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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向我忏悔?”华总一脸愕然。
“还记得六年前,我给令尊做的手术吧?你对我感恩戴德,以为我挽救了他。其实,老人的瘤子是良性的。做病理切片时,我用一个真癌症患者的瘤体调了包。”
“啊,有这事?”华总笑起来。一个人盛怒时也会笑,当然笑得极狰狞。而后气急败坏,大吼:
“这他妈也太缺德了吧!手术前,我送你红包,出院时又额外付你酬金,千恩万谢的。你为什么耍我?”
“当时想的不过是杀富济贫。”医生感慨道。“当年省城谁不知道你华局长,身家数百万,住着豪宅,开着名车。凭你的工资奖金,哪来的这么多钱?而我辛辛苦苦一年才挣几个子儿?此外,我也想借此机会结识你。那时我正和小赵热乎得不能自拔,想离婚,又怕出麻烦。我想以你的地位身份,政法口很熟,你欠我的人情,必要的时候肯定会帮我。没想到的是,前妻患病去世,不需要打离婚了,请你帮的却是另外的忙。”
“我真不该帮你!阴险小人!”
“当初,我骗了你。我郑重向你道歉!华总,在上帝面前,咱们都是有罪的。”
“你大概还不太了解我的脾气,别人可以当面骂我,可以借我的钱不还,但是不能蒙骗我、耍弄我,更不能出卖我!”华总已经忍无可忍,揪住医生的胸襟。
“你要干吗?”医生不无惊惶。
华总突然把轮椅推向阳台,那本砖头厚的《圣经》掉到地板上。轮椅猛地撞向阳台护栏,医生差点儿掉下来。华总像鹰抓小鸡似的把医生揪起,上身掀到栏杆上,头朝下栽着:
“你要为你的欺骗和出卖付出代价!”
“你真想杀我?”医生感觉呼吸困难,身体抖得像风中的旗帜。
“你还打算出卖我吗?”华总恶狠狠地问,继续把他的身子往护栏上掀。“我可以放过你,只要你答应不再提五年前车祸的事儿!”
医生从牙缝里挤出一个“不”字。起初还挣扎着,蓦地不再反抗了。客厅的音乐涌过来,它骤然高亢,仿佛到了乐章的高潮部分,展示着万众欢腾的场面;无数架管风琴齐奏,无数只歌喉发出嘹亮的歌声,在颂扬天主,颂扬光明、正义和善良。医生两眼发光,仿佛看见舞动翅膀的天使正引导一个人的灵魂冉冉升入天堂……
暴怒让华总失去了理智,猛力一掀。他要让医生真切地感到死亡的威胁。奇怪的是医生不仅没按常理死死抱住栏杆,反而很受抬举地配合着。一下子,医生的身子就悬空了。在医生就要坠落的瞬间,他说了两个字,叫华总毛骨悚然。好像华总帮他做了件他一直想干而未干的事儿。他说的是:
“谢谢!”
从楼下灰暗中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而后归于寂静。医生死了!华总望着自己的双手,回想着自己一路上开着车都没想好怎么“修理”医生。最初的想法也许只是想吓唬吓唬他,让他收回那荒唐的念头。现在却一下子干掉了他。当然,自己的愤怒也是实实在在的,杀他三回都不解恨。再说,既然医生执迷不悟,让他去见上帝恐怕也是唯一的选择。
华总的手开始抖动,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当年他干刑警,经常和死尸打交道,也不止一次击毙过罪犯。他从来没怕过,脑神经异常坚强。然而这一刻他确实在抖,先是双臂,而后上身,接着两腿发软。他回书房只走了两步,就瘫坐在了地板上。倏忽间闪过孟嘉园的面影,这回她要恨自己一辈子了。他使劲儿拍拍自己的脸,像是自己打自己耳光:这是怎么一回事啊!明知道前面是泥潭、深渊,还是一步步往前走,是什么在引诱他呢?
音乐停止了,房间很静。他听到一种奇怪的声响,仿佛是老鼠扒挠什么东西。紧张让他忘了恐惧。他听清了,声音是从隔壁传来的。
49救赎的代价(3)
他重新绷紧神经,起身去卧室,发觉声源来自大衣柜。他一把拉开柜门,一团活物湿口袋般地滚出来,是个黑壮的中年妇女。那女人趴在地上簌簌发抖:
“求求你,别杀我!”
