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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林荫道往新桥方向……”
关野向他说明,龙雄不好喝酒,没听说过红月亮酒吧。
关野见龙雄摸不着头脑,便放低声音说:
“听说红月亮的老板娘是舟坂英明新交的情妇。”
龙雄在咖啡馆同关野分手后,从有乐叮出来,突然迷失在银座里。用“迷失”
两字比较贴切,因为他漫无目的,信步乱走,为了追寻一个意念,下意识地移动着
双腿。
本来,他认为“倒票爷”和山杉喜太郎之间有条无形的纽带,现在又出现了相
互牵引的另一条线索。
说不定这三千万元已流入右翼头子舟坂英明的金库里去了。
右翼势力!龙雄碰上了这堵怪物似的障壁,不由得眼睛里现出迷们的神情。
—这不是一件单纯的支票诈骗案。
这个骗局里还有内幕。龙雄顿时感到那黑幕重重叠叠,而右翼这个不可理喻的
暴力组织就在其中穿行。
龙雄不禁踌躇再三,或者说有些畏惧胆怯。仿佛有一把凌厉的白刃,蛮横地在
他眼前掠过。
深究下去,太危险了。还是就此罢手吧。
然而,还有一个人牵系着龙雄的兴趣,一个亭亭玉立的倩影在他眼前闪现,那
就是上崎绘津子。他在高利贷的事务所里见过她一次。在咖啡馆的窗户中也见过。
她的眸子炯炯有神。非同寻常。秀气而笔挺的鼻子,稚嫩而端正的嘴唇,整个脸蛋
实在是光艳照人。
她难道是暴力组织中的一员吗?这个疑窦至少给了龙雄以某种类似解放的感觉。
好像船只遇险将沉之际,突然看见一个美丽的女客。同船的旅客会产生一种迷信的
错觉。他们自我安慰,以为有她在,就能化险为夷。
龙雄想到上崎绘津子时,心里无形中也产生了这样的错觉。似乎有了她,对右
翼势力的畏惧也不复存在了。现实的恐惧离他远去,他又恢复了勇气。
这勇气,当然是为了追究把关野科长逼上绝路的那一伙人。同时也是为了弄清
上崎绘津子究竟是什么人。从这一刻起,龙雄对案子的追查,下意识地变得异常热
切起来。
…
红月亮酒吧
1
天气转暖,暮春之夜寒意料峭。
红月亮酒吧位于西银座一条热闹非凡的胡同。 秋崎龙雄用肩膀顶开一扇漆黑。
沉重的百叶门,走了进去。
里面烟雾腾腾,这得灯光昏暗不明。站在一旁的女招待,扭过一张白脸嗲声嗲
气地招呼龙雄。右侧是柜台,厢座设在尽里头。龙雄瞅了一眼,厢座里坐满了顾客
和女招待。
两个弹吉化的人,站在里边弹唱,顾客搂着女招待跳舞。龙雄局促地从他们身
后挤过去,坐到柜台跟前。酒保站在摆满洋酒的酒柜前兑鸡尾酒。他身旁站着两个
女招待,一个穿和服,一个一身西装。
“您要点什么?”
眼睛大的一个问道,很漂亮、年轻,看来不像是老板娘。
“威士忌苏打。”
他要了一杯威士忌加苏打。这时,三四个女招待送走客人,便踱到龙雄跟前。
“您来了,欢迎,欢迎!”
龙雄喝了几口,这时一个女招待挨着他坐下了。龙雄打量着她的脸问道:
“你是老板娘?”
女的笑了。
“对不起,您弄错了。妈咪还要漂亮哩,您瞧那边。”说罢,扭头用眼睛示意。
厢座里,三个女的挟着一个顾客,顾客已醉得相当可以了,一只手搂着女人的
肩膀。分不清哪个是老板娘。他正要问,其中一个把脸转过来,手上夹着香烟,站
起身走了过来。
“瞧!妈咪过来了。”身旁的女招待说。
那女子身穿和服,细高挑儿,比想象的要年轻,一长脸,细眼睛。黑地碎白花
纹的和服上系着黄腰带,打扮得不俗气。她袅袅亭亭地走过来。
“晚上好,初次见面。”她端详着龙雄。笑盈盈地说,“不知该怎么称呼您。”
又立即对身旁的女招待说:“不仅是醉酒的缘故,也许是上了年纪?最近我常常把
客人的模样一下子给忘了。”她转过脸,鼻子的轮廓很美。
“妈咪!”
