰威士忌苏打酒杯,向科长表示祝贺,轻声问道:“事情办妥了吗?”
“晤,差不离了。”
科长眯起细长的眼睛,眼角上现出几条皱纹。手里捏着玻璃杯,眼睛凝视着橙
黄的酒液。龙雄见状不由得一怔,他发现科长神情紧张。每逢遇到这种情况,他的
眼神总是这副模样。这是他的一贯表现。
科长心里并没有解脱,还牵挂什么事。对了,刚才他说要去东京站会见一个人。
也许就是这件事吧。龙华寻思,这事不难猜测,一定与当前的金融有关。科长的眼
神说明他还没有完全放下心来。
然而,龙雄不便细问。这是科长和董事的事,作为一个副科长,不穿插嘴。当
然,他也能猜个大概,但科长没有把详情告诉他,他不便直截了当地过问此事,其
中亲疏有别。
龙雄对此没有什么不平。去年他被提拔为副科长,年纪轻轻,才二十九岁,晋
升算是快的,因而招人妒忌。背地里自然少不了闲言碎语。为了不让人反感,眼下
他处处谨慎小心。再说,除了董事的赏识以外,他没有别的靠山。
老板娘圆圆的脸,双下巴,笑容满面地向他俩走来。
“每次都让二位挤在角落里实在过意不去。”
龙雄伺机和老板娘搭讪,想逗引科长说话。科长偶而插上几句,跟着笑笑。其
实他的心情并没有放松,一种无形的紧张束缚着他,无法自由自在。他不时地看看
手表。
“走吧!”过了不多时科长说。已经快八点了。
春意盎然。银座后街行人熙熙攘攘。
“天暖和多了。”
为了让科长心情宽松些,龙雄随嘴说道。但科长不作回答,先坐进一辆出租汽
车里。
车窗外闪过五光十色的街灯,灯光映照在科长的侧脸上,一亮一灭,显出惶惶
不安的样子。
事情紧迫。明天必须筹措六千万现款。科长为此绞尽了脑汁。他双手插在外套
的口袋里,眼睛盯住方向盘前面的车窗,一动不动。丸之内一带的黑洞洞的高楼大
厦从车窗外掠过。
“科长的工作真不轻松啊!”龙雄心里想道。
他特意点燃一支烟。
“您今晚回家会很晚吧!”
“可能吧!”科长低声答道。话音里含着一种茫无头绪的意味。
“很久没到府上拜访了。”龙雄又说了一句。
科长答道:“过几天来玩吧,内人常说起你。”
从银座到东京站约十分钟。一路上两人只交谈了这么几句。龙雄几次想提起话
头,但提不起劲。
汽车到了东京站的出站口。
科长先下车,朝站内走去。站内旅客们人头攒动。一种令人不安的气氛像激流
一般裹挟着人群,推来搡去。
科长没有径直走,拐向左首。明亮的灯光透过玻璃门,照射到门外。那是头等、
二等的候车室。
科长推开门回头对龙雄说:
“我在这儿等个人。”
“那么我就失赔了。”
“那好吧。”科长朝室内扫了一眼,又说:“好像还没有来。你进去坐一会儿
吧。”
候车室和外部隔开,室内明亮宽敞。蓝色的沙发围着桌子摆了好几圈。宽大的
墙壁上,镶嵌着日本名胜古迹的浮雕,地名用的是罗马字。
这儿与其说是候车室,倒更像座大客厅。实际上,这儿外国人居多,一群穿蓝
色军服的军人凑在一块儿闲聊,还有带孩子的夫妇。正面窗口前,有两三个男人在
打听什么,也有人仰坐在椅子上看报。那些外国人的身旁,横放着大皮箱。
只有三个日本人小声地说着话。
科长走到靠墙的椅子上坐下。龙雄隔着茶几坐在他身旁。
龙雄想:科长在等什么人下火车,要不,就是会见从东京站上车的人。
“多么豪华的候车室啊!”龙华说。
人们会以为这儿是外国人专用的候车室哩。
门开了,进来两三个日本人。科长没有站起来。看来不像是他要等的人。
龙雄随手拿起桌上的美国画报,一页一页地款起来。
刚翻了两三页,只见科长霍地站了起来。
龙雄目送着科长瘦削的背影,只见他慢吞吞地在有图案的地板上走过去,走到
对面有京都风景浮雕的墙下站住,微微一鞠躬。
龙雄不由得一怔,那坐在椅子上的正是方才进来的两个男子。难道科长没有发
现他们么?要不,科长压根儿不认识他们。
其中一人背朝外坐,另一个人打横坐。离得相当远。龙雄看那人的脸,约摸四
十来岁,短头发,胖胖的红脸,戴一副金丝边眼镜。
两人从椅子上站起来,向科长回敬一礼。背朝这边的显得更恭敬些。他向科长
挥手示意“请坐”。于是三人重新落座。
龙雄看到这里便站了起来。他向脸朝这边的科长略施一礼,科长点头示意。这
时,红脸膛的男子扭过头来,看了龙雄一眼,眼镜片反着光。那个背朝外坐的男子,
一直背对着他,一次也没有”回过头来。
龙雄慢吞吞地向门口走去。
这时,他瞥见门外站着一个女人,穿着时髦的黑色西服,白皙的脸孔仿佛紧贴
在玻璃门上。灯光的反射,把女人的脸和身影撕成两半,那样子分明是朝里边张望。
龙雄刚定睛看,那女人突然闪开不见了。也许她见龙雄走过来,有意躲开了。
龙雄大步紧走几步,推门出去。门外,人头攒动。穿深色西装的无计其数。他
拿不准究竟谁是方才那个女人。龙雄想,这个女人仅仅出于好奇心才向头等、二等
候车室张望呢,还是在寻找什么人?找人固然无妨,但好像盯着谁似的。
“奇怪!”
