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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啊!”
幸子心不在焉地接过装在信封里的稿件,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
福地藤子惊诧地望着幸子。
幸子走出点心店,漫无目标地走着。今天特别闷热,不停地要擦汗。
其实她有一个地方要去。她本是拿定主意离开公寓的,却无心按原来的打算行
事。她要访问的是两位演员和一家杂志社。由于福地藤子退稿而心情不快,这是一
个原因;但并不单是如此,若没看过波多野雅子自杀的报道,这也许会成为更大的
打击。福地藤子曾夺下海口预约稿件,结果是一场空,她感到难为情,便不住地强
调同主任吵架了。看来福地藤子在编辑部的实力并不像她自己嘴上说的那样。
可是,比起她的解释,幸子更关心的是波多野雅子的缢死和道夫10目的行动,
是道夫在不在雅子的自杀现场,是她的死与道夫手上抓痕的因果关系。幸子在专注
地揣测这个关系。
幸子走在满是白衣服的大街上,甚至忘记选择背荫处。
—如果道夫在雅子缢死的现场呢? 10日下午4时左右,道夫已离开自由之丘的
美容室,这从他派来的冈野正一嘴里已经知道。雅子的尸体在青梅前边的御岳山林
里,那地方没去过,地形不大熟悉,从尸体长时间没人发现来看,现场是在山林深
处。
一个单身女人会独身到那样僻静的地方去吗?即使决意一死,女人总会胆怯的;
如果身旁有男人,则不论去什么地方都会不在乎。
既然要自杀,就不会选择深山老林,在自己的家里闭门不出就能办到;而且,
波多野雅子身体肥胖,身子那样重,她怎么会拖着无力的双腿往山里爬呢?这些情
况使人感到不自然。
可是,如果有男人同行则是另当别论。男人拉着她的手,扶着她的身子,任何
陡峭的山路都能攀登。
难道是道夫假装要与她情死,待她死后又逃走的?——据报道,雅子的丈夫对
妻子的自杀有思想准备。这一点意味深长。思想准备的内容未作披露,可能丈夫发
觉妻子不贞吧,或许是知道她把钱拿出去了,也许是两件事都发觉了,不管怎样,
雅子因此受到了丈夫的斥责,无法申辩;另一方面又感到道夫态度冷淡,于是在最
终的悲剧到来之前对他以死相报。
在道夫来说,那也许是个机会。再同雅子交往下去没有好处。女人绝望了,就
会破罐子破摔地纠缠,那样既不体面,名声也不好。因为涉及到钱的问题,对道夫
来说是一大麻烦,弄得不好这一丑闻就会广为人知,使他前功尽弃,前程毁灭。
道夫好不容易在美容界赢得声望,每天生活在敌意和嫉妒之中,这一丑闻将会
使他大伤元气。道夫由久居人下好容易混到今天,对抓到手的幸运,他比一般人更
感到珍贵。他对前途充满信心。青山美容室的室内装饰别具一格,道夫在介绍那新
颖的设计时,语调里满带着热情。他通晓女顾客的心理。……他不惜以生命卫护自
己的锦绣前程……
幸子走得身上出汗,喉咙也渴了。也许是天热,她头脑昏然发胀。
她想走进有空调的地方静静神,可是再进点心店也没意思,看到一家饭店,便
走进大厅,在柔软的革面沙发上坐了下来。从炎热的室外一进大厅,便好像觉得凉
风习习吹来。她在那儿呆坐良久。她双腿又酸又累,像步行了十公里路程。香烟真
香。
莫不相干的人们在一旁有的坐着,有的站着,有的走着。这儿的空气真好。此
刻需要安静,她希望自己像那边的那个外国人一样置身于陌生的环境中。
—道夫对此目的行动是怎样解释的呢?
4点左右离开自由之丘的美容室, 去同青山美容室的设计师商谈,看过现场又
到事务所去了。在事务所同大家商谈,尔后宴请设计师。(…后来设计师说想看电
影,同他们一起到了电影院门前,我不想看.心里惦记着你,就在日比谷电影院门
口同他们分手了。本打算到这儿来的,等出租车的时候遇上了大崎夫妇。)
头脑里回响起道夫的声音,浮现出当时的表情?
大峡夫妇?……
(太太常到店里来做发型。她丈夫50多岁,好像是个公司董事,常开自己的车
送太太到店里来,我同他也认识。他说别等出租汽车,就坐我的车吧,于是我上了
他的车。……在大崎家里玩了三个小时的麻将,她丈夫又用车送我回家,回来的时
候是12点吧。)
幸子从钱包里拿出10元硬币,从沙发上站起身,往大厅角上的公共电话机前走
去。在帐台的旁边,一个美国女人在大声喊叫女招待。
电话里传来美容院一个女雇员的声音。
“看到大崎先生的太太了吗?”幸子故意改变腔调问。
“大崎先生?”
听声音是担任美容院现金出纳的那个姑娘。现金出纳兼做接待,对老主顾的姓
名和长相十分熟悉。她声音显得很惊讶。
“没见过一位叫大崎的顾客呀……”
“奇怪,她明明给我说到你们店里去做发型,一个小时以前去的,你不认识那
位顾客吧?”
“不,现在来的顾客都是我认识的,没有生客。”姑娘像被人刺伤了虚荣心似
地生气地说。
“是吗?大崎不是你们的常客吗?”
“没见过。”
“大崎啊,就是奥泽的大崎呀,她丈夫是公司的董事。”
“我们店里没来过这样的顾客,可能是搞错了吧。”
显然,道夫的解释是说谎,根本没有叫大崎的顾客。
想来,同设计师一起吃饭,到电影院门口等等,这些话都值得怀疑。在电影院
门前等出租汽车,“大崎夫妇”坐车经过把他带上,这未免太凑巧了。
道夫说玩了三个小时的麻将,这也是证明不在现场的惯用伎俩。如果说是在麻
将馆或身份明了的朋友家还能得到证明,而说在虚构的人家里,谁也不知道、只有
相信他本人的辩解。
乘坐的车也不是出租车或包租车等营业车,而是“大崎的家用车”,这样一说,
便滴水不漏了。
汽车——
幸子想了解道夫在10日那天是不是乘家用车外出的。他去年买了一辆中型轿车,
在教练所学习后领到了驾驶执照,高兴地开着车到处兜风,除特殊情况外,他都要
开着那辆车外出。车身是蓝色的。
如果是两人一起到御岳去,乘电车就很显眼,乘出租汽车又给司机留下印象。
道夫如果是计划假装情死尔后逃走,那就不能让任何人看到与她同行过。雅子身材
肥胖,胖女人容易给人留下印象。一个自杀的女人在路上曾有男人同行,让人想起
这一点就麻烦了。
如果是自己的车, 危险就小多了。道夫下午4点离开美容室。在距离很远的现
场时天已经黑了吧?
道夫在当天是不是乘家用车外出的呢?如果是他自己开车出去的,他的解释就
完全不能自圆其说的,因为道夫搭上了“大崎”的车。
怎样才能查明这一点呢?
向店里的人打听是一条捷径,可是这没有意义。店里的人都是道夫的雇员,如
果他编造别的理由堵住他们的嘴,真相仍然不得而知。首先要考虑好怎样了解这一
事实,否则,他们马上就会告诉道夫。调查必须不让他察觉。
幸子放弃了道夫身边的人,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就是道夫派来的冈野正一。
冈野忠厚老实,也许会说实话,说不定能使他吐露真情。不,即使他有所戒备,
只要话说得巧妙,就有可能使他上钩。
上次冈野为道夫带活到公寓里来时,幸子曾经说过:“哎,冈野,愿意向着我
吗?”
她头脑里又浮现出冈野当时那种尴尬困惑的表情。必须引他上钩。
为了同冈野取得联系,幸子想向村懒美容室打听他的下落。笔记本上有村做美
容室的电话号码。最近同村懒有联系。
“我想问一个佐山在你们店里工作时住的那幢公寓的名字。”幸子在电话里说。
她当然没报出自己的姓名。村嫩的雇员说清等一下,就去问老板。于是只听老板娘
说,没必要告诉这个;老板却说,告诉了又有什么关系?这番小小的争执都传进了
送话器。那对夫妇依然对道夫持有反感,倒是老板宽容些。最后那位雇员回答说叫
“藤花在”。
打开电话号码簿,“藤花庄公寓”在四谷左门叮XX番地。不错,那时候自己的
公寓在四谷的背胡同里,道夫曾经说那儿很不整洁。
拨通电话,接电话的人像是公寓管理人,等了一会工夫,他回来告诉说,冈野
夫妇都不在,还说一小时后冈野或许能回来。
幸子打算在一小时内赶到,连忙出了公寓。昨天夜里下雨了,今天一早停了下
来。阵雨之后,阳光显得格外强烈。
她叫了一辆出租汽车,告诉司机到四谷叮xx番地。司机不停地问,是在四谷三
丁目的前面向南拐,还是再往前一点儿?对路不熟的乘客,他现出不满的神情。
昨天夜里,幸子听着雨声,想着心思,几乎彻夜不眠。福地藤子退稿这件事过
后使她恼火起来。早先夸下海口的福地藤子着实令人生气,她自吹在编辑部实力雄
厚,而实际上并不然。幸子后悔当初访福地藤子这样的女人吃饭,对她阿谀奉承,
好像觉得是受骗上当了,似乎是福地藤子居心不善,耍弄了她。
另一方面,这件事给自己新的道路罩上了阴影。虽然是被福地藤子骗了,但稿
件未被采用却是事实,这件事大大地动摇了幸子的自信,给她的生活带来了不安感。
她想的不光是这些,还有对道夫的怀疑。一想到道夫的可疑,对将来工作上的
忧虑便焕然冰释。她认为道夫同波多野雅子的缢死有关,但是无法断定他是假装殉
情死后逃走的,还是他把她置于死地的。若是前者,那是帮助她自杀;若是后者,
那就是他杀。
幸子认为,道夫不论是帮助雅子自杀,还是亲手把她杀死,其原因与动机都是
一样的。总之,雅子的存在成了他的负担,成了他的障碍。
如果道夫的动机是因为幸子,她会感到幸灾乐祸。可是,道夫并不是因为爱幸
子才除掉雅子,那完全是为了他自己的利益,爱着道夫的幸子知道他对自己并无深
情。她渐渐了解了他的自私。
司机说里面路窄汽车开不进去,幸子便在朝南拐的街角下了车。行人太多,街
道狭窄,司机不愿往前开。
幸子无奈,只好徒步走去。街道成缓缓的斜坡往前延伸,两边是小店铺,到处
都有一些围着石头墙的大户人家。幸子按照冈野的住址往前走。那地方原来在斜坡
的尽头,像是谷底的街区。
这里公寓鳞次栉比,前前后后都是些陈旧粗劣的建筑物,衣服都晾在窗外,不
像高级公寓那样文明,连女人内裤之类的衣物也晾在外面。“藤花在”就在这里。
道夫曾在这里住过。她像是来瞻仰名人的故居。道夫如果知名度更高、更有钱,
这幢粗劣的公寓照片真可以插在名人传记的卷首。当年的朋友现在却依然住在这里。
幸子顺着狭窄的街道原路返回。有许多女人在鱼店、菜店买东西,也有许多孩
子。
来到汽车拥挤的宽阔的大街上,走进一家点心店,要了一杯楼子汁,便去打电
话。冈野正一回到公寓。
“我想跟你说几句,现在有空吗?”幸子亲眼地说。
“哦,没什么事……”冈野好像慌里慌张的,大概对接到这个电话感到意外吧。
“我就在附近的点心店里。”
“她把门上写着的店名告诉了他。蓝盈盈的门玻璃上映出街上的公共汽车。
“啊,知道了,我这就去。”冈野结结巴巴地应道。
不到10分钟,冈野正一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戴着深度近视镜的脸上汗津津的。
他好像来时换了衣服,身上穿着短袖衬衫。
“上次深夜造访,失礼了。”冈野恭恭敬敬地说。店内开放冷气,镜片上雾漾
漾的。他如此彬彬有礼,是因为她同道夫有着特殊关系。
“真的不忙?”
“不忙,我从外面刚回来。”
“把你找来,给你添麻烦了。要点什么?”
“哦,也来点儿橙子汁吧。”
“哟,都12点多了,到哪儿吃点饭吧。”幸子竭力显得亲热地说。亲热中有几
分媚态。
“不,还不感到俄。”
“那就在这儿吃点儿烤面包吧。”
“烤面包还可以。”
幸子想让冈野在这儿多待一会儿,当然并不是想托他办事。
“上次你突然到我家,没能招待你,下回约好到我家去,到时可一定要来哟。”
“啊,谢谢…上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