女招待正要站起来,老板娘使了个眼色,示意叫她坐下,手指按住龙雄的肩膀。
“是第一次来吧?”她装模作样地歪着头,凑在龙雄的耳际,娇声娇气地问。
“是的,听朋友说,这儿生意兴隆。”
龙雄端着酒杯,扭过身来。凑近看,女人笑时,眼角上已有细细的皱纹,脸颊
上还光艳照人。
“真的?那太高兴了。请多光顾。”
这时,三个客人推门进来。女招待在后面“妈咪,妈咪!”喊个不停。于是老
板娘离开龙雄,身旁的女招待也朝新来的客人奔去。
—原来她是舟圾英明的情妇!
林子里的冰块磕碰着牙齿。龙雄喝着黄澄澄的饮料,出神地想着。女人的面影
已留在眼帘里了,可是他还想看她一眼。
方才一直没有留意,坐在一旁同别的女招待说话的客人,此刻正盯住龙雄看。
一会儿,他拿起自己的杯子踱过来。
“你是第一次来吧?我今晚是第三次。”
此人戴一项贝雷帽,三十二三岁。样子像公司小职员,两眼醉意朦胧。刚才他
一直独自喝闷酒。
龙雄不知所措。
他虽然没有放弃追踪上崎绘津子的念头,可是她的背后出现了舟坂英明。事态
有了新的发展。案子的范围越来越广了。三千万元支票肯定落到右翼头子手里了。
迄今为止,龙雄总以为山杉喜太郎操纵着“倒票爷”,看来并非如此。“倒票
爷”的后台是舟坂英明这个右翼头子。正巧山杉得知昭和电器制造公司急于筹措一
笔款子,便把情报出卖给舟坂英明。
因此,在这个案子中山杉也扮演了一个角色,但运筹帷幄的主谋却是右翼头子
舟坂英明。 这样看来,在R相互银行中自称崛口的“倒票爷”和他的几个同谋是怎
么一路货色了。议员岩尾辉辅的名片不过是戏中的小道具,被他们用来做手脚的。
龙雄从关野科长的遗书中,了解事情的详细经过,并把要点记在记事本上。至
于岩尾辉辅议员这张名片,龙雄打算过几天去查一下来历。
可是,案子的关键人物自称崛口的“倒票爷”,关野只写了一行字,三十来岁,
瘦长脸。没有记下别的特征,单说三十来岁,瘦长脸。不足为凭。不过,一般人对
别人的长相只能留下模糊的印象。
龙雄之所以要来红月亮酒吧看看,因为他有种茫然的期望,或许能在这儿找到
崛口。当内野提起这儿的老板娘是舟坂的情妇时,他脑子里便闪过这个念头。
龙雄本来不清楚崛口的长相,只是觉得崛口同舟坂有联系,他不会不到这酒吧
来。崛口根本没有必要东躲西藏。警方还没有动手破案,他尽可以满不在乎随便上
街闲逛,很可能在红月亮酒吧露面。龙雄觉得,只要崛口出现在自己面前,他有把
握认出他来。
这样一想,上崎绘津子在他心目中渐渐淡漠起来。龙雄意识到,山杉商事公司
已成为支流,发现崛口才是案子的主线,他直感地认为,追查这条主线才是关键。
然而,他又感到不安。
那就是因为有舟坂英明这个人在,或者说有右翼势力这个特殊组织存在。他担
心崛口会藏身于这个组织之中。这样一来,置身在这个组织之外的他,便会感到束
手无策。
然而,崛口会不会是普通的“倒票爷”呢?
这是_条可靠的线索。只要崛口不是那个组织里的重要人物,只是偶然被利用
一下,他准会一个人在街上闲逛。
龙雄把希望寄托在这一点上,但他担心会出现别的情况。
他怕舟坂一伙得知崛口受到追查,会起而反扑。舟坂虽然是战后起家,却是右
翼势力中的新兴力量。一想到右翼势力组织这个怪物,龙雄不禁不寒而栗。
可是,山杉商事公司的上崎绘津子为什么出入舟坂英明的公馆呢?他们仅是一
般来往,还是有别的关系?龙雄不得而知。
他无法撇开上崎绘津子这条线索,中间为了追查崛口,才贸然进了红月亮酒吧。
秋崎龙雄游移不定,恰好说明他这个外行侦查的局限性。
坐在龙雄身旁的那个男子,举起酒杯,做出干杯的姿势。
“在这地方,你若不是常客,根本吊不到什么女人。”
可不是,他的身边一个女人也没有。他的身子挺结实,一副严厉的面孔。鼻子
挺大,一双骨碌碌四处张望的大眼睛,脖子又短又粗,宽宽的肩膀,实在其貌不扬,
衣着并不讲究,只有头上那顶贝雷帽还说得过去。像他这副尊容决计吸引不了酒吧
女郎。龙雄出于无奈,随便应付他几句。那人已经醉了。
“老弟,老板娘倒对你有点意思。原先准是艺妓,不知什么人是她的老公?”