“你刚才听到了什么?”华总喝问,恍然明白这妇女就是医生家的保姆,她并没有回家。医生连这点小事都骗他,真是死有余辜!
“我……我什么也没听见!”
华总踌躇着,要不要留下这个活口?那妇女爬了一步,抱住他腿:
“我儿子还在家等着我呢!他才九岁,胆子特别小,明天要交班费了。求求你放我回家吧!”
华总仿佛看见一个瘦小的男孩子,坐在昏黄的灯光下等妈妈回家。九岁……他九岁就跟父亲去城里讨饭了。他和蔼地说:“起来。”妇女哆嗦着,不敢动。他大喝一声:“起来!”转身出了卧室。
妇女战战兢兢地爬起来,跟华总来到客厅。华总在圆桌上找到自己的手包,哧地拉开,里面是他的支票簿、信用卡、手机、钥匙等小东西。
“会用卡吗?——银行卡?”
“不,不!没用过!”
华总轻蔑地想,真是穷人!幸好包里还有一叠现金,带着银行的扎纸。这是他常备的零花钱。
“这是一万块,给孩子上学用吧。”他把钱丢在妇女面前。
“不,我不要你的钱,只求你放过我!”
“让你拿你就拿着。——不过你要替我干件活儿。”
“干什么,先生,你说吧!”保姆知道自己没有生命危险了,一块石头落地,急忙请示,还冲华总笑了笑,只是笑得很勉强,比哭还难看。
“找块抹布给我。”他本来打算让保姆擦的,又怕她擦得不彻底,决定还是自己来。
保姆跑着从卫生间拿来一条白毛巾,他迅速去阳台,擦拭轮椅上可能留有他指纹的地方。楼下有高高低低的声浪传来,估计有人发现医生尸体了。他骂了句脏话,转身问不知所措跟在他屁股后的保姆:
“如果警察问孟医生怎么回事,你怎么说?”
“我就说——我就说什么也不知道,行不行?”
“你听着,你就说:孟医生这些天就情绪低落,整天说不想活了。是他支开了你,自己爬上阳台栏杆,栽下楼的。”
“是,是,我一定这么说。那警察什么时候来?我还想回家呢。”
“你马上打110报警,要做出很害怕的样子。”华总喝令。“不许说出我,否则我杀了你全家。”保姆一脸惊恐:“上帝呀!”泪都出来了,抖嗦着手摸起电话。
50
50四个女人(1)
我回到家不久,葛咏打来电话,说幸好及时赶回去,老妈果然在烧爸爸的黑皮本子,他抢了过来:本子前面有十几页撕着烧掉了,不过关于华威的内容基本完好。明天捎给我。我兴奋且感动,感觉自己不是在孤军奋战了。
第二天早上,我正准备去驾校,还带上了采访包,想着下午收了车,跟嘉园一起去医生家采访。再加上葛咏给我的材料,写一篇内容充实的文章应当够了。才下楼,手机响了,是嘉园打来的,哭着说老爸死了,可能是自杀。她这会儿在省立医院。
我大吃一惊,忙打车赶往医院。嘉园不让公开这个消息,我又打电话跟教练说身体不舒服,请两天假。
见到嘉园,得知孟医生是昨晚十点多摔下楼的。邻居发觉后,拨打了本医院的急救电话,救护车很及时地把他接到医院。她闻讯赶过去,负责抢救的大夫告诉她,孟医生头骨粉碎性破裂,肋骨扎进肺部,已深度昏迷。抢救了几个小时,天亮前还是去世了……
“老人不可能自杀吧?他不是对你说还想见我吗?”
“是啊,我也这么想。可吴姨说,确实是父亲支开了她,自己翻上栏杆跳楼的。看来他的情绪不是很稳定。”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嘉园,就抱着她。她在我怀里呜呜地哭着,不再说话。后来,我陪她去太平室附近花木间的一个石凳上坐下,她止了啜泣,说自己很后悔,没有早一点原谅父亲。又说自己再也没有亲人了……
我眼睛也湿了,揽着她说:“嘉园,你说的不对。我爱你!我不会让你感觉无依无靠的!”她感动地依偎在我胸前:“谢谢你乔哥,幸好有你!”
