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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看了一下宗泽,才继续说道,“西军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宗泽眼中骤然放出奇异的神采:“有几成把握?”
“……只有八成。”种沂的声音忽然低了几分,神情也有些挫败。
“唔,八成。”宗泽捻着苍白的须,指头在燕云地图上缓缓划过了一圈又一圈。室内静的出奇,唯有炭火燃烧时偶尔的噼啪声。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从地图上移开了目光,转头看向赵瑗:
“帝姬以为呢?”
自从赵瑗设计拿下燕云之后,这位成名已久的老将军,已经不知不觉地将她当成了同僚。
赵瑗轻声开口:“不如,我们将两位官家接回燕京可好?”
一语惊了四座。
所有人齐刷刷地转头看向她,目光中夹杂了震惊、彷徨、喜悦……以及不可名状的悲愤之意。徽宗、钦宗二帝被俘,终究是一件让宋人难过到极点的事情。不论这两位皇帝品性如何,他们终究是整个天下的象征。
“康王那里……”李纲刚刚起了个头,又被宗泽狠狠一瞪,硬生生将话头刹住了。明明两位都是须发皆白的老者,却偏偏有着不输于青年人的剑拔弩张。李纲用力吸了一口气,在宗泽的目光压迫下转过头,询问赵瑗:“帝姬以为呢?”
……不要每个人都把问题抛到我身上。
……我压力很大的好不好。
赵瑗默默腹诽了两句,口中却说道:“眼下有两件要紧的事。一是迎还二位官家,二是拿下整个燕云。这一点,诸位可有异议?”
众人齐齐摇头。
“那么,为什么不把二位官家,接到燕云来呢?”赵瑗刻意放柔了语调,“有二位官家在,燕云十六州的民心,才更容易聚拢不是么?况且李相公方才也说了,康王……”
她有意无意地将话留了一半,剩下的由众人去猜。
宗泽脸色接连变换了好几回,最终又瞪了李纲一眼,缓缓点了一下头。
李纲莫名其妙地望了宗泽很久,也揣摩了很久,才慢慢点头说道:“帝姬所言甚是。”如今整个大宋的大半兵马,几乎都压在了燕云十六州。将徽宗、钦宗安置在这里,确确实实是最好的选择。
最大的三个巨头已经敲定,剩下的人就没什么话好说了。众人又商议了一会儿取回燕云的计策,直到接近三更,才分别散去。
宗泽、李纲先走,吴玠、吴璘紧随其后,姚平仲认真地看了种沂一眼,也走了。种沂站起身,微微侧过身体,低声说道:“帝姬先请。”
少年刻意垂着头,忽明忽暗的火光勾勒出了立体的侧脸。听说种家祖上带着异族血统,果然瞧着比一般人眼眶深邃一些,鼻梁也高挺一些。短短数月不见,他的身量又抽长了不少,较常人更为颀长挺拔。
赵瑗向前走了两步,盯着他,吐出几个字句来:
“你是不是喜欢我?”
——她受不了今晚这诡异且僵硬的气氛了。
——从一开始,这家伙就沉默地坐在她身边一言不发,弄得她整晚都感觉自己要坏掉了。
——再不问出口,她怕她会憋死自己。
“帝……帝姬……”
少年身形踉跄了两下,在青石板上投出了凌乱的影子。即便不用去看,他也能感觉到她在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自己,松松拢着雪白的貂裘,眼里噙着恬淡的笑意。
柔福……帝姬……
【身为武将,今生便不要再妄想尚主!】
【若是在西汉,你自然可以凭借军功封侯,迎娶帝女;就算是在唐代,也能凭借节度使……】
【眼下是大宋!】
父亲严厉的斥责犹在耳畔,棘条抽打在脊背上隐隐发疼。他在祖父与叔祖的灵前跪了整整一夜,将大宋律颠三倒四翻来覆去地看,最终无可奈何地垂下了头。
——帝姬已经看出来了。少年有些绝望地想。
——她一向聪明,一向通透,不会看不出来。
——武将……
少年紧紧抿着薄唇,脸上被刺过字的地方渐渐灼烧起来。他也想东华门唱名一朝极尽荣宠,他也知道在大宋,武将极其卑微,唯有文官才能占尽风头,包括……尚……主……
“嗯?”