说罢,嘴里还不住嘟嘟囔囔地念叨,专拉下脑袋,用杯子敲敲柜台,大声嚷嚷
要酒。
龙雄若无其事地朝老板娘瞅了一眼。此刻她陪着刚来的三个客人坐在厢座里,
娇声娇气地说着话。另外还有四个女人挤在一起。这一伙大概是所谓“谈生意的客
人”。
相比之下,老板娘确比哪个女人都洒脱。她嫣然一笑,侧脸是多么娇媚。应付
客人相当熟练。眼睛不时向其他桌子瞟掠。只有这个时候目光才变得很锐利。她随
时招呼旁边走过的女招待。吩咐她们送酒什么的。客人杯子里的酒,她也端起来喝,
嘻嘻哈哈,可是对生意一点也不马虎。
一想到她是舟坂英明的情妇,龙雄不由得感到从她身上散发出一种妖气。
龙雄不动声色地朝店堂内的客人扫了一眼。
——三十来岁,瘦长脸。
这是他要找的人的根据。起先他认为仅凭这一条很靠不住,可是没料到,此刻
倒成了衡量人的尺度了。
四十岁以上的人可以排除在外。再说来这样酒吧的人中,上了年纪的居多。鉴
别起来比较容易。
凡是白头发、秃顶的人,可以不管。显然是五十出头的人更不考虑。他以这个
标准,用眼睛来回筛选顾客。
灯光昏暗,烟雾弥漫,看不很清楚。还有坐在厢座里的客人,更不能走过去张
望。正在困惑之际,他心中又产生新的疑虑。
三十来岁,瘦长脸。关野科长写得实在太简单了。这岂不说明对方没有给他留
下特殊印象吗?就是说,自称崛口的人,实际上没有什么惹人注意的特点。仅凭这
些条件去识别相貌,实在无从着手。
既然印象淡薄,那么三十来岁也罢,瘦长脸也罢,都是含糊不清、不确切的说
法。年龄的印象,因人而异。目击者的证词,往往有很大出入。即使说长脸也是模
棱两可,实际上未必是长脸。
—
—一仅凭这两点,难道能识别出来吗?
龙雄又把视线落到自己的酒杯里,手臂支在柜台上,茫然地陷入了沉思。坐在
身旁那个戴贝雷帽的人醉意腰肌,低声哼起小调来。
龙雄第三次老红月亮酒吧,是在第三天晚上,九点刚过一点。
酒吧里仍然生意兴隆。龙雄刚一进门,女招待一齐朝他看。她们是现金交易,
一见不是熟客,使转过脸,扭回到自己客人一边。
龙雄朝店堂内扫了一眼。 老板娘不在。 柜台前坐着五六个客人。上次见过的
“贝雷帽”也在其中。今晚有两个女招待坐在他的左右。他似乎也变成熟客了,仍
然是醉醺醺的,跟女人说着话。
龙雄刚坐下,一个扁平脸的女人镇到柜台前,问道:
“您来了。要点什么?”
龙雄回说要威士忌苏打后立刻问起:
“喂,老板娘呢?”
他马上意识到问得太急了,但这是他最关切的事。
“妈咪嘛,”女人眯起眼睛盯住他看,“刚出去,一会儿就回来。”说完抿着
嘴笑了笑。。龙雄喝着酒,还像前天晚上那样,观察着店里的情况。
厢座共有五个,一桌坐着一位白发绅士,手按着一个女招待的肩膀,劝她喝酒,
另外四个女招待陪着他。大概是这里的上客。另一桌上,一个上了年纪的人带着三
个年轻小伙子,看样子是上司带着部下来的。第三桌是四个中年男子在高谈阔论。
第四泰是三个已过中年的公司职员,一看便知为谈公事而来。最里边一桌,因为光
线暗淡,看不清楚。好像只有一个顾客,却有三个女人陪着他,仔细一看,原来搂
着一个女人。
—这样子能找到崛口吗?
龙雄忐忑不安,心里觉得这样做毫无意义,白费劲,空忙一阵。
忽然,后面有人拍他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