龙雄心里七上八下地走上中央线二号月台。
2
上午十一时二十分,会计科长关野德一郎接到一个电话。
“是位姓崛口的先生打来的。”
接线员的话音刚落,话筒里传来一位男子的声音。
“关野先生吗?”
“是的,是崛口先生吗?昨夜太失礼了。”
关野一直在等待这个电话,语气中自然地流露出急切的心情。
“不客气。我已经和对方谈通了。请你马上来一趟,我在T会馆的西餐厅恭候。”
对方低沉地说。
“是T会馆吗?”关野叶间了一句。对方回答:“是的。”然后挂断了电话。
关野放下话筒,朝副科长秋崎龙雄看了一眼,正碰上龙雄从账本上抬起来的目
光,龙雄的眼神表明他已明白电话的内容了。
“秋崎君,请准备一下,去取现款。”听关野的话音,好像才松了一口气,显
得颇有活力。
“有三个大箱子足够了。”
科长指的是硬铝做的大箱子,公司每次从银行提款,总是用这种箱子。霎时间,
龙雄也在盘算,十万元一捆钞票,三百捆该有多大的体积。
“是哪家银行?”龙雄问道。
“是R相互银行总行。 ”关野清楚地答道,“一接到我的电话,立刻派两三个
人坐汽车去相互银行。”
“明白了。”
听到龙雄的答话,关野立刻站起身来。
他用手摸了摸上衣里面的口袋,口袋里装着一只信封,里面有一张票面三千万
元的期票,是今天早晨刚准备好的。
关野拿着外套,走到董事办公室。
董事正在会客,见到关野,从椅子上站起身向他走来,小个儿的董事,身高只
及关野的肩膀,一只手插在裤袋里。
“办妥了吗?”
董事小声地问道。脸上虽然若无其事,其实心里也是挺担心的。
“刚才接到电话,我这就去一趟。”
“那好,拜托你了。”董事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色。
关野斜眼看着董事回到客人身旁,才走出房间。
从公司坐车到T会馆只需五分钟, 和暖的阳光洒在大楼林立的马路上,前面行
驶着一辆游览车。关野从车窗茫然地眺望着乘客的背影,心想:春天已来到了。
到了T会馆, 走过红地毯,进入地下室西餐厅时,那人坐在椅子上看报,一见
关野进来,赶忙叠起报纸站起身来。
长脸盘,细眼睛,笔直的鼻梁,厚厚的嘴唇往下耷拉,毫无表情。总的说来,
相貌很不显眼。此人自称崛口次郎,昨晚在东京站头等、二等候车室里,关野刚跟
他相识。
“昨晚讨扰了。”崛口行礼道。
刚一坐下,崛口便递给关野一支烟。跟他的长相不同,人倒很机灵。侍者端来
咖啡。崛口慢吞吞地吐着烟,说道:
“刚才跟银行通了电话,说董事外出还没有回来。先在这儿等一会儿吧。”
关野不由得一怔,立刻想到时间紧迫。脑子里一盘算,拿到现款后,会计科全
体出动,往工资袋里装现款需要多少时间。一看表,已经十二点钟了。如果赶上吃
午饭,那更耽误工夫了。
“不要紧,一会儿就会回来的。”崛口似乎看透了关野的心思,安慰道:“已
经谈妥了的,二十分钟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