赵瑗又上前一步,目光掠过他苍白的脸颊,心中已经隐约有了答案。
☆、第28章 夜话〔续〕
你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
赵瑗静静地看了他片刻,叹息一声。也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了他。
“帝姬……”
少年艰难地开口,挺直了脊背,一步步走到赵瑗面前,如同电影中放慢的镜头,慢慢跪了下去。
“请恕臣下逾矩。”他每一个字都说得分外吃力,在昏暗的夜色与忽明忽暗的火光中,如同一株挺直的苍松,孤直且凛冽。
这一跪意味着什么,赵瑗不知道,恐怕连少年自己也不知道。
“沂不敢掩饰对帝姬的倾慕之意,更不敢掩饰卑劣龌龊之心。沂返归西北之时,曾斗胆询问父亲,‘何以尚主’。父亲只答了两个字:休想。”
他紧紧抿着薄唇,刀削一般的侧脸上有着淡淡的阴影。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这些,不知道为什么这般沉不住气,不知道为什么喉咙里像是梗着一块生铁,有些喘不过气来,胸口闷闷地疼。
“帝姬是……帝姬是,世上独一无二的聪慧女子。”
独、一、无、二。
没有谁敢半夜在古井里背着一具女尸,只为了逃脱金兵的钳制;没有谁胆敢抓着一块浮木横渡黄河;没有谁胆敢孤身一人闯入金营还一手摧毁了两路金兵;没有谁……
母亲与姊妹们都说,女子应该醉卧海棠,浅斟低唱一曲醉花阴。
父亲与兄弟们都说,女子应该疼着宠着让着,因为她们既脆弱又敏感。
可是……
也没有谁,像帝姬那样,让他又怜又爱又恨又气得火冒三丈。
怜她一生孤苦,颠沛流离。
爱她从容自若,细致入微。
气她胆大妄为,事事拿命在手中赌。
恨她……恨她,是个帝姬。
帝姬二字,彻底拉开了不可逾越的天堑与鸿沟。
父亲说西汉卫青能尚主但本朝狄青不能,父亲说西汉霍去病能封侯但本朝韩琦不能。父亲说……
父亲说,自太。祖杯酒释兵权开始,本朝重文抑武,就已经到了一种病态的地步。
可他能做什么呢?
唯有接过祖父手中的长枪,对着空中遥不可及的明月,悠悠吹着羌笛,力战,身陨,而已。
不敢将任何一位女子放在心上,因为注定了要分离。
不敢迎娶任何一位心爱的女子,因为她注定了要当寡妇。
他在祖父与叔祖的灵前想了整整半晚,半哭半笑几近疯狂。第二天依旧神色如常地出现在父亲面前,提出自己要带兵奇袭燕州。
替她守着这如诗如画的锦绣山河,在夜色中望着汴梁高高地朱红宫墙,怀念着曾经有位少女让他心动了那么一瞬间,也好。
种沂自认为是个冷静且明事理的人。
经历了太多的生死离别,他不认为自己会陷得有多深。
直到燕京城破大雪纷飞,少女帝姬裹着雪白的貂裘,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眼底透着淡淡的笑意,素手翻覆之间,风云变色。
金兵惨败,宋军奇胜。
帝姬很轻很轻地“唔”了一声,说:“还行。”
原来一切早在她的掌控之中。
原来真的有……真的有这般聪慧如天神的女子。
他忽然很想看看,这样聪慧且从容的女子,为自己举案齐眉时是什么模样;他忽然很想知道,那样一双纤细莹白的手,翻覆了整个燕云战局的手,无力地推着自己的胸口时,是什么模样。
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在沸腾着叫嚣着征服她。
征服她。
征服她。
征服她。
……不,她是帝姬。
身为武将,不可尚主。
如果说,先前对父亲那一声询问,还可以认为是少年莽撞,那么这一回……
他抬头看着高高的燕京城墙,少女抬起头,莹白如玉的面上,笼着一层淡淡的月光。
美到了极致,也高不可攀到了极致。
而他……
瞬间倾心。
种沂直挺挺地跪着,微微低垂着头,薄唇紧抿。
许久之后,他才沙哑着嗓子说道:“臣下逾矩,但凭帝姬责罚。”
“责罚?”