一位院领导来找嘉园,商谈孟医生葬礼的事。我一直陪着她。她神情悲戚,说同意院方的意见,明天火化,让父亲的骨灰尽快入土为安。随后我陪嘉园还有院方的一个工作人员,一起去北郊“常青园”,为孟医生选了个墓位……
下午五点多钟,嘉园的后妈也从外地赶回来了,没进太平间就放悲声大哭:“老孟啊,你怎么不等我回来呀!”嘉园也在场,哼一声对我说:
“鳄鱼的眼泪!”
次日下午葬礼结束,我又陪嘉园回老家看看。只保姆在家,一见面就忍不住气愤地告诉嘉园:“你赵姨把家里稍微值钱的东西,什么存折、首饰、手表、小灵通、羊绒大衣……都拾掇拾掇拿走了。”嘉园只冷笑一声:
“让她拿去吧,我也不稀罕!”
又问父亲的影集放在哪儿。保姆叹息着,帮她找出两本相册。我陪嘉园在书房里翻看着,不全是孟医生的,还有她母亲的,以及嘉园小时候的照片。有幅全家福,上面她还戴着红领巾呢!父亲母亲满脸是笑坐在那儿,她夹在中间,骄傲得像个小公主。
嘉园合上影集,眼眶里满是泪水。
手机响了,我接通,是陈娇打来的。她问我怎么回事,为什么嘉园请假,我也请假。她呵呵笑着:“你们两个在搞什么鬼?”我不想再瞒她,就说嘉园家里出了点事。她一下子变得关心起来,追问什么事。我正不知怎么回答,她又道:“你们在哪儿?我想见嘉园!”嘉园听见她电话上说什么了,就接过手机说:“我在老家,陈姐。你过来吧。”
保姆敲敲门,嘉园扭头问什么事儿。保姆说,有样东西,是孟先生生前交我的,让我转给你。嘉园马上站起来,保姆进门把一个信封交给她。她抽出来看,是盘小录音带。
“上面是什么?”
“我也不清楚。”保姆说。“先生把自己关在卧室里,说了一阵子话。然后把这个给我,让我藏起来——这两天我看你顾不上,一直没给你。”
嘉园找来录音机播放磁带,是医生口述的五年前他开车撞娜娜的真实情况,以及华总如何策划让梁明军替他顶罪的全过程。我心说,这下子写文章的材料有了!可医生既然打算见我,为什么要准备这盘磁带呢?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预感?如果是这样,那他还会是自杀吗?
我把疑惑告诉嘉园。她也说,对呀,我也一直存有疑问。要不咱们再问问吴姨?就把保姆叫过来,再次询问父亲自杀前的情景。保姆还是一口咬定说,孟先生叫她去卫生间给他洗内衣,自己翻上栏杆跳楼了。
我不言语,只是定定地望着保姆。她低垂着脸,目光游离。嘉园跟我会意地对视一下,忽然想起什么,从书柜里找出《旧约新约全书》,举着问:
“阿姨,你能对着《圣经》发誓,你说的都是真话吗?”
保姆瞪大眼,望着那本黑色的书,仿佛望见黑衣的神父和虚空中的天主。有惶恐袭上脸,她扑腾跪下来,头伏着地,发出一阵抽泣。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我……我以上帝的名义起誓,我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50四个女人(2)
空气仿佛凝固住了。我还是不相信她的话。但她既然以“上帝的名义”起了誓,一时也不好再追究了。这时有人按响了门铃。“肯定是陈娇。”嘉园说。保姆趁机爬起来去开门。
陈娇进来时,见我和嘉园在书房里一个坐着一个站着,都闷头不语,笑道:“你俩干什么呢,神秘兮兮的?”忽然瞅见了墙上医生的黑框遗像,嘉园衣袖上还佩着黑纱,失声道:
“原来是伯父……”
两人拥抱在一起。嘉园噙着泪说:
“谢谢你来看我,陈姐。过去……”
“过去我对你不好,别放在心上啊!”陈娇也动了感情,哽咽道。
“怎么会呢?再说……”
“什么也别说了。咱们女人最可怜:打小依靠父母,大了依靠老公。到头来,什么也靠不住,什么也靠不住!”
“没关系,陈姐,咱们以后靠自己。”
看她俩情绪平静下来,我问陈娇,华总在干吗?陈娇道,他昨儿一大早就不见人影了,下午来个电话,说自己在乌鲁木齐机场,准备转机去伊犁考察市场。鬼知道是真是假!“怎么,你有事找他?”
我说:“我不找他。不过我准备写篇文章,会涉及到华总。希望你不要介意。”
陈娇眨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