赵瑗似乎是叹息,又似乎是苦笑,“少年心性。你了解我多少?你见过我多少次?你与我……好吧,如果有一天,我毁容了或是残了又或者干脆……”
“柔福!”种沂压抑地喊出了她的封号,毫无征兆地站起身来,一把将她抱住,紧紧地按在胸前,低低地喘着气。少女特有的幽香萦绕在鼻端,像极了那个没有月亮的夜晚。他抱着她一路疾驰出金营,夜色极沉,她出奇地狡黠也出奇地镇定。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你……”他说了半句,忽然哑了声,慢慢放开赵瑗,重新又跪了下去,“臣下……逾矩。”
这个人啊……
赵瑗无力地揉了揉眉心,疲惫地问道:“我当不起你的一跪。”
“臣下心中有愧。”
“那我更当不起。”
“臣下冒犯了帝姬。”
“听着。”赵瑗颇为无奈地说道,“我极为残忍无情、心狠手辣,你知道么?”
种沂无声地笑了:“我自然是……知道的。”她越是残忍无情越是心狠手辣,他就越是心疼她。若不是金兵入侵山河破碎,她本该呆在繁华的汴梁中安稳一生。
赵瑗噎了一下,觉得自己有点鸡同鸭讲:“我心里装不下任何人。”
种沂低低叹息一声,说了一句什么,赵瑗却没听清。
“方才你说什么?”她问他。
——你心里装的是天下,我心里装着你就好。
——当然,这句话是不能让你听清的。
少年无声地垂下头,没有说话。
“我尚未及笄。”赵瑗觉得自己有点自说自话的嫌疑。她已经记不太清柔福究竟是十五岁还是十六岁了,反正把自己说小一点总没错。
——正因为你尚未及笄,我才询问父亲,何以尚主。
——等你及笄了,一切就都来不及了。
“……沂尚未及冠。”
又来了,又是这句话。
赵瑗狠狠地揉了一下眉心,俯下。身,认真地看着种沂:
“我只嫁自己心爱的人。”
什么?
少年愣了一下,有些糊涂。
“我很讨厌大宋朝重文轻武这一点,种家十三郎君。”她刻意强调了这个“种”字,“这种情形,汉没有,唐没有,未来也不会有。总有一天,我会让大宋,重现整个盛世汉唐。到那时……”
她望着种沂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说道:“你有信心让我嫁给你么?”
汉唐之风,军。侯尚主。
少年隐隐有些口干。舌燥起来,脑中却始终盘桓着赵瑗方才那番话。
——我只嫁自己心爱的人。
——你,有信心让我嫁给你么?
真是胆大包天,胆大妄为,胆大……
他真是恨死了赵瑗的胆大妄为,也爱极了她的胆大包天。
“如若……真有那么一天……”
少年低低的声音回荡在室中,带着几分暗沉的低哑。
“我会先把你抢走,然后再花一辈子的时间,做你心爱之人。”
☆、第29章 欲尚主必先封侯
……真是个野蛮人。
赵瑗足足目瞪口呆了三刻钟才缓过神来,身侧的少年神色恢复了常态,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漆黑的眼眸如同屋外夜色一般暗沉。
再然后,她竟然在少年眼中看见了一抹转瞬即逝的笑意。
他在……笑?
“帝姬容禀。”少年低低的嗓音回荡在室内,透着几分愉悦的沙哑。虽然依旧直挺挺地跪在她身侧,却已经有了一种胜券在握的慵懒之意,“臣倾慕帝姬已久,自知莽撞,不敢有半分逾越之念。承蒙帝姬不弃,要效法上神女娲,补大宋苍天之裂痕……”
他话锋一转,字字如金石铮鸣:“那臣也唯有以死追随而已。”
……无赖,无赖之尤。
果真是近墨者黑,原本好端端一个热血少年,跟赵瑗一块儿呆了小半年,竟然学会了耍赖。
赵瑗眼皮子跳了两下,看着他脊背挺拔有如苍松,目光却隐隐暗藏着猎豹一般的的锋芒,忽然感觉有些不妙。她似乎……小觑了这位长于军旅世家的少年。
“承蒙帝姬提点,臣感激之至。”少年依旧一板一眼地打着官腔,语调却渐渐滑了下去。虽然依旧是跪着的,却直直抬起头,望着赵瑗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说道,“欲尚主,必先封侯。”
欲尚主,必先封侯。
等到他挥剑横扫天下,天子裂土封侯的那一日,必定银枪健马,三千铁甲为聘,以尚帝姬。
种沂从来没有怀疑过她方才那句“重现汉唐之风